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物语之末摘花传》万籁无因

57、（番外）因果·二

　　王府仍然重复着贫苦的生涯，每一日都比前一日凄惨，侍女们抱怨不止，连侍从都动了离开的心思。末摘花恍若无感，就这样等待源氏公子回京，其坚贞之志，实在令人感慨。

　　过了段时日，那个进京做官的男子，果然送来了一车礼品，倒是缓解了王府的近忧。小姐原本不愿接受他的馈赠，只因那个男子亲自前往，拜托她一定要收下，盛情难却，她只得收下了。

　　牛车停靠在府外，杂草过于茂盛，露水涟涟，庭中寸步难行，又不好再从后门进府。

　　那个男子带着他的随从，亲自俯身割草，衣裾被露水濡湿，小姐透过帘子往外看，颇感羞惭。她长发垂地，侧身而立，额前的散发微微遮住视线，毕竟是感到抱歉的。

　　终于割除了一径杂草，男子转身回望，不由微笑驻足。他走到殿外，坐在廊道，与她清谈。

　　此时正值春日，山花烂漫，白云悠悠，庭中惠风阵阵，樱花纷飞，这般美景实在令人心悦。

　　末摘花感谢他送来礼品，客套了几句话，便羞惭难当，闭口不言了。

　　男子觉得这个人真是寡言呐！他并不觉得讨厌，反而觉得她性情稳重，与其他女子不同。自从上次别离，他一直牵挂着这个小姐，也不知是何缘故。

　　他多方打听，终于知晓此处住着常陆亲王的遗孤，也就是这位末摘花小姐，他还打听到了，这位小姐和被贬谪的源氏大将，似乎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呢。如今源氏大将远在须磨，她过着无依无靠的贫苦生涯，境遇凄惨，实在可怜。

　　他听了，难免觉得可惜，心想：“如今源氏大将并不在京城，怕是已经忘了这位小姐吧！我对这个人始终放不下，不如由我来充当她的保护人罢。”

　　他于是给小姐寄来书信，向她求爱。

　　按理来说，这个男子身份不低，仕途也很昌盛，不过呢，末摘花深爱着源氏大将，始终拒绝他，她在一张红色的陆奥纸上写道：

　　“生涯茫茫如苦海，
　　心如磐石待归人。

　　我已经有要等待的人了，请您不要再向我说这些话。”

　　信纸系在樱花枝上，笔迹很有风度，但明显笔力不足，不能算是优秀的书法。

　　男子收到信，心想：“她何必如此顽固呢。源氏大将那样的男子，怎会记得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就算常陆亲王还活着，也难得为她寻找到一个有力的保护人吧！我与她不过清谈了几次，按理来说，我对她并没有什么爱情，可为何如此难以放弃这个人呢？真是奇怪呀。”

　　他在一张蓝色的陆奥纸上写道：

　　“苦海难渡人难归，
　　何必久留不回身？”

　　信纸系在榆树枝上，样式高雅，毕竟不同。

　　或许是因为求而不得，他的思念之情，一日深过一日，信纸也一封封送去，小姐很少回复，连他送来的礼品，也坚定地拒绝了。

　　他心想：“明明我们不曾见过面，也只说了几句话，为何她如此牵惹我心肠呢？真是不可思议之事。白日闲暇之时，总会想起这个人，想象她在做些什么，公务繁忙之时，也不能忘却，夜晚的梦里，都有她的身影。难不成我们前世有缘，命中注定是夫妻，我才如此倾心于她？”

　　他的性情有些乖戾，小姐越是拒绝，他越不肯放弃，于是朝思暮想，希望能化作一只猫儿，溜进王府，和她日夜相伴。这样的想法真是不得当。

　　不过，这个人是个正人君子，无论痴恋有多么痛苦，也从未做出出格之事。

　　王府里有侍女曾对他说：“大人您有所不知，我们家小姐性情顽固，是万万不会更改主意的，她的生涯悲苦至极，我们都希望她能离开这里呢，幸得您相助，若您真心想娶她，不如寻一个寒冷的的夜晚前来拜访，小姐心善，定然会见您，月黑风高，府中又无烛台......”

　　她是在撺掇他强占小姐了，心思真是可恶哇！若是换做平常的风流男子，想必早已与这些侍女勾结，得以内外串通，占有可怜的女主人了吧。不过这个男子坚定地拒绝了。

　　他回答道：“当初全靠常陆府的这位小姐，我才得以进京任职。如今，她虽然屡次拒绝我，我又焉能做出恩将仇报的事来？请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会等待她回心转意，不会轻易放弃这个人。”

　　侍女们心想：“何必如此固执，和我们那个小姐一样呢。两个人都不知退让一步，怎么会走到一起呢？唉唉，真是孽缘呐。”

　　一天清晨，他途径王府，准备了不少礼品，又来拜访。

　　庭中黄莺啼叫，声音婉转，犹如泠泠的琴声，小姐心有所感，念诗道：

　　“庭外黄莺声声啼，
　　料想天高日光明。”

　　男子听了，也觉得春光正盛，她笼闭于府中，想必会感到寂寞吧！于是他念诗道：

　　“黄莺正在枝头招，
　　盼取伊人自观赏。

　　府外的风光很好呢，您若是愿意与我一同，我将带您山中去游玩......”

　　他暗示小姐，想要向她求爱，然而她只是沉默，并不回应。只是念诗道：

　　“我身若是无羁鸟，
　　日夜高飞于空中。

　　何劳您挂心呢？”

　　男子听了，心想：“这个人为何如此冷淡呢？她在这偏僻的地方，不知度过了多少艰苦的岁月，竟然想要化身飞鸟，得以自由自在生活。然而这毕竟是妄想，不如跟随我，她想去哪里，我都会带她去。山间的阡陌，林中的花木，泉水湖泊，种种美景，我已经看过不少，最好有个人作陪，更得乐趣。我希望这个人是她。”

　　他答诗道：

　　“飞鸟只向林中栖，
　　不知山水乐无穷。”

　　她听了，恍若没有听见，也不作答，态度实在是冷酷，拒人于千里之外，就是世间最痴心的男子见了，也会怨恨吧。

　　侍女们都觉得无望了，她们心想：“这个人真是无可救药，若是源氏公子还惦记她，她坚定地拒绝世间所有男子，我们都不觉得奇怪，毕竟源氏公子这样的人，连神仙也比不上她呢！可是公子被贬谪到了须磨，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世人盛传他恋慕一个美貌无比的小丫头，只怕是早就忘了这个苦苦等待他的人吧！这个追求她的男子，虽然官位不高，却是个难得的可信之人，她何必如此冷酷呢。”

　　男子对她的疏远感到痛苦，却并不放弃，仍然时常来拜访，无论侍女们怎样劝她，小姐都不愿接受这个人，一心等待着源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