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物语之末摘花传》万籁无因

31、庭中之车

　　第二日，天色尚且未亮，公子匆匆更换好衣物，便执着近江姬的手，依依不舍地说：“这初晨的鸡鸣好生可恨呐！难道天下有情之人都如此痛苦吗？我对你的恋情，希望你不要忘记！”

　　近江姬害怕外面的侍女突然进来，因此神色非常可怖，泪流不止，样子非常可怜，公子很怜惜她，于是匆匆吟道：

　　“泪下如泉因何故？
　　别离时分最可恨！”

　　近江姬也低声吟道：

　　“我袖沾湿泪如泉，
　　只缘思君不缘他。

　　我只愿化作沾湿您衣袖的泪水，被您一齐带走！”

　　她的态度过于亲近了。公子觉得这个人颇有可爱之处，态度天真温柔，很像那个早逝的夕颜。

　　天色尚早，公子匆匆回到自己房间，守在外面的仆人还在瞌睡，并没有人发现他。

　　公子终于松了一口气，怨恨刚才为何不与近江姬多呆一会儿呢？此后公子一直牵挂着近江姬，然而佐藤君府宅守卫森严，纵使近江姬有心与公子相见，也颇受阻挠。

　　终于有一日，公子在拜完寺庙后，突然到佐藤君府中留宿。佐藤君诚惶诚恐，立刻备下丰厚的筵席。

　　这夜公子也睡在上次的屋子里，房门外只有唯光一人守着。公子自以为有机会，便派唯光悄悄给近江姬带口信。

　　近江姬心中甚是惶恐，如果佐藤君突然来找她，岂不是要大难临头？她心有顾虑，然而公子那边很着急，她对公子的思念之心，亦半分不逊于公子。她于是让侍女退下去，又派自己最信任的侍女守在廊外，只要佐藤君一来，便立刻禀告她。

　　这个人虽然年纪不大，但思虑周全，让公子想起了家中那个贤淑的紫姬。

　　公子见侍女都退出去了，便悄悄来到近江姬房中，与近江姬偷欢。

　　近江姬顾虑重重，忧心不已，与公子在一起时，如同身在梦中。公子离开之前，照例对近江姬说了许多他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情话，让近江姬深受感动。

　　两人约定下次再次相会，公子将近江姬的一件小袖揣进衣中，接着吟道：

　　“如能梦中与君见，
　　纵使长眠亦不辞。
　　我想日日都能与你相见，但这毕竟是不可能之事呀！”

　　窗外天际泛白，近江姬的倩影深深印在公子心中，她乌黑的头发长长垂到膝下，光彩确实无以伦比。

　　公子吟诵时眼中含泪的姿态，无比优雅高妙，令近江姬深受感动。于是她吟道：

　　“妾愿梦中待君至，
　　可恨长夜多梦魇！”

　　她这是在怨恨佐藤君了。

　　且说近江姬的母亲，也是小姐的姨母，自从近江姬嫁给佐藤君后，她的丈夫便受了佐藤君的荫蔽，也升到了京城做官。她心中自以为得意，因此大肆装饰京中的宅邸，却装饰的不伦不类，受了许多耻笑。

　　有一日，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姐姐，便想到姐姐的女儿，那个容貌难看的贵小姐。

　　她心想，如今自己的女儿嫁得贵婿，全家鸡犬升天，而姐姐的女儿呢，父母双亡后，一个人孤苦伶仃地长大，日子肯定非常艰难。

　　因此小姐的这个姨母，便一直想找个机会去常陆王府拜访一下。

　　她先派人去打听，知道了小姐已经嫁人，不知是京城的什么官员？姨母想到，颇觉不忿。

　　她心想小姐容貌如此难看，便仅仅因为高贵的身份，又要强压自己女儿一头么？这种狭隘之心，实在是可恶难当啊！

　　东坂君官职并不高，然而他的身份是佐藤君比不上的，此外，东坂君还是个年轻俊秀的公子，佐藤据举止粗鄙，容貌也很难看，这二人完全没有可比较之处。

　　可是小姐的这个姨母，知道东坂君官职不高，且双目失明后，复而幸灾乐祸。她像只雄赳赳的公鸡，备了一大车礼品，身后跟着一大群侍女，登门拜访。

　　常陆王府少有人拜访。东坂君生性不喜与人亲近，除了每年必备的赏樱宴和赏枫宴，其余时间少有邀请外客的宴会。

　　小姐姨母突然来信说要拜访，让小姐觉得很狼狈，但她这些年成长了不少，各种应酬来往，也能从容应对。

　　今日正巧东坂君离府，府中只有小姐。姨母走进府中，四处打量，见府中并没如自己想象那般破败，面色又沉了几分。

　　小姐备好屏风，在外室点上珍贵的熏香，香气袭人，分外可喜。

　　这个姨母年纪很大了，她并没有常陆王妃的姿色，容貌很普通，头发也很稀疏，样子很奇怪，这或许也是她当年只嫁给一个普通地方官的原因。

　　姨母隔着屏风，想象小姐的容貌，她说道：“我们多年未见，如今家父和女婿，一同升官到了京城。自从你母亲去世后，我便再未见过你，你的母亲从前一直瞧不起我，认为我只嫁了个地方官，没料到我们今日还有重归京城的一天吧！”她这话说的真难听。

　　小姐静默以待，并不答话。

　　她与这个姨母，已经接近十年未曾见过了，她们之间并没有亲情，小姐只把这位姨母当成一位客人来对待，却不想她唠唠叨叨说了这么多话，真是讨厌呐。

　　姨母不依不饶，仍然自顾自说着些难听话，她很想见见小姐如今的容貌，便道：“我很久没有见过你了，你这做小辈的人，难道不应该让我见见面吗？从前你是亲王的女儿，如今也不过是个药典寮官员的妻子罢了，难道还端着这么高的架子吗？”这个人真是不知好歹。

　　小姐此时还不知这个姨母的女儿，即她的表妹近江姬，嫁给了曾经抛弃她的佐藤君，亦不知道佐藤江归京之事。

　　这个姨母的到来，让她又回忆起了音信断绝的王妃，她回忆往事，颇感痛苦。

　　小姐于是答道：“十分抱歉。今日身体不适，实在不适合见您。”侍从在小姐一旁，感到很不平。

　　小姐写了封书信，系在秋日的枫叶上，样式非常美观呢。

　　侍从接过书信送去给姨母。姨母打量了一下侍从的样子，觉得这个侍女容貌很好看，做事也机灵，她心中觉得小姐不配使唤这么优秀的侍女，于是想把侍从讨去侍奉自己的女儿。

　　她料定小姐必定不同意，于是打算过段时间再来，也顺便想见见小姐那个双目失明、仕途中断的夫君。她料定这个人比不上她的爱婿佐藤君！

　　小姐这些年夜夜苦练书法，弥补了天资的不足，写的字非常好看。姨母简直不敢相信这样优秀的字是小姐所写，她又觉得愤愤不平。觉得再呆下去也见不到小姐的样子，于是便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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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补充：经评论区小可爱指正，确实不应该叫姑母，应该叫姨母。
立江姬也重新叫近江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