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境》拾陌

3、3

　　另一边。
　　扬州知府早早得到了消息，带着大批人马迎在城门口。原本平静娴静的扬州骤然变得热闹了起来，青石板的古道上，挤满了熙攘的人群，南凉的车队途径之处，无一不一片阜盛人烟，被人潮挤来挤去的冥灵肩膀一斜，闪进了附近的一家酒楼。
　　悠哉游哉的倚着门框，手里抓着一大把花生米，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时不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事，兀自的咯咯笑，令他周身的邪魅气间添了几分稚嫩的孩子气。

　　“哎哎，这有人，别踩！”朱墨几乎是爬着从人群中冲出来的，他一屁股瘫坐在酒家门前的石阶上，挥着手给自己不停扇风，累的呲牙咧嘴。
　　“到哪了？”心不在焉的问，目光始终落在人群之中扫来扫去。
　　“不、不到一里外了。”气还没喘匀的朱墨，吞了吞口水，开口：“这、这排场跟来了皇帝似的……”话一出口，惊觉失言，朱墨心虚的瞅了一眼冥灵，吐吐舌头：“我是说，不过是来了个送亲的队伍，何必这么大阵势。”
　　冥灵没在接话。继续哼着曲儿。他拾起手中的一粒花生递到肩膀上，那只肥鹦鹉一啄，剥了粉皮，美滋滋的吃了下去。
　　“这雀儿，何时学会剥皮了？”自说自话般的轻柔语调，似是漫不经心，从未将心思放在那迎亲队伍上，但那双狭长眼儿中的挂念，却是掩的极深的。朱墨狐疑的瞅了眼自己的主子，虽说主子好个热闹，但还是从来没有千里迢迢来这么远看热闹的，本以为是什么吸引了主子，却没想到，来了之后，主子倒是对于那迎亲的队伍不怎么理睬了。
　　所谓烟花三月下扬州。
　　主子的心思被什么吸引了他自然也瞧得清晰。
　　“瞧，那个姑娘像不像清婉楼的花魁？”心神像是被人群中一抹倩影给吸引了过去。
　　朱墨抚额轻叹。
　　看，任谁也知道他的主子被什么吸引了。
　　未等朱墨说到底像是不像，他突地呀了一声：“哎呀呀，美人不见了！”抻长脖子看了看，那人群中的女子如同消失了一般，湮没在汹涌的人群中。他恼怒的一把将手中的花生扔去：“可恶！看、看，一个南凉郡主有什么好看的！”似是忘记当初是何人铁了心要来扬州，一股脑儿将没看见美人的怨气都怪在看热闹的百姓身上。
　　一甩袖子，气呼呼的转身走进酒楼，再也不看那队伍一眼。朱墨稍有些不甘的频频回头，既然来了，不看多可惜？可主子走了，他也不好再看下去。
　　“还看？回回！”一把揪住朱墨的耳朵，往酒家里面拖：“本公子饿了，吃饭去。”
　　“啊啊……主子，轻、轻点……这是肉啊肉……”
　　“一身肥肉，揪下去倒好了。”
　　“啊啊……”

　　车队仍旧在缓慢的前行着。
　　大队伍前，两个人高马大的中原男人骑马而行，他们是扬州知府派来的随行保护的人。

　　“外面真是吵。”马车内的紫陌神色未动，但那不满却从那疏淡的声音中透出来，他向来都是好静的，稍有一些嘈杂就会令他微愠。花锦自然了解紫陌的性子，这次入宫，本来是可以低调些，不必那么大的声势，不过，听说那个人是好瞧热闹的，不把声势闹大些，怎么吸引他的注意力？皇帝后宫千万，他不也没拿正眼瞧过几个？
　　“陌，稍安勿躁。这只是个过程而已。”花锦笑着安抚他，纤细的玉手抚上他的：“不闹大些，他又怎么会上钩？”
　　“恩。”紫陌应了一声，单手撑上车窗棂，静默的瞧着车外街边热闹的景象。目光随着马车的前移而轻轻转动着，一一扫过平庸的面孔，古井无波般的眸子一直都保持不喜不悲的情绪。
　　同样将目光投到车外的花锦不知看到了什么，眉头不可置信的一扬，随即露出一抹娇柔的笑容：“陌，你看。”
　　“什么？”侧头看了她一眼，再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处酒家，伫立于熙攘的人群之外。
　　三月楼。
　　不错的名字。紫陌这么想着，目光顺延下去，便看到了坐在二楼的那个人。
　　因为车队还未行到酒楼前，所以他只能看到那个人的背影。
　　那个人穿着暖色的宽袍，青丝用一根男式的金玉簪绾成发髻，松松垮垮的，像是下一刻就会披散下来。
　　再前行，便看到那只被他架在窗棂上的手。
　　骨节清晰且修长的指微弯着垫在下巴上，另一只手隐窗内。
　　早一步看到的，却是与他对案而坐的少年，书童模样，长相清秀，尤其是一双眼睛十分清澈，黑白分明。
　　可还没等他看到男子的长相，紫陌就又被花锦的声音唤了回去：“看到了？”
　　“怎么？”不答反问。
　　“那，就是咱们要找的人。”
　　“他？”眼中终于起了波澜，紫陌抬眼又看过去，可就在刚才移开目光的那一瞬，马车行过了酒楼，再一看，旁家的建筑恰好挡住了那人的大半个脸，惟独露出一只狭长的眸子，眉梢轻扬，掩不住的韶华。
　　紫陌心中一凛，那双眸子为什么会那么似曾相识？
　　收回心神，听到身旁的花锦轻笑出声：“王说的果真没错，他还真是好热闹。”若有似乎的往紫陌这边投来一记目光：“王说，他好男色。”
　　“你想说什么？”紫陌不喜欢话中有话的方式，虽然心中猜出几分，但还是笑着问出口。
　　花锦抚唇瞧他，眼波流转，笑的暧昧。“陌，你现在的装扮妙极了，不是么？”
　　“那又怎样？”笑意渐深，紫陌直视她的眼睛，温软的笑容下一片冰冷阴霾。
　　花锦笑而不答。
　　紫陌眼中的阴霾与唇边的笑容一同深了几分，他低垂下目光，留给花锦一片月弯似的剪影：“你是说，让我勾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