《御歌》圣岳

27、第二十六章 问话

　　黄昏下的光影海波，色彩绚丽而纯净，高空中入暮清冽的海风不知为何却比平日要暖和了许多。
　　“仙踪......回来了。”
　　“嗯。”
　　原是几日不见，想着若是等到云非云回来，肯定冲上去好好吵闹一番，谁知此刻对上那人深邃双眸，玄澈竟一时羞涩得宛如初时。
　　“你身体好些了？”
　　听到云非云关切，玄澈慌忙移开云非云的目光，低下头，他能清晰地听到胸中怦怦的心跳声，当下支吾道：“好......已经无碍了，多谢仙踪出手搭救。”
　　云非云扫了他一眼，迈开步子与玄澈擦肩而过，同时轻启唇齿，淡淡道：“此间渐冷，不宜久留，跟来吧。”
　　玄澈“喔”了一声，低头偷笑，紧紧得跟在云非云身后。

　　片刻，客座厢房内，烛火通透。
　　鹿兜蹲在云非云肩头，垂着脑袋也不知何时睡去的，云非云伸手将鹿兜托下，伸手一挥，将其轻轻送至内中床榻上。
　　二人进屋已经多时了，但大多数都是鹿兜与云非云在交谈，那些内容也是听得似懂非懂，刚才忍不住插了个嘴还被云非云颦眉瞪住，也只好吐吐舌头没再讲话。
　　此时云非云坐在一张红木古椅上，直视身前少年，静静说道：“住的可还习惯？”
　　玄澈笑道：“习惯习惯，这地方简直妙极了！哈哈，那御灵小鹿跟鹦鹉似得还能说话！后山断壁之间无桥也能踏空走路！对了，我昨天才知道，鲲鱼居然是只千年大王八托着整个仙岛游动，厉害死了！我还去了你幼时读书的地方，好像叫幼堂对吧？还有还有......”
　　“......”云非云看着滔滔不绝如数家珍似的玄澈，扶了扶额头，打断他的吐沫星子，问出心中疑惑：“我问你，道佛前辈是你何人？”
　　玄澈闻言一怔，接上话道：“额，道佛？没有听说过呀。”
　　看着一脸茫然不似说谎的玄澈，云非云又问道：“那你师承何人？”
　　“唔，你问我师父啊，他嘛......”玄澈欲言又止，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竟话锋一转嘿嘿笑道：“嗯，仙踪若是夸我两句，我就告诉你！”
　　“你！”
　　云非云看着眼前这个故作刁难的少年，一时语塞。
　　“仙踪若不夸我，我便不说！”
　　“......”
　　云非云向来闲云野鹤，凡尘俗事视若无睹，人情世事从来不放在心上，若不是道佛失踪许久又同自己有着非凡交情，他断然不会向玄澈妥协。
　　“你......还算可以吧。”
　　“噗！不行不行，这算哪门子夸人？”玄澈哼唧一声，将脑袋别向一处。
　　“......”
　　看着眼前调皮捣蛋的少年，一个时辰前还是矜持羞涩的状态，现在简直判若两人，可心中多年的疑云如今有了线索，云非云憋了半天，终是开口道：“你修为也还不错。”
　　“还有呢还有呢！”
　　“......”
　　“快说快说！”
　　“......”
　　“说嘛说嘛！”
　　“生的也......好看......”
　　玄澈闻言一怔，随即“噗嗤！”一声，捂着肚子笑出声来。
　　什么什么？云非云刚才说了什么？生的好看？哈哈哈哈哈哈！
　　“笑甚！”
　　“啊哈哈，没没没，不敢不敢，没笑没笑。”玄澈简直不敢相信刚才所听到的，笑弯了腰半晌才直起身子。
　　看着一脸阴沉的云非云，玄澈不敢继续放肆，只好清了清喉咙说道：“其实我也不知师父是谁，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的名号。”
　　“你！”
　　“啪！”
　　一声脆响，云非云一掌拍在桌子上，横眉站了起来，百年来从没有人敢这么戏弄他，眼见就要动怒。
　　不料。
　　“哎呀！”
　　玄澈嗲喊一声，却是上前一步抱住云非云左臂，用力竟将其按回了红木古椅上！随后站在他身前，解释道：“虽然师父没有告诉我名号，但是我想八成就是你口中的道佛了。”
　　听他这么一说，云非云虽然依旧冷着脸，却是收去了怒容，问道：“为何？”
　　“首先，师父一身打扮很是古怪，一身袈裟却头戴道簪，其次，他确实传授了我两部截然不同的心法，道心决跟佛禅诀，最后，他老人家张口一个无量天尊闭口一个阿弥陀佛，确实是似道非道似佛非佛呢。”
　　闻言，云非云不由低吟一声，陷入沉思。
　　果然，玄澈描述之人确实是道佛佛道子无疑了。
　　只是佛道子从不收徒，为何偏偏看中了眼前这个少年没错，在怀乡镇初见这少年时，的确被他吸引了一眼，这孩子根骨极佳资质上乘实属不可多得的可塑之才，寻常人修习个三四十年都不见得有他现在的修为。
　　难道佛道子单单只是看中了他的资质么？不应该，因为大弟子云林儿的资质并不比玄澈差，当年却是道佛一手送上岛的。而因为与射羽仙子亦师亦友的缘故，御兽谷之役后，道佛也表示过一生都不想再有师徒情缘，那又为何挑中玄澈呢？
　　这几十年来他又为何销声匿迹浑似人间蒸发？就连居所菩提非常山也是了无人迹，若想厘清疑虑，如今也只有玄澈这一条线索了。所以那日见玄澈使出道佛秘招，云非云就起了疑惑，之后也没机会问清原由，玄澈便晕了过去，无奈之下只得破例将其带回云海圣墟。
　　“你可知他现在何处？”
　　玄澈摇了摇，叹息道：“我清河四十七年跟着师父修行，十岁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老人家了，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找他。”
　　是啊，八年未曾谋面现今脑海之中，那个古怪老头子的模样竟都有些模糊了......
　　想到此，玄澈忍不住问道：“仙踪，你认识我师父么？我很想他老人家，你能跟我说说他么？”
　　云非云看着一脸诚恳模样的玄澈，想了想说道：“前辈先天高人，不告知你身份自然有他的道理，如今被我无心道破，你也无须多问，谨记前辈教诲足矣，你潜心修行，日后若有消息我自会通知你。”
　　玄澈欲言又止，但最终只是听话的点了点头，可心中着实惊讶不已，连云非云都称一声前辈，万没想到那个古怪老头竟是如此厉害！
　　其实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授业恩师，玄澈了解度基本为零，若是换成有些阅历的老手，听到道佛佛道子的名号，保不齐得叫出声来。
　　若是放在几百年前，道佛佛道子的名号绝不亚于现在的云非云，只是后来归隐山林，人们也便很少提起。但就算如此，其人物事迹也是经久不衰影响深远，四武林中推崇道佛之学的门派也不再少数，其中尤以西武林悬悲寺和南武林界天观为主。
　　时有诗赞曰：先天诸道众妙慧，万佛朝宗立慈悲。清净无为雷音志，忽遨修道复佛位。
　　玄澈毕竟只是一个十八九的少年，在这偌大凡境不过是沧海一粟渺小的可怜，光北武林一境都还没玩转明白，阅历见识自然十分浅薄，知道了名号却仍不知恩师来历倒也在情理之中。
　　但在最初的记忆里，那个老人给了自己一份无法替代的温暖，虽然起初经常遭到那老头的戏弄，但如果不是他老人家诚心栽培，凭他一个孤儿如今怕是连自保的本事都没有，也不知会落魄成什么样子。
　　此时云非云又问道：“除修行外，前辈还同你说过什么？”
　　“那可多了！”
　　“比如？”
　　“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两人相处哪有不闲扯淡的时候啊。”
　　“你......”
　　见云非云颦眉不悦，玄澈吐了吐舌头，知它所问非是这些，便想了想说道：“其实师父平日里除了戏弄我以外，就是强迫我学这学那，还真没说过什么有深意的话。”
　　“......戏弄？”
　　“是啊，修行的时候经常偷吃我干粮，光明正大吃人白食后就骗我出去洗碗抵债，有一次我召唤出的御兽他看着喜欢也直接给抢了去，对了对了，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根本停不下来，现在想想都觉得头疼！”
　　“......”
　　是佛道子本人无疑了，云非云心底轻叹一声，能做出如此荒唐之事，确实是老顽童的性子。不过说起这啰啰嗦嗦，眼前这个少年好像更青出于蓝吧......
　　“如此，我心中有数了。”
　　看来他当真是不知道佛道子的下落，随后云非云站起身来，望着玄澈，不料玄澈“啊！”的一声，慌忙后退了两步。
　　“你躲什么？”
　　“啊，不是......”
　　“本踪有这么可怕？”
　　“是踩......踩到仙踪衣服了......”
　　“......”
　　玄澈挠挠头，嘿嘿笑道：“话说贵派衣服真是好看，你瞧，这身新衣比我那件好看多了.....啊！”
　　新衣......
　　玄澈摸着自己素净的新衣，脸上笑容却是逐渐凝固。
　　新衣，旧衣，之前昏睡中是谁给自己换的衣服？！
　　玄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不由面上一红，抬头看向云非云。
　　云非云知其所想，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皱了皱眉，瞥了熟睡的鹿兜一眼，玄澈这才松了口气，赶紧转移了话题。
　　“那个那个，喔，对了，那日地宫中的鬼尸仙踪全处理了？”
　　“嗯。”
　　“那便好那便好，弑影团着实可恶！仙踪你可得重视起来。”
　　“修武盛盟自会料理。”云非云顿了顿，又看了故作义愤填膺的玄澈一眼，淡淡说道：“若无他事，明日你便离去罢，这里不是外人久留之地。”
　　一语甫出，少年忽来伤感。
　　良久，才低眉说道：“你，又要赶我走......”
　　云非云见他语气低沉，也没作理会，便转身离去。可走了没几步，那少年居然没有像以前一样追过来，身后安静地格外异常。云非云心里忽地升起一股莫名之感，竟是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却看到那清秀少年双眼噙着泪花，抿着小嘴，正十分委屈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外人么......我是......”
　　玄澈哽咽的声音让云非云十分不舒服，深心竟不知为何动了一下，想到刚才态度确实冷淡，不由又走了回来。
　　看着玄澈红彤彤的眼圈，云非云犹豫了一下，却还是伸手抹去了他眼角的泪花，又戳了一下他的额头，问道：“怎同女孩子一样。”
　　“我......我才不是女孩子！”
　　云非云叹了口气，实在是拿他没辙，想着他又是道佛传人，着实不愿像是欺负了他一般，只得安抚道：“我还有要事处理，你不方便跟着，况且不日之后，盛盟审理怀乡镇一案，你难道不去看看那个剑界少年？”
　　“疑？剑晴风......”
　　是啊是啊，坏了，这些天光想着怎么跟偶像熟识了，竟把剑晴风这茬给忘了！自己可以答应过要去给他作证的！
　　“可会御器？”
　　玄澈微微一怔，不知云非云为何问起这个，老实说道：“会是会，只不过我向来没修成法器，大部分都是御兽而行。”
　　云非云点点头道：“那此物便赠你，留着防身吧。”
　　说着，云非云袖子一翻，但见灵光一闪，从袖中飞出一物。
　　望着身前之物，玄澈不由瞪大双眼，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惊呼一声，结巴道：“这这这，不是吧？这是要送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