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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幽灵杀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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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铺了大半个房间,亮的人眼睛发酸。
窗外树上的蝉扯着嗓子拼命嘶叫着,想要破开裹覆在表壳上的一层层又湿又闷的潮雾。
沈知非仰头咕咚咕咚地灌着水,牛饮一般直喝掉足足两大杯水,而后将空杯子朝桌上重重一放,拿起遥控器将空调上的度数下调了好几度。
“忽冷忽热的,当心感冒,”关霈一把夺过遥控器,又将温度调了回去,“坐一边去,不要正对着风口。”
沈知非挪了挪椅子,手中拿着一叠纸,一边呼啦呼啦地对着脸狂扇,一边忿忿道:“这个思文教育!必须得关了它!”
不等关霈问,沈知非便抢着道:“幸好曼姐跟我一起去了,不然我非被他们气死不可,一个个的太特么能扯犊子了,唐僧都能被他们说死再说活……”
“先说重点,”关霈打断他即将滔滔不绝的演讲,“牢骚一会再发。”
沈知非瞧见关霈有些阴沉的脸色,不由正了正身体,将手中的那叠纸放在关霈面前,道:“这家教育机构在聘任教师上很有问题,基本上只要有一张教师资格证书,本科及以上学历就可以成为代课老师,背景调查只是走个形式,随便打几通电话就算完事儿。无犯罪记录证明更是没有硬性要求,李秋阳就是这么混进去的,只怕有问题的不止他一个。”
关霈细细地看着沈知非带回来的资料,翻了十几分钟,目光一顿,道:“是李秋阳选择的言景?”
“对,”沈知非凑过脑袋,道,“如果学生没有指定哪一位老师,那么就由各代课老师根据自己的情况去选择学生,当时言景换老师的时候并没有特别指定。居然让这种人渣混了进去,幸好是死了,不然不知道又有多少孩子遭……”
话未说完,沈知非意识到自己言中有失,立即闭上了嘴。
小会议室内一时变得很安静,只听得到纸页时不时被翻动的声音。
片刻,只听关霈开口道:“这事你写个报告,之后我会提上去,看能不能批准让市监部介入,对思文教育进行调查。”
沈知非呆了呆,道:“我来写报告?”
关霈似笑非笑道:“写报告,也是你要学的科目之一,想对思文教育进行整治就好好写,这报告可是要过你爸手里的,我可不想同你一起挨训。”
沈知非撇撇嘴,嘟囔着应了一声。
关霈故作严肃道:“要么就听你爸的话,去督察部门,何必进这又苦又累还危险的刑侦部门?”
“不去不去,”沈知非立即坐直了,表情也严肃起来,“我学的本就是刑侦专业,立志也是要做刑警的,好说歹说才说服了他老人家,老关,你可不要又把我丢回去。”
关霈头也不抬道:“那要看你的表现合不合格了。”
沈知非嘿嘿一笑道:“老关,不,关哥,我爸把我丢给你,不就是让你带我嘛,成不成还不是你说了算……”
“少跟我来这一套,”关霈砸了两个档案盒过去,“你以为干这行是吃闲饭的?去,先把这些案宗看了。”
沈知非忙不迭地抱住,道:“这什么案子?”
关霈的语声如被沉入水底般沉闷:“六一四连环杀人案。”
沈知非收起了一脸的嬉笑。
落城市六一四连环杀人案。
2013年至2016年,凶手于四年内连杀六人,死者均是被利刃扎入胸口,一刀毙命,案发现场被精心清理过,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查凶手身份的线索。
此案一度令整个落城市陷入恐慌,有媒体报道称其为“幽灵杀手”,而后迅速传播开来。省厅高度重视,从各部门抽调精英成立了专案组,没日没夜地取证走访调查,最终却因证据太少而失去了侦破方向,案情一直停滞不前,而这位“幽灵杀手”自2017年起突然收手,迄今为止,已有两年未再犯过案,线索彻底中断。期间,其他大案重案频发,六一四专案组不得不暂时解散,对案情进展保持关注,只余少数人员仍在跟进调查,关霈便是其中之一。
之所以称为六一四连环杀人案,是因为四年的六起命案中,每年均有一起发生在阴历六月十四日。
沈知非手中的两盒案宗,一个是“13·04·07案件”,另一个是“13·07·21案件”。
“2013年?”沈知非摸了摸已经被磨出毛边的档案盒,显然已被翻阅了不知多少次,“老关,我记得你说你是2013年转来市局刑侦组的吧?”
关霈看了眼盒子的封皮道:“对,先前在镜花区分局,周亦宣的这个案子是我过来后遇到的第一件案子。”
刚调职就碰到命案,还是桩破不了的连环杀人案,想必关霈对这个“幽灵杀手”很是“情有独钟”。沈知非默默地想着,翻开了案宗。
13·04·07案件,死者周亦宣,女,25岁,落城市人,无业。
沈知非看下去,才发现这位周亦宣并非是真的无业,准确的说是无正当职业,换句话说是个失足女。
案发现场位于城西的一间廉价出租屋内,是周亦宣平日的栖身之地。城西靠近南边一块,位于西河开发区,开发缓慢,有一大片这种临时搭建的廉价出租屋,环境脏乱差,治安近于零,人员鱼龙混杂,见得光的,见不得光的,什么身份都有,甚至不乏躲藏于其中的通缉要犯。像周亦宣这种靠皮肉赚钱的,不在少数。
换而言之,这里住的几乎全都是高风险人群,即便突然消失一两个,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可以说是犯罪者的天堂。
周亦宣的死亡时间是在临晨三点钟左右,死在一张堆满了廉价衣裙和化妆品的床上。验尸结果表明,死者身上没有太多反抗痕迹,应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一刀插进了胸口。现场非常混乱,但钱包等财物均未被拿走,出租房内共检测出了几十个不同的DNA来源。
“难怪西河区分局要向市局求助。”沈知非不由咋舌,他翻了翻厚厚的一沓报告,瞧见了不少耳熟能详,臭名昭著的名字。
关霈道:“案发之后,那一片很多人突然失去了踪迹,警察一到,哪里还呆的住,逃的逃,走的走,只留下了一堆破烂。”
沈知非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题,疑惑道:“不太合理啊,老关,西河区那一块被整治前,几乎是西河分局也不怎么管得了的地儿,那里头可没多少底子干净的人,听说甚至有死了人直接在外面荒地里一埋的传言,怎么还会有人专门报警将警察招去呢?”
关霈一点头,道:“那里面的人确实不太可能报警,多半会想办法悄悄送到哪里处理了。但当时西河区分局确实接到了一通报警电话。”
沈知非在一摞纸头中翻找着,而后眼睛一亮,旋即又傻了眼。
关霈苦笑道:“后来我们对那通报警电话进行了详细分析,语调,语气,说话方式,背景声音等等。结果,那是一段自电视剧里录制下来被剪辑过的音频,杂音被处理的很干净,基本没什么有用的线索。”
沈知非傻了半晌,憋出一句:“这年头,犯个罪也不容易……”
“周亦宣4岁时父母离异,她被判给了母亲,父亲自那以后离开了落城,而母亲在她17岁那年因胃癌晚期过世,在落城已经没有什么亲属。”照片上那张秀气的年轻脸庞已变得有些模糊,尘封住的时间在上面覆了一层微黄,关霈有些出神地瞧着那张一寸大的照片,回忆着,一幕幕,一桢桢,又将过去掀了开来。
瘦弱,干枯,憔悴,以及冰冷。
生命,无论苦与乐,总是有温度的。
而死亡,只有冷,彻骨的冷,没有丝毫情绪的冷。
周亦宣的尸体就那么简简单单地被放在尸检台上,蒙了一块这个地方随处可见的白布。
“尸检中查出了毒品成分,出租屋内也找到了用于注射的针头,据尸检报告显示,周亦宣注射毒品至少已超过了一年。当时我们怀疑她的死亡可能与毒品交易有关,案发现场提取的DNA中,确实匹配到了一名曾因涉嫌毒品交易而被抓的嫌疑人,这名嫌疑人自西河区逃走后尚未离开落城,后在汽车站被抓获。”
沈知非翻到了那名嫌疑人的资料,张佳,男,27岁,相貌有些猥琐:“不是他?”
“他是左撇子,”关霈比划着道,“而凶手扎入周亦宣胸口的那把刀用的是右手,伤口平整,干脆利落。此外刀是由上而下刺入,张佳身高163公分,周亦宣174公分,以他们之间的身高差距,举刀刺下的时候不应该是这个角度,刀柄会更向下偏一点,凶手的身量应该要比周亦宣高出许多。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有不在场证明,案发当时,他正在市内一所酒吧里进行毒品交易,监控,人证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