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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欺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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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开场,水墨画卷铺开盛世华章,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女主单薄得仿佛与世隔绝,遥望远方。
看到这一幕女主演的演绎,童楚就知道自己理解错了。
这部电影固然是祁蒙在纪念童初,可祁蒙也在讲自己的故事,而且做了许多堪称大胆的尝试。
童楚一开始还有点解读错了的尴尬情绪,随着故事的展开,就渐渐沉浸到那个时代。
这是一部大女主电影。
繁华集市里,女主以将军的未亡人身份出场,遭人冷眼,以及无视,她孱弱的脊背担着无数人的指指点点,眼眶微红,却只是茫然地拎着篮子回家。
因为将军战死之后,证据以及他的同僚说,他背叛了这个王朝。
可女主记得的,是将军常年在外征战,顾不上家,只有一封封家书回来,诉说着他的思念,与报国的热血赤诚。
而今热血已凉,功名不再,他在家等候的妻子,甚至没能等回他的一片衣角。
她怨怼过,也不解,更多的是对将军的怀念,直到收到一封血书。
“我以血誓,将军没叛!”
甘心在家等候了一年又一年的荏弱女子,拎起了她落了尘的刀,在日复一日的艰辛调查中,逐渐了解自己难得回家的丈夫。
埋藏在盛世之下,被污蔑谣言覆盖的真相,也随之浮出水面。
最后的最后,女主出城祭扫将军的衣冠冢,看到了他簇新的墓碑前,很多百姓留下的祭品。
她穿着刚刚上身的捕快官服,唇角溢出微笑,抚摸着冰冷粗糙的墓碑,说:“我终于懂了你呀,将军。”
懂了他的离去,懂了他常年在外,也懂了他的未归。
贯穿全篇的压抑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观众区传来低微的啜泣声。
故事落下帷幕,漆黑的荧屏上打出一行字:“致未归的你们,我们仍在向前。”
一瞬间,童楚鼻头一酸,眼眶有些湿润。
他想如果这部电影不叫“未归人”就好了,不是这个名字不合适,而是这个名字一想就是祁蒙的任性而为,所以他难受。
他旁边的祁蒙轻轻抽着气,递给他一张手帕纸。
他认出他了,童楚想,却觉得“我是童初的弟弟,不是你曾经的爱人”这种谎言很难在现下的情境说出口。
他道了声谢,接过纸默默把眼泪擦干,等名单滚到最后,灯光亮起,观众都走得差不多了,方才戴上帽子准备离开。
左边是祁蒙,他就选择了右边比较远的过道,刚转过身,T恤的边缘忽然被身后的人轻轻扽住。
“别走。”祁蒙声音很轻,语气很软,又更轻更软地重复,“求你,别走。”
像在撒娇。
童楚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情绪居多一些,只觉得有些粘糊的难受,他转身屈膝弯腰,与祁蒙平视,状似斟酌着说:“这位……先生,你是身体不舒服么?”
那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电影童楚很喜欢,也为里面表达的情感而感动,可同样,祁蒙四年前的消失行为,无论原因为何,他都没法原谅。
迟到的就是无法挽回,错过的就是错过。
而且他现在想做的事,只需要他自己去做就好,没必要拉上旁的人。
祁蒙摇了摇头,摘下口罩看向童楚:“阿初,是我。”
废话我当然知道是你,你和四年前《黑水玫瑰》发布会上那副颓唐样子根本没两样好么?
童楚非常无辜地眨了眨眼,讷讷着:“祁蒙先生?您认错人了,我——”
有清场的员工拿着扫帚和垃圾袋走进来,半夜脾气不大好:“怎么还有没走的!电影已经结束了还要演一场是么?”
祁蒙霍然站起,拽着童楚的手腕跑出电影院,到夜凉如水的街头。
凌晨两点,霖市人丰富的夜生活也走到了尽头,繁华街道上五光十色的灯牌关了大半,一杆杆路灯排队亮着。
祁蒙应该是跑的急了,不得已弯腰喘息了一下,才抬起头看向童楚,通红的眼眶里漆黑眸子涵着水光,一片朦胧。
童楚盯着他一双眼,说不为所动是假的,但他还是冷静地说:“童初已经死了,我叫童楚,是他的双胞胎弟弟,您认错人了。”
残忍的事情多做几遍,就算不得残忍了。
至少这么骗祁蒙,童楚一点都不心痛,只是沉下神色,表现出了一点遗憾与悲伤。
他的演技很好,更何况已经沉淀了整整四年,他确定除了这张脸他没一处与童初相似。
如果与他有过负距离亲密接触的祁蒙也认不出,那么他应该就可以骗过所有人。
童楚原本是有骗过祁蒙的自信,可是真的看到祁蒙的时候,他忽然有些迷惘,掌心渗出微微的汗,心跳难以抑制地加速着。
他有点紧张。
“是么。”祁蒙的声音轻到飘忽,口罩遮挡了他的神色,而那双眼眸中透出的情绪实在太复杂。
“我没听童初提及过你。”
他不信。
童楚就笑了:“我也是在哥哥死后,才从娱乐新闻上知道我有个嫂子。”
礼尚往来。
他与祁蒙的恋爱发乎荷尔蒙的吸引,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反正看对眼了,然后滚到了一起。
关于家庭,关于过去未来,他们都没有对彼此提过。
童楚是看了祁蒙在《黑水玫瑰》上映发布会上的发言,以及在故乡的深山老林里捡到苦苦寻觅着他坟茔、几乎濒死的祁蒙时,才意识到,原来这个男人那么爱他。
可是在他最需要祁蒙的时候,他并没有出现,无论发出多少消息,都如石沉大海。
那毫无依靠的一个月,天气愈来愈暖,他一颗心在窒息的情绪之中,越来越冷。
所以可惜了,祁蒙的一腔深情,只能付给一个死人。
童楚怂怂肩,在残忍的天平上加码,说:“无论您怎么想,我都不是童初,虽然我叫您一声嫂子,但还是请你,离我远一点。”
说完,他不管祁蒙的反应,直接转身离开。
不论祁蒙信不信,他深爱的童初,他辜负的童初,都已经死了。
但童楚在深沉的夜色下,走出了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反应过来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过分荒唐。
可他没有回头,绝不回头。
因而他不知道,祁蒙在路灯下,迈出脚步伸处了手,又缓缓缩了回去站定。
他看着童楚的身影,一直到那个已经不再单薄瘦弱的青年,彻底与夜色融为一体。
没有等到他的哪怕回眸。
……
哪怕睡得很晚,童楚依然在六点准时醒来起床,拉开窗帘,窗外朝阳灿烂的光洒在柳条江里,一片粼粼的璀璨。
他头脑有些昏沉,但在这个绝大部分吃瓜群众都偃旗息鼓的时间点,很适合看看瓜田怎么样。
用高压锅把杂豆粥煮上,再飞快洗漱过,童楚拎着花洒壶到阳台,一边浇着花,一边用密码锁打开了手机。
甜口啤酒已经删了那条阴阳怪气内涵的动态,于是上一条动态下面热评区被指责占领,他安静如鸡,也不疯狂删评了,躺平装尸体。
【啧啧,在线么?我来骂你了。】
【人不要脸,真·天下无敌。】
【牛批牛批,推女朋友下山还反咬一口也是没谁了,小楚老师好无辜。】
【酸味桃子真是眼瞎了才会看上你。】
此外还有些被屏蔽为大片星号的言辞,更多的是灵活的谐音字与首字母辱骂,盛况比童楚昨晚的私信箱,就差一点点。
毕竟有公开和非公开的区别。
而昨天很安静的酸味桃子凌晨发了动态,说脚伤不严重,让大家不用担心,另外已与甜口啤酒提出分手,并向“爱摄影的楚”道谢与道歉。
童楚在微博与遇趣直播的私信里都看到了酸味桃子的私信,小姑娘态度很诚恳,也没抱怨旁的什么。
他就简单回复:“不客气,没关系。”
至于那些昨天激情辱骂他的博主,骂完就走了,反转应该已经看了。
并无任何道歉。
预料之内的事罢了。
童楚看了看十三万微博粉丝,与一夜暴涨到三万的遇趣粉丝,有了那么一点收获感。
但撕逼获得的人气到底不稳固,还是该发点作品。
是发蜘蛛呢,还是发蛇呢?
童楚饶有兴致地想着,最后煎了牛肉饼和单面的蛋,拌了蔬果沙拉,加着褐色的面包片与热气腾腾的粥,漂漂亮亮地拍了一张。
【@爱摄影的楚:晨起阳光明媚,大家早安啊~[图片]】
照片自然打光就好,色彩鲜明诱人,童楚只加了个滤镜,就直接用微博发了出去。
他并不管早起的粉丝们在评论区的哀嚎,愉快地开始了早餐。
吃到一半,他的情绪毫无预兆地陡然阴沉下去,完全不受控制。
童楚放下勺子顿了下,又拿了起来,强逼着自己,一勺一勺,把饭吃完。
有点恶心。
童楚收拾了锅碗放进水池里,加洗洁精,拧开水龙头。
依然恶心。
他动作有些不受控制,接着是大脑一片空白的恍惚,直到把碎瓷片压在左手腕上,尖锐的刺痛感刺入大脑,才让他陡然清醒。
“啪。”他指节脱力,瓷片掉在地上。
厨房里一地碎瓷片,带着淋漓的水迹,而童楚蹲在一片狼藉中,缓缓拉下不知什么时候拽到左手小臂上的护腕,盖住那被压出了一道血痕的丑陋伤疤。
他不想死。
他没想过用死来解决问题的。
从来没有。
童楚以手掩面,压抑地笑了笑,许久才缓过来,收拾了一地狼藉,把碗洗净沥干。
他挺久没出现过这种突然旧日重现的情况了,看来回到霖市并不是什么很好的选择。
可他只能回到这里,回到这个他差点就长眠于黑暗,再也醒不过来的地方。
童楚放弃了上午的出行计划,窝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手机,忽然又看到了私信箱很多红点。
他挑眉,点进去。
【啤酒也没做什么错事!你至于把他往死里逼么?】
我?
我除了救人以及发视频说明真相之外,还做了什么?
童楚指着自己,一片迷茫。
然后他就从别人的指路中,摸到了甜口啤酒的直播间。
#我是被你们逼的#
直播里,青年举着手机站在楼顶边缘,背着天空,叫嚣:“桃子你再为了那个什么楚提分手,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无辜躺枪的童楚想这是什么绝世大傻逼。
他又看了眼左手上的黑色护腕,觉得甜口啤酒这种以自杀威胁的举动,真特么的滑天下之大稽。
但辨认出了背景,知道位置在哪里之后,童楚还是飞快戴上口罩鸭舌帽,向着事发地点奔去。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欺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