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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   我三岁就知道我不一般。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我把腿踢得笔直,雄赳赳气昂昂走过大前门,然后被管家拎回去:“小蔡少爷,该吃饭啦。”
      十九年后我坐着黑纱林肯回到帝都,庭院霜门扫落叶,一条大道在深秋里静谧无声。我拎着小手提箱跳下车,头衔是新死了未婚夫的小蔡少爷。

      其中所历,值得铺开来讲的,仅仅是两年星港岁月。

      1
      故事起于我满二十岁那天,不常回家的老爸回家了。为什么我姓蔡而他姓郑是个亘古谜题,但老爸总是漫不经心告诉我:别问了,你是我捡来的。
      他在战火里捡到我,一手抱着我一手拿着枪,灰尘硝烟裹着红旗,映着我最初的世界。但他说我特别适应那个环境,连哭都比别人有力。我说胡说,我要是会哭敌人不就找上门了,你还不得把我扔了?他就白我一眼,在花园里踱步,好像夕阳是他旧日战场。

      的确如是,我们伟大的帝国战场是星际天空。

      当潇潇飞船像流星划过,我的老爸就不再是老爸,是帝国勋章列阵胸前的将军。他会昂首肃穆,为他一生光荣的事业。

      但我二十岁那天撞破了一件事情,我绕过花园,越走越深,在尽头的红墙处看见了帝国皇帝阿云嘎。他把老爸——我的父亲——按在墙上亲吻。我勃然大怒因为老爸眼中含着我从未见过的明亮的泪水像遭遇了什么屈辱,我灰溜溜被扫地出门因为老爸反手拦住了我挥向皇帝的拳头。

      老爸说,蔡啊,你太闲了。该去战场上练练了。

      于是二十岁那天,我过的不是生日,而是拎着小手提箱装着我两分钟收好的东西的人生头一次离家出走。管家送我。

      我选择了星港。帝国皇帝当年就是从这里启航,收复了银河大多数领土。而现在它是一个平静的军事港口,没有人会知道我是谁。

      2
      在星港的日子特别愉快。
      我接受的军事训练强度和在家中相当,现如今当兵是一个颇受欢迎的职业,高薪、有假期。只要不寻衅滋事,酒吧博物馆植物园随便你去。
      经历了最初的一个月强化集训,我表现突出,拥有了和班长们一起去酒吧的资格,以及几天随便游荡的假期。我在那几天日日跟着大家拜访一家叫“亡命徒”的地下酒吧,假装喝酒,再唱着歌回营地。星港在热带,植物有斑斓大叶,夕阳里海鸥上下飞翔。我就在晚风中高歌,歌声震响棕榈树叶。
      班长马佳说,蔡啊,你这样的嗓子,怎么没当个歌手?
      我老实说,我继承家业,我家以当兵为荣。
      马佳笑了:星港无战事,正常军人服役两年。到时候你还想当兵,可以申请留下来。我把班长的位置交给你。
      我冲他敬礼。

      假期最后一天,我不喝酒的事终于被逮到了。马佳说:蔡,你不会喝早说啊,装什么虾还闹脸红。我没法说是因为我老偷瞄一个吧台那边的银发美人,虽然只有背影,每当她侧过身,我的脸都红到只能遮掩。于是我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高举起酒杯,和马佳一同畅饮。三分钟后,我好像趁着马佳没注意鼓起勇气去搭讪美人了,五分钟后,美人好像仔仔细细审视了我然后笑了,十分钟后,我和马佳说我先回去了,实则和美人拐进了酒吧后面。

      好高好漂亮的酒店。好白好顺滑的床单。好蓝好蓝的大海。隔着玻璃我都能感到海风的温柔,夕阳西下,迷迷糊糊中,美人给了我一个不太温柔的吻。

      第二天我沉痛迟到归队,从酒店落跑时只留下一张感谢的字条,没敢署名,画了一只虾代表自己眼瞎。我真的没想到我认男作女,初夜送给了一个又凶又美的帅哥,我果然继承家业不仅以当兵为荣,还搞起了基。

      腰痛。

      3
      那之后有一阵子我不敢去“亡命徒”酒吧。室友小方为了治我的醉酒PTSD带我去赌场。星港拥有本省最大的自由赌场,穿着大衣进去,运气不好的穿着内裤出来。
      我信心满满,在家打扑克管家永远赢不了我。了解规则之后,美女荷官性感发牌,小方目瞪口呆看着我连赢了七把。我说,还有没有好玩的项目,没有我走了。荷官姐姐拦住我:小哥哥,这里有一位客人,他想和你玩一把好吗?

      我抬眼一看:玩个球,是被我睡过的找上门来了。

      美人现在不是银发,一头黑发又飒又冷,比我还高了好几公分,他微微一笑:“你是上次那个……”
      “吴彦祖。”我面不改色。
      “不,你更像金城武。”美人说,“金城武同学,和我玩一把吧。这里还没有人能赢过我。”
      我好胜心上来了:“那我做第一个。”
      “下个赌注。”美人手指把玩着骰子,“我赢了,告诉我你的名字。你赢了,我告诉你我的名字。”
      我脱下大衣搭在椅背上:“来吧。”

      半小时后,美人说:“你不想说你的名字?可以,用大衣抵。”
      为了我的大衣,我又垂死挣扎了很久。

      ……

      天色渐晚,我寻思着只穿一条内裤回去马佳肯定罚我绕场五十圈,于是向美人心悦诚服:“我姓维吉特伯,中文名蔡程昱。”
      “很高兴认识你,蔡蔡。”美人说,伸出手来同我相握,我注意到他的手腕上纹着一串拉丁文,“我是龚子棋,你可以叫我老龚。”

      方书剑小声又不可思议地问我:“这个人是不是在占你便宜?”

      4
      后来我才知道赌场酒吧连同星港大大小小娱乐场所都属于龚子棋。互留联系方式的结果是我站岗的日子一辆丝绒红色梅赛德斯幻影款经常路过基地,车窗摇下来,龚子棋冲我吹个口哨代替打招呼。我目不斜视,实则反思不已。

      方书剑每每热心又小声问我:“这个人是不是在追你?”
      我说你想多了,他就是闲得慌。你看隔壁贾凡天天来找你他是不是在追你?
      小方就闭上了嘴。

      说归说,我心里也有点怀疑。这个人背景太神秘,都说星港的经济命脉控制在一个中文姓氏搞军火的家族手里,台面上就是龚子棋,他不算帝国公民,不需要完全遵守我们的法律。

      我怕错付信任和友谊,对不起国家和人民。

      但他开始给我带礼物了,是靠海星港盛产的新鲜斑点蟹和纬度虾,油爆入味,令人心动。马佳跟后厨养很久的猪养出感情来了,基地食堂于是缺乏新鲜肉类,我一周没见高强度蛋白质,冷面收了虾和蟹,隔天礼尚往来送了他一副黑石象棋。

      他笑眯眯收下,顺便夸我:金框眼镜真好看,变装用的?我扯扯领带:晚上联欢会。

      哦,我教你凹造型吧,上镜好看。

      没等我拒绝,他扔给我一打硬照。十二个龚子棋一排站开冲我放送秋波,我接住的手一抖,竟然觉得有电流经过了手指。

      不得不说龚子棋的硬照真是很有型,我照猫画虎,收获了台下很多口哨和玫瑰花。马佳哼着《旷世之爱》经过我,绕我唱了两圈,还夸我:蔡啊,晚上很帅。

      我深藏功与名一笑。

      但这个八卦精下一句就是: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把头摇成拨浪鼓。顺便瞪他一眼:斑点蟹和纬度虾没你的份了。

      在操场上的第三十圈,我开始后悔放出了上面那句狠话。

      又过了一阵子的某一天,龚子棋当着我的面被劫匪拦上了。我本来对他的拜访熟视无睹甚至嫌烦祈祷快点换班,但怎么拗得过帝国军人的天职,徒手把劫匪处理了送去办公室。

      龚子棋就亦步亦趋跟着我,我们俩穿过了整个大操场,所有人——打篮球的、浇花的、训练的,都对我们行以注目礼。宣传部黄子弘凡播送到一半的基地广播甚至细不可闻地卡了七八秒。我行走在其中,像穿过了整个星港,走进寂静的外太空。在黑暗、深紫色、明蓝混合的缓缓旋转的星屑中走出一条路来。走向宇宙尽头。

      劫匪反扑而龚子棋以臂挡了他一击沉闷有声见血,血花迸溅的那一刻寂静破裂梦醒也唤醒了一直压抑的情绪。我说:龚子棋你是不是傻逼,我是被你睡了又不需要你负责。

      下一句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你再这样我会真的觉得你喜欢我。

      龚子棋低声哼了一下,显然伤的有点重:你有没有良心的。

      特么的他晕血。

      我把他弄去医务室,忍着莫名其妙想哭的情绪。他再醒过来的时候,我恶狠狠地问他:谈不谈恋爱?随便谈谈那种。

      他又飒又装帅的表情头一次垮掉。整个人走神了半晌,虚无缥缈地答了一个好。

      谈不谈恋爱?——好。
      这就是战争之前我们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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