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物语之末摘花传》万籁无因

26、兄长之嘱

　　转眼，小姐临近产期，府中上下皆是严阵以待。东坂君请了许多佛法高深的僧侣，为小姐日夜祝祷，就连小姐那个远在醍醐的哥哥，也回到了京城。相别近五年，小姐非常想念他，这个哥哥是她所认为的唯一的亲人了。

　　王妃呢，其实还有个妹妹，就是那个远在地方上的小姐的姨母，在小姐幼年时，这个姨母还曾来看过她。然而自从王妃去世后，她便也没与小姐见过。

　　这个姨母有个女儿，听信自己母亲的话，与从京城来的佐藤君有了恋情。她叫做近江姬，相貌很俏丽，楚楚动人，颇有一番姿色。

　　她年龄比小姐还要小，如今做了佐藤君的平妻，对佐藤君并没有爱情，只不过是听取母亲的话，才嫁给了这个人。

　　佐藤君那个爱嫉妒的原夫人，常常和这个近江姬争风吃醋，她身份不如近江姬高贵，相貌和才艺更是云泥之别。

　　这个原夫人常常在佐藤君面前撒泼胡闹，因此就连当初为了她放弃小姐的佐藤君，后来都渐渐疏远了她，不过她毕竟生下了佐藤君的第一个儿子，地位仍然很稳固。

　　小姐的表妹，也就是这个近江姬，从小被母亲要求学习各种才艺，虽然在地方上长大，却丝毫不逊色有些贵族女子。

　　那个以风流称世的源氏公子，也曾经想要向她求爱，然而这个近江姬性情贞洁，数次拒绝公子的求爱，引得公子颇为怨恨。

　　她冷酷无情的态度，令公子想起了一位同样顽固的女子，然而就算是那个心比石头还冷硬的空蝉，公子也有幸与她春风一度，他打定主意，要把近江姬得到手。

　　公子在明石恋慕的那个女子，也就是明石夫人，品貌之优越，是近江姬远远比不上的，不过公子并不放弃，常常给近江姬寄去书信。

　　盛夏之时，小姐分娩了一个男婴，小姐初为人母，处处都精心照料这个婴孩，这婴孩并不像小姐，鼻尖没有那难看的一点红色，让府中上下都感到庆幸。

　　这个婴孩甫一出生，便获得了整个王府的疼爱，他非常乖巧，样子也异常可爱，名字叫荻光。东坂君在荻光出生后，留在府中的时间逐渐多了起来，他非常看重这个孩子。

　　小姐在生荻光之时，东坂君并不在府中，自然不知道小姐经受了多大的痛苦。原来小姐就算在生产之时，也牵挂着东坂君的安危，她的生产并不顺利，差点母子双亡，也许是天上的亲王和王妃庇佑吧，荻光才得以平安出生。

　　小姐的哥哥，那个在醍醐修行的僧人，在小姐生产之时为她祝祷，小姐生产后，他原本打算立刻离开的，不过东坂君和他谈得很投机，他便决心留下一段时间，小姐自然感到欣喜。

　　她的这个哥哥与她并不亲近，也许是年龄相差太大的缘故，常陆王府那段艰苦的岁月，他没有帮上一丝一毫的忙。小姐并不怨恨他，她对周围的人没有任何要求，只想平淡地度过一生，不要再生出事端。

　　这个僧人居住在常陆王府的后殿，院子里有一个池子，岸边有不少芦苇，他常常坐在廊道，眺望远方的青山，或是研读经书，或是念佛诵经。

　　直到深秋，池边的芦苇飘飞的时候，他打算离开了，小姐亲自为他收拾行装。

　　这日，小姐问僧人：“东坂君多年前因野猎失去双眼，请了许多名医医治，但往往收效甚微。兄长在醍醐修行多年，佛法精深，我听闻佛祖时常向信徒显灵，不知真有治好双眼的先例否？”

　　僧人淡笑，并不回答有或没有，“这世间万物皆有因果，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无有因无果之事，无有果无因之说。他双目失明，于他而言是不幸，于你而言，是幸还是不幸呢？”

　　小姐还欲问，僧人径直走向廊道，望着远空肆意弥漫的山雾，青山隐隐，流水迢迢，秋风将芦苇吹散，像冬日的飞雪，不知吹向了何方。

　　“你是真心实意想让他恢复光明么？若他能够看见了，你会如何？”

　　小姐忽然不知如何回答。

　　僧人转头，看着这个妹妹疏陋的容貌，继续说道：“若你真情实意，心诚则灵，神佛见了，自然会降下恩德，然而，世间万物因果相承，有所得，必有所失，你需谨记。”

　　小姐似懂非懂，她如今不到二十岁，心智虽比同龄女子成熟，但也不过是个青年女子罢了。

　　僧人见她脸上的懵懂之色，又觉可怜，又无可奈何，只好道：“罢了，罢了，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其中真意，我希望你谨慎选择。如今天色还早呢，麻烦您将荻光带来，让我再见一见他。”

　　这个僧人很喜欢他刚出生的小侄子，即小男公子荻光，他曾经在一个中国高僧那里，学了点看相的本领，荻光面相异于常人，尊贵难言，料想将来的前途，必定无限光明。所以他郑重嘱托东坂君，一定要精心培养荻光。

　　这日，秋风阵阵，情状悲廖。僧人将要离开京城，准备回到醍醐继续修行，他与小姐隔着绘着花鸟的屏风告别。

　　小姐心中异常悲伤，她道：“当年母亲去世时，曾经见过兄长一面，当时我年龄尚小。时隔五年，再度与兄长相会，已是世事变迁。这次与兄长相见之后，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我常常感到悲伤。”

　　僧人答道：“聚散本是人生常事，你切莫太过执念，人生在世，前途本来就不可预料，”他停顿一下，接着说，“就算是你的丈夫东坂君，你也不能太过依靠他，做女子的，如果将一切都寄托于别人身上，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他的苦心不知小姐何时才会明白。

　　原来这个僧人这段时间与东坂君相交好，自然明白东坂君并非常人，他的这个妹妹天资愚钝，怎么可能留得住这样的贤才呢？

　　他继续说：“东坂君告诉我你最近在研习汉诗，我正好认识一位汉学精深的僧人，他有个已经嫁人的妹妹，对汉学也颇有研究，你不如和她多来往通信。说起来，她的学问不低于她的那个哥哥呢。”

　　小姐取过一张淡紫色的陆奥纸，在上面写道：

　　“自此别后难相见，
　　愿君安泰似旧时。”

　　她这是在与兄长告别了。

　　这个僧人想起当时常陆王妃嘱咐他的话，觉得自己并没有尽到一个称职的兄长的职责，心中颇为自责。

　　他与这个妹妹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情感，然而毕竟血脉相连，分别之时，亦多痛苦。他心中感伤，看见陆奥纸上娟秀的笔迹，觉得这个妹妹毕竟长大了，和从前相比，进步良多，他于是颇为欣慰。

　　小姐在屏风中暗自神伤，今日东坂君并不在府中，庭院中花草凋零，情状凄清，她遥想这位兄长必定要乘坐舟船，历经遥远的旅途，才能达到醍醐。她念诗道：

　　“醍醐远在川海外，
　　此情久别多成哀！”

　　僧人亦答道：

　　“千里逆旅寻常事，
　　愿君切莫常牵念。

　　那么，就此别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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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荻光：原创人物。即小姐与东坂君的第一个孩子。
2.近江姬：原创人物。小姐姑母的女儿，即小姐的表妹。嫁给了佐藤君做平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