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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始局 ...


  •   “你要打最后一场?”,沈黎点了点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如果真的要打,那也得找个由头,沈黎,你可知,现在都城的河道上落片叶子,他们都能怨到你头上?”阿逄停了停手里的活,站起来侧过身子,他手里拿着蒲扇,看起来又正经又好笑。

      沈黎回头一笑,直愣愣的看啥了一圈人: “那我又能如何,朝中本来就有人对损人利己的事情津津乐道,我又无法堵上天下人悠悠之口,难道因为那些破烂话,我就要愿赌服输嘛?”,她一叹气,十几年的愁闷都要全部倒出来了。

      阿逄嘟囔一句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又回头继续煎药了。

      “行了,别说了,临到阵前,我绝不后退。”,“过了今夜,我打算回去一趟。”

      阿逄一惊,坐了起来:“你干啥?”
      “我有私事,去去就回,用不了两天。”沈黎心不在焉。

      “这关头你要回去?你不要命了?”阿逄跳脚的心都有了,直想把这草垫子怂人好好打一顿,咬牙切齿的一跺脚,“这什么时候啊,你回都城?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你疯了吗你是,铁骑营的兵一大半都回了边部,现在你这一走,我……”,

      “行了”,沈黎打断他,“你怎么跟白子冠一样,婆婆妈妈的,你以后给我离他远点。”

      “你……”

      仿佛是烦了,这半个病入膏肓的人又一瘸一拐的晃出大帐,活动了一下筋骨,苗翠竹前些日子给她钉的钢板早已经被取下,沈黎感觉浑身松快了不少,心里也出了浊气,她一个人踢着砂石在院子里走了半天,长恨就端着药出来了,刚走过去便听到那爽朗的笑声。

      活像极了自己初见她时的样子,那时的沈月临还只有十九,那时的自己还只想着报仇,而现在……

      “为思?”铜板被这一声惊了,药碗一斜就要倒,苗翠竹眼急手快的赶快冲两步,两人共同扶住之后,都出了一口气,长恨抬眼一看,弯弯的眼睛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这孩子就脸红了。

      “新名字不习惯?你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铜板赶快一斜身子,错开了眼,行了个礼“苗姑娘,得罪。”

      “这是要给你阿姐送药?”苗翠竹问。

      铜板支支吾吾: “是,阿逄哥刚煎好的,但有点烫,我就在这等等阿姐她,她…不喜欢喝太热的药。”

      苗翠竹一笑,背过手去走了两步又回头:“对,这金甲军里谁都说不下她,看来这世上也就只有那一个人能管的住她咯。”她仔细回味了一下,又觉得自己懂得太过明了,故而又道,“不错不错,你我应该都知道这中间的来龙去脉。”

      “……”铜板带着几分随意的态度对她说道,“别的我不懂,可阿姐都喝了这许多年的药,怎么也还是要继续,这药我喝过,实在苦的吓人。”

      苗翠竹叹了口气,“我听皇上说,沈将军幼年时身体底子不好,却没有尽早调养,要是不打仗的话,她怕和养在深闺的小姐没什么区别。”

      铜板本来花了好一会工夫才反应过来那个管的住沈黎的人指的是谁,整个人都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陈大人来的时候总睡在西厢的偏房,怪不得陈大人那脸上那遮不住的气色总是奇奇怪怪,铜板不知道是怨自己懂得少,还是怪这多年前从天而降的一场雪…一时间竟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沈大将军上梁不正下梁歪,治军之严让人叹为观止!她连西方的洋人兵都拦得住,可自己个的春心可是一点也没遮住啊。

      苗翠竹看着这孩子愣了,也不勉强,自己接过了药汤碗,走过去了,她又想着 西北边境天高皇帝远,这小阎王可是没人管,但陈钰钏在朝中的人脉关系之严,多年来也是苗翠竹感慨的一部分,这些年,他不光把住了兵部,就连暗卫门也对他深信,苗翠竹不是信不过陈钰钏的人品,可三年五年十年八年呢?

      到时候陈钰钏手握军机,暗卫,谁还能阻止他?万一……

      可沈黎这点情种在她心里,就好像一颗暖融融的花骨朵,也许能带着陈钰钏冲出来,这么一想,苗翠竹有些暗自庆幸,她传给王爷的飞燕也是终于带去了好消息。

      她看看前方踢沙子的姑娘,迈着大步走了过去。

      岿元八年年年底,前线两军依然对峙,沈黎沿途联合江南驻军收拾了那些莫名其妙的暴民,隔日没有来得及审查,便带着一小队铁骑,谁也没通知的走出古道二十里地。

      白子冠一接到风声,就知道自己的时间到了,呆在边部养精蓄锐这一年半,真是把他愁了个底朝天,每天除了养马就是练兵,边部也是休养生息了不少。

      这一年,沈黎先后打了大大小小十几场仗,同时也磨刀霍霍的等待朝廷送来下一批军备时,便大开杀戒。

      她等了一年,终于等到了烽火一触即发的时候,过了几个月朝廷终于送来了久违的军饷与战备,加上之前葛中淮偷偷送来的那一批,完全足够让那些不怀好意的乌坎人吃一壶,可沈黎想的远远不止这些,她预备着把朝廷里的加上眼前的敌人,一锅端掉,为这个新年添灯加瓦,让望楼亮起来,让护城河上再多添几大船!

      于是沈将军带着阿逄刚跑出去,就听着身后葛中淮带着一帮轻骑也从另一条路跑下,三个人大眼瞪小眼望了半天,都没下马,沈黎当时就懵了一下,然后就不管不顾的撒丫子疯跑起来,后面一帮金甲也兵不明所以,也跟着撒丫子狂奔,搞得葛中淮的兵还以为遇上了什么敌人或者乱贼,个个都抽出到刀喊了声“追呀!”。

      葛中淮没来得及解释,自己家的近卫已经一字排开,连自己家将军都没来得及通报一声,好久没有打仗的热血青年们,就开始追着金甲军顺着古道跑了二里地,沈黎一看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节奏,就突然毫无预兆地刹住脚步,金甲军也连忙跟着停下来,一个个面面相觑。

      沈黎和枣红马都喘了口气,她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你们慌里慌张地跑什么?”

      轻骑们:“……”

      不是你先跑的嘛!

      沈黎干咳一声,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奸诈表情又露出来,她才刚刚做了一件亏心事,可一转脸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这个贼眉鼠眼的耗子精,端坐在马上摇摇晃晃,半天没吭声。

      阿逄往远处一看,葛中淮才刚刚从山坡上跑下来,一边跑一边叫:“你们是疯了吗?看不清楚那是谁就追?让你们安安心心跟我回江南,这还没走呢,就热血沸腾了?”

      沈黎,阿逄,金甲军:“……”

      几个人忽然都心领神会地哦了一声,原来都是想要溜的,只是跑的方向不一样,可居然这样都能遇上,沈黎心想:“孽缘啊!”

      目光猝不及防地碰上了之后,葛中淮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只是吸了吸腮帮子的肉,看了看坐在马上坐没个坐样的沈大将军,表情仿佛是吃了一惊,随即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他有点难以抑制地抬抬手,微微清了清嗓子,哼了一声刚想说话,却带出了一声咳嗽,轻骑们突然纷纷跪倒在地上,大呼道:“大将军。”

      葛中淮想来也多说无益,自个儿本来谁也没打听,又想着偷偷摸摸送了这批军火,然后回江南毕竟家里还一大堆事要处理,前一段日子写封信在皇帝那碰了一鼻子灰,现在在赖在这儿也不太好。

      叹口气后,葛中淮调转马头喊了“驾。”,又从腰里掏出一封信,交给身边的亲兵,让他送给沈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沈黎心不在焉,整个脑子里都乱哄哄的。

      她嘴角一笑,竟然有点感动。

      有些人出现在生命里,本就是一件值得感谢的事,若他为你奔波,为你考虑,那真是三生有幸了。

      阿逄拆开信件,猛吸一口气之后才说道:“是军机处的信,方大人说陈钰钏要来,信在葛将军手这么久,估计陈钰钏这会已经快到了吧。”

      “谁?”

      “是陈大人。”阿逄看了沈黎一眼,但发现这人没什么过于激动的表现,便以为她猜到了。他顺着这条道走到了前方,带着金甲军走过了沈黎的身旁。

      姑娘双手握着缰绳已经微微出了汗,她感到大腿肌肉发抖,整个身子控制不住的后仰,这都城和乌坎中间隔着一条交织的怒火和数不清的尸山血海,包括人性的复杂,各种理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和那些还没有彻底翻开的恶臭真相。

      而在这之中,他们之间这种朦朦胧胧的暧昧情愫,更加令人百感交集,沈黎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临走之前陈钰钏的那段话还历历在目,传入耳中的时候仿佛只有些感动,现在想起来,却把那本没有感情的心堵了个干净。

      她再次装腔作势的溜达过去:“他怎么还亲自来了?我说过不让他来的。”

      阿逄一脸早就知道,他斜眼望去:“赶着年关,也可能是来给你拜个早年?”

      沈黎“唔”了一声,神色淡淡地问道:“信上还说什么了,就只说了陈…大人会来吗?那方大人还有没有传达皇上的意思?”

      阿逄咔嚓转个头,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他真的不相信这种话会从沈黎口中说出,于是也实在是忍不住了:“拐弯抹角的,你自己心里想什么你自己清楚。”

      沈黎:“……”她这辈子没结巴过几次,不算是之前面对沈裴,也能在皮开肉绽中依然怨声载道,还能讲两句道理话出来。

      现在却只要听到这个名字,空气中就流动着一股名为尴尬的气息。

      沈黎这一口气,足足吊到了晚上,她不情不愿的,在冬夜里终于缓缓攒成了一点勇气,本来是想着今夜的状况实在不适合还写出打仗之外的私事,而且乌坎的军队已经兵临城下,和自己对峙了这么长时间,彼此都消耗了不少,沈黎这一年没干别的,在军前只是敷衍带过,她主要做的便是默默的切断所有古道的岔路,只留下了一条,通来往货物。

      这个做法把西方人的后路切的稳稳的,这并不易发觉,那些人以为沈黎一个女娃娃没什么特别大的战性,也是掉以轻心,多雅睡了好几天之后,也是觉得不对劲,可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本来那周恪就是个软硬都吃的人,一方面臣服于西方,一方面又和江南暗通款曲,别说那些西方人现在不知道,等他们知道的时候,怕是为时已晚,沈黎已经做好了把他们一锅端的准备,现在就只等着军机处的命令了。

      等到四更天,金甲这支不起眼的小部队才进了这家破败的驿站,阿逄说这本是路上一家茶肆,前些日子才被他通知人改了改
      ,不至于让庆王爷看了寒颤,沈黎“嗯”了一声,就下了马,把缰绳递给了一个小兵,二人便摇摇晃晃地走了进去,烛火已经点燃,沈黎却停了,黏黏糊糊的情绪顺着四肢流下,真上这足足有二十斤重的轻甲把自己在这冬日里闷出了一背汗。

      她出了一口白气,推开门,让看见屋子里站了七八个人,清一色的灰布衣裳,中间却独留一抹清蓝,那人听见门响,转了身子,沈黎猝不及防的就对上了一双桃花眼,她有点难以把持的抓了抓头,咳嗽了一声。

      屋里本来谈论的几位听着一声咳嗽,也都看了看门口,一拱手,纷纷都喊道:“参见大将军。”

      沈黎心里想着聚散不由人,譬如昨日,心之所向,却求之不得,又譬如今日,缘来缘去自有时,可却无力可控,更无题可解。

      她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如此多礼,就朝里看了看,才发现方大人没来,却从人后钻出一个小胖子,铜板一咧嘴,小时候掉的牙到现在还没长出来,他一声:“阿姐”,就被阿逄打了头,便红着脸立在旁边支支吾吾。

      沈黎低着头好半天没吭声,这回才意识到自己没一点做大将军的样子,这房间里位分最高的人没发话,一大圈人哪敢坐呀。

      她又端起那张看上去严肃的脸,一张口:“各位舟车劳顿辛苦了,劳烦大家应方大人之请,为这边疆战事来此,沈黎谢过各位了,快快坐吧!”

      一位年长者道 “将军严重了,都是应当应份的事,朝中国库不足,我等奉旨来次送军物在这苦寒之天,也是无可奈何,将军为我等之安危在这边疆镇守多年,才真真称得上是劳苦功高啊!”

      沈黎安抚众人后,便叫道:“阿逄,快叫人去准备准备,给各位接风洗尘,大家一路奔波辛苦,今夜就早点休息,剩下的事情我们明日再谈。还有天黑之前将辎重与战备清点好,等白将军明日到了一起带走。”

      阿逄掉头,一声令下,金甲军各司其职,将院子里停放的军火,纷纷开始清点,不出一刻钟,就已经全部打扫完毕,方才还人声鼎沸的院子一下安静了下来。沈黎轻轻地舒了口气,感觉陈钰钏的目光一直黏在自己身上,她艰难的调转过头,:“各位今日实在辛苦,皇上的旨意,包括方大人的意思,我其实都了解的差不多,在下是一粗人,平常只懂得行伍之事,若有招待不周,请各位见谅。”沈黎一拱手,屋内的所有人忙道不是,连忙夸赞沈将军有风度,虽是女儿身却英姿飒爽,乃一代巾帼。

      于是,在这种声音下,大家都纷纷散去,一瞬间屋子静的可怕。

      现在,屋子里只剩两人。

      苗翠竹的话,阿逄的话,之前二人说的话度过了这几年份的岁月却如此清晰地传入脑中,沈黎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面对一个人的时候不知从何说起,心里千般情绪,她看着陈钰钏道:“瘦了。”又走近两步笑道:“陈大人,你胆子挺大啊。”

      陈钰钏一急退了两步,一时弄不清沈黎到底想干嘛,他短暂地收敛了自己肆无忌惮的视线,这半年来都城闹出了好大的动静,不知道沈黎听说了多少…

      沈黎离京时,两人的关系又那么不上不下的,中间隔了这么长的时间,一段感情还没来得及腌入味,就已经被提前捞出来,在这几年份的时光中慢慢风干,说不定都已经成了渣,匆匆埋进了地下……陈钰钏心里走马灯似的,恨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武断的说那么多破话。

      谁知这时,沈黎却突然伸出手,一把把人拉入过来,抱了他的肩膀。摸着湿透的头发,轻声细语的道:“我的子舟受苦了。”

      陈钰钏瞪大了双眼,头一歪靠在沈黎的肩,坚硬的铁甲冰凉,他狠狠地打了个寒战,一瞬间手足无措。

      沈黎微微闭上眼,双臂缓缓地收紧,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陈钰钏的胸膛热的要命,之前那些害怕的要死,心疼的早疯的情绪,在此刻突然有了实感。

      在这世上,她如今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若自己和父亲的结局一样,抛出去化成灰,又或者像一捧烟花,照亮这玧朝大地,轰轰烈烈的死于这山河,又或者平平淡淡的在这世上走一遭,最后留在边部,不回家了。

      沈黎觉得无所谓。

      她懂了,她懂了父亲的疼,为什么他宁愿死都要回去一趟。一个人如果有了牵挂,再久远的路程或刀山雪海,都阻止不了我想见你这四个字。

      “月临?”陈钰钏小声叫,“你别抱太紧,我……我受不了。”沈黎勉强压住心绪,出一口气。

      她松开道:“想我了吗?这么急得来看我。”

      陈钰钏突然就舌头打结了,他和军机处那些人扯皮的功夫全部消失不见,整个人红成了一块烤熟的红薯,快要站不住。

      沈黎一笑:“走吧,我们回房谈,再过两天,可是要开局了,你还得给我捏腰捶背呢”

      作者的话:有水平的脱稿,呸!拖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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