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境》拾陌

26、26

　　“一定会的……”昏迷的冥灵一直在反复的说着这句话，紧皱的眉头里都是汗水，头下的枕头都被浸湿。
　　他昏倒在御花园的杏林外，被凑巧经过的紫陌抱了回来。
　　紫陌站在门外，迟迟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去，本来是不愿把他带回来，可是看着他苍白着脸色昏迷不醒，心下也不忍了起来。
　　自那日以来，他没再见过冥灵，而是一直忙活着冥灵与皇兄景王的婚事，离十五日还有几天，景王那边已经动身前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前行，五日左右就能到了。
　　十月初五。
　　冉燕王大婚。
　　他心里却不怎么是滋味。
　　总觉得，有那么一些不甘，替冥灵感到不甘，明明他亲口说过不在乎，明明他轻薄放荡的行为那么明显，可他就是觉得不对，觉得冥灵绝不是嘴里所说的那般满不在乎。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对冥灵有所改观的，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讨厌吧？只是一种失望的情绪，自始至终他都觉得冥灵不该这样，所以才会失望到讨厌他。
　　也许是自己被他迷惑了。
　　梦境、冥灵、南凉，一个个都撕扯着他的理智与思想。总觉得冥灵似曾相识，可他的身份又不容他们之间有渊源。
　　他们是敌人，自始至终都是敌人。

　　他推门走了进去，霎那间，眼前青影一晃，便消失了。
　　紫陌警惕的握住腰间的软鞭：“谁？！”
　　下一秒的反应就是冲到冥灵窗前，审视着他，看有没有受伤。
　　“桌上的药，两个时辰一包，切忌，万不可用茶水服。”不知从哪传出不紧不慢的声音，说那个切忌的时候，也不带什么加重的情绪，平铺直叙，从头到尾，都是不变的语调。
　　紫陌的目光落到桌上的那几包药上，随即又四处打量，一直防备了许久，看没什么动静，想那人也已经走了，便松懈警惕的架势，走到桌前站定。
　　一共五包。
　　一拂袖，将那几包药挥到地上。
　　转身走出去，吩咐手下的太监以锦淑仪的名义去请太医过来，说完后又回到屋子里，在冥灵床前站了站，终于还是走到桌旁的椅子上坐下。
　　冥灵的脸色苍白如纸，气若游丝的样子丝毫不见往日祸国殃民的祸水样子。
　　是从姐姐的口中得知冥灵的病。
　　多少有些惦念着，担心着是不是因为景王的事而病倒的。
　　可如今，看到他，这种臆测被推翻，从他的起色看来，不像是新病，倒像是旧疾。
　　冥灵，倒让他越来越读不懂了，只知道，接触他之后，越发的无法讨厌起他来。
　　再者说，住那样的园子，种那样的香樟，提那样的字，品那样的清酒。
　　这种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什么坏人。

　　茶盅换了一盅又一盅。
　　冥灵却迟迟都没有醒过来。

　　夜色微薄，残日余晖，夜幕仿若水中的墨般，浸透渲染，染没了日头，引出了千丝万缕的月华，细枝残叶，芳草寂寂，一时间，多了几分落寞。
　　屋顶上，立着一个静默的身影，青丝披散，黑色一直是缱绻到了脚跟，仿佛锦缎，柔和的轮廓氤氲在琥珀般的月华之中，竟是无比纤细。
　　这一次，紫陌没有负手而立。
　　浅淡柔和的曲线如同侧影一般静默，却唯有衣袂随风翻飞。

　　半晌，另一个人寻着梯子也攀了上去。
　　提着裙摆在苏瑾身侧站定，目光落到他的脸上：“陌，怎么没束发？”
　　“我有多久没有穿女装了？”
　　那人怔了怔，低声呵斥：“陌，这种话，不该说！”
　　“有十几年了吧？”紫陌自顾自的说着，温软的表情甚至带着些看透红尘的冷淡：“这头发，也束了十几年了。”月华漫天，她的眸子转浓：“自从王死后，我就没再穿过女装了。”
　　十几年来。
　　为了姐姐，她易装成男子
　　此后，她似乎都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性别。
　　而如今，又是谁，唤醒了她原本的记忆？

　　“你是小王爷，怎么能穿女装！”花锦有些愤怒，扳过紫陌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紫陌，别忘了你的身份。”
　　“何必这么恼？如今我的身份对你早已没了威胁，不是么？”轻轻的拂开花锦扳着她下巴的手，轻而易举的仿佛拂开一片落叶，她的目光落到屋檐下，没有看花锦，浅笑盈盈像是不屑，也像是同情。
　　花锦瞬间低落下来，像是失了魂一样。
　　是啊，他王已经将她送给了慕容，再去计较别的，还有何用？
　　安静在两人之间流淌了片刻，花锦先是开口：“今天下午的太医是你叫的？”
　　“是。”她懒懒的应着。
　　“你知道，他是咱们的敌人，救不得。”花锦只觉的怀中的那方锦缎又热了起来。
　　“所以你才把太医打发了回去？我说怎么宣了一下午都没人来呢。”紫陌轻声道，眸子一转，看了她一眼，随即移开：“我知道是敌人，他这病，想必是请了太医也医不好。既然医不好，请了又有何妨？正好免了落下见死不救的话柄，日后若是他有什么不测，自然也没有人会怀疑到咱们的身上。”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花锦狐疑。
　　“那你说，我想的是什么？”紫陌唇角含笑的看了她一眼，眸子却是清冷无光，她将长发挽进衣领里，一向柔和的五官稍稍露出些许清冷的味道，可那温柔的唇角却又总是将她的情绪掩的极深：“用人不疑，你明白的。何况，没了我，你的计划如同纸上谈兵。”
　　“没了你，我还有离境。”花锦强撑着气势。她没有料到，一向看起来温软随和的妹妹竟然笑着就能压倒她的气焰。
　　她一向，不都是逆来顺受的么？
　　“是么？那是最好。我倒乐得清闲。”似笑非笑的扫她一眼，足尖一点，飞下屋顶，轻轻的落地，她没有回头，长袍在夜风中飞扬，挽进领口的发丝儿也溜了几缕出来：“差些忘记，没了我，你还有慕容潋辰。看起来，他比我有用的多。”
　　“为了护住南凉，没什么事是不可以做的。”花锦的声音冷凝下来，目光阴狠的射向苏瑾的背影：“南凉万不可灭在咱们手里。”
　　紫陌笑笑，离开了庭院，将花锦一人留在寒风细细的屋檐上。
　　没了紫陌。
　　他们的计划当真如同纸上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