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玄鸟短故事集》穆玄鸟

13、会唱歌的石头

　　(一)
　　绿洲是一个没有被地图标记的地方，沙漠里的黄沙随时可将它从大地上抹去，只有少数有缘人可以抵达。这一天，绿洲上举行了一场葬礼，葬礼是为龙门客栈老板举行的，那是一个右眼带着黑眼罩的男人。前来送葬的有一位女孩，她长相甜美，哭的也最伤心。

　　(二)西部歌王
　　骆冰脑袋上包着白色头巾，脚穿一对翘头鞋。他两腿用力一夹，身下的骆驼便加快脚程。骆驼长长的脖颈间系着的铃铛在沙漠间发出悠远的叮当声，叮当声掺和着风声有一种意外的苍凉美感。骆冰听着沙漠间苍凉的歌声，跟着高声唱和。他高声唱《在那遥远的地方》，这是从哈沙克族那儿搜集来的民歌。他击节而歌，边走边唱，他曾许下宏愿要找寻那些遗落世间不为人知的最美歌谣，将之记录成谱传唱于世。

　　骆冰一连走了十来日，直至眼前被风卷起的一片黄沙落地，他干的发裂的手才不可置信地揉揉两眼。此刻，骆冰面前是一片明丽的山水，那山那水在这茫茫的飞沙大漠只此一方。他牵了骆驼，走进这片绿洲。骆冰远远看到了一面白色的幡子，那幡子迎风招展，骆冰隐约看见上面写着“龙门客栈”四个大字。办理完入住，客栈老板给了骆冰一枚粉红色的心形钥匙，那是520房间的钥匙。骆冰询问客栈老板，要到哪儿才能听到绿洲小镇最好听的歌。
　　老板指了指对面，骆冰顺着老板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在龙门客栈的对面有一间古旧的房子。一个大大的招牌挂在那房子的门上，招牌上镶着“故事餐厅”四个大字。龙门客栈的老板长得像个杀猪的屠夫，他右眼戴着一个黑色的眼罩，他对骆冰说:“远道而来的先生，我不过是一个生意人，从不听歌。”

　　骆冰走进“故事餐厅”，餐厅里豪华而宽敞，和外面的小而破败完全不同。骆冰环视了一周，才在一旁的柜台边发现一个相貌甜美的女孩。女孩告诉骆冰，自己是故事银行的经理。骆冰问女孩，去哪里找绿洲小镇最美的歌。为了得到这个答案，骆冰向女孩讲述了自己追逐音乐的故事。骆冰讲完了，女孩告诉骆冰，凌晨的时候，他就能听到绿洲小镇最美的歌声。骆冰向女孩道谢，女孩拿出了一份菜单递给骆冰。女孩问骆冰，需要点一份故事吗？骆冰拒绝了，女孩请求骆冰为他自己讲述的故事取一个名字。骆冰脱口而出:“叫‘西部歌王’吧，希望以后有人点我讲述的故事。”骆冰说完笑着走出去了。

　　骆冰回到520房间，一直等到凌晨，他觉得自己被骗了。但这时，窗外传来幽幽的歌声，如泣如诉，摧人肝肠。骆冰听着这歌忽然掩面呜呜而泣，过往无数悲伤之事一一浮上他心头。此时那歌声调子一变，变作了欢天喜地，无尽欢乐的曲子。骆冰开始手舞足蹈，过往人生中无数美好往事从他眼前掠过。那曲子忽然又变成了激越慷慨之音，骆冰全身紧绷，热血沸腾，他想起了自己一生中无数未实现的志向。他赶紧拿笔要记下这歌声，却忽然倒地不起。临死前，骆冰看见自己辛苦半生搜集来的歌被无数人传唱……

　　(三)一代名导
　　若松是最讲礼节的人，他常年穿着一套一尘不染的黄色西装。就算是温度极高的夏天他也不会脱下自己的黄色西装，有一次他差点中暑，尽管如此他依然我行我素。他向人解释为什么如此热爱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这是因为他太过肥胖，不喜欢被人看到自己的肥肉。但其实不是，作为最有名的色情片导演，他看过无数的肉，他并不害怕肉，因为大家的肉都是一样的。他只是为了保持自己对于艺术的贞洁，他许下宏愿，希望自己能拍出一部伟大的电影。

　　可是，也许是从入行起就一直拍色情片，岩松对于怎么拍一部艺术杰作竟毫无感觉。他听说有一位电影大师隐居在沙漠中心的绿洲，他决定亲自去请教这位电影大师怎么拍出一部伟大的电影。为此，岩松推掉自己手头的工作，踏上了前往沙漠中心绿洲的路。

　　岩松驾驶着私人飞机穿越一片浩瀚的沙漠，一阵黄色风暴卷起，岩松的身体直往下坠。岩松原以为自己死了，等他睁开眼却看到了一片美丽的绿洲。他欣喜若狂，一爬起身，他赶紧把自己黄色西装上的风沙拍干净。岩松直直的看过去，他看到一块白色的幡子上面写着“龙门客栈”四个大字。岩松进入客栈，问道:“老板，我怎样才能找到隐居在沙漠中心绿洲的电影大师”那老板右眼带着一个黑色眼罩，说道:“不辞万里而来的先生，我不过是一个生意人，从不看电影。”岩松知道老板的意思，他办理了入住手续，老板告诉岩松他住520房间，说完把一串粉红色的心形钥匙给了岩松。

　　老板指了指对面，他的手指又粗又黑活像一个杀猪的屠夫。岩松根据老板的指示进入了故事餐厅，他询问前台长相甜美的女孩怎样找到隐居的电影大师。那女孩告诉他，他需要讲述自己的故事才能得到答案。岩松对女孩讲述了自己作为色情片导演的职业生涯。故事讲完，女孩告诉岩松，只要等到凌晨他就能见到隐居的电影大师。临走时，女孩问岩松，要不要点一份故事。岩松拒绝了，最后，女孩请求岩松给自己的故事取一个名字，岩松想都没想说道就叫“一代名导”。

　　岩松回到龙门客栈，他一直等到凌晨，就在他觉得自己受骗的时候。窗外却传来传来一阵歌声，那歌声大气雄壮在岩松听来如同一部电影。开头，高潮，结尾，他起先感受到了一种结构的美。后来那歌调子一变，岩松看到一棵树长满枝叶，他感受到了一种细节之美。就在这时，那歌声戛然而止，窗外只剩下风声。刚才岩松处在一种被音乐陶醉的极度欢愉之中，那音乐一停，岩松突然悟出人世间“繁华落尽，只剩苍凉”的道理，他突然知道怎么拍一部伟大的电影了。岩松大笑着从520房间狂奔出去，从此再未回来。若干年后，这世间有一部叫《风月宝鉴》的电影流传……

　　(四)应许之地
　　吴行长了一张既好命又倒霉的脸。好运是因为他长得和某世界巨星很像，经常被人误认为是某世界巨星父母的私生子。事实上，他和某世界巨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凭借着一张酷似某世界巨星的脸，他经常被邀请参加楼盘剪彩典礼，以及在各种商演活动上模仿世界巨星的风范唱歌。随着短视频兴起，吴行更是凭借这张脸成为第一红人，甚至，某世界巨星因档期太满无法出演某电视剧时，制片方邀请吴行作为替身演了电视剧……

　　吴行凭着这张脸赚了很多钱，可倒霉就倒霉在某世界巨星吸毒过量死在了公寓……所有的媒体都聚焦到了某世界巨星身上。吴行突然发现自己就是一个影子，真身不在了，影子也没有必要存在了。吴行失去了昔日的关注和追捧，反而因为巨星吸毒这个污点，吴行还被当成舆论的出气筒备受指责。吴行觉得人心太黑暗太卑鄙了，生日那天，他许了一个愿: 希望找到一个没有名利和指责的地方安度余生。

　　吴行把自己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他坐上一列前往大漠的火车。他听人说沙漠中心的绿洲是世界上最清静的地方。抵达大漠时，他念了一句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之后，他买了一辆越野车，他决定横跨大漠，不想，半路上遇到流沙，整个车子都沉入流沙。吴行也被卷入了流沙，他原以为自己死了，但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下的流沙浅，他挣扎着爬出流沙。吴行一抬头就看见一片明丽的绿洲，绿洲里隐隐有一片白色的幡子在飘，上面写着“龙门客栈”四个大字。

　　吴行走进客栈，他问老板怎样才能找到世界上最清静的地方。那老板右眼带着黑色的眼罩，说道:“风尘仆仆而来的先生，我不过是一个生意人，从不喜欢冷冷清清。”吴行知道他的意思，办理了入住手续。老板告诉吴行他住520房间，并给了他一串粉红色的心形钥匙。

　　老板这才粗声大气地告诉吴行，对面的人知道答案。吴行走进故事餐厅，在大厅的角落看见一个相貌甜美的女孩。吴行问女孩，哪里才是世界上最清静的地方。女孩告诉吴行，要想知道答案必须先讲一个故事。吴行把自己的好命而倒霉的前半生讲述了出来。女孩听完，告诉吴行只需要等到凌晨他就知道答案了。吴行离开时，女孩问吴行要点一份故事吗？吴行拒绝了，最后，女孩请吴行给他自己的故事取个名字，吴行笑了笑，就叫“应许之地”。

　　吴行在520房间一直等到凌晨，当他以为自己受骗时。窗外传来一阵歌声，那歌声静谧如同贝加尔湖上的月光。吴行心动神驰，他循着歌声的方向走向绿洲小镇荒凉的西北部。那儿有数不清的石头，那些石头表面光滑发亮如同鸡蛋，一个一个的立在戈壁里。那些石头是沙漠里的响石，风沙穿过响石便发出动听的歌声。只是风有大有小，有急有重，因而响石发出了不同的歌响。

　　吴行听着那歌声，泪流满面，这就是他的应许之地。他在一块响石之下刨出一个坑，他躺进坑底。人心如此黑暗，莫若躺进这坑，岂不快哉！只是，无人帮自己把这坑盖上土，吴行在等这人，这人也许明天来，也许永远也不会来。

　　(五)
　　龙门客栈的老板自杀前一天去过故事餐厅。他一进门就看到那个长相甜美的女孩，他告诉女孩需要听几个故事消遣自己的悲伤。他点了“西部歌王”“一代名导”“应许之地”三个故事，他听完女孩讲的故事笑了笑，感叹故事里的人都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但随后，他变得极度忧郁和悲伤，他告诉女孩，他的愿望破碎了，但凡住过他客栈的人不是死了就是疯了，没人敢住他的客栈了。他不敢想像不开客栈，他还能去做什么？女孩听到此处眼泪也下来了，她告诉这个带着眼罩的男人，如果没有他的客栈故事里的人将无法实现自己的愿望，而自己也无法听到那么多有趣的故事。那老板却说:“美丽的说书人，我不过是一个商人，不看电影不听歌，这次听您讲故事是我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女孩听到这话知道已无法挽留这个生意人。

　　龙门客栈老板的墓志铭由绿洲上最博学的人书写，女孩写道:他是一个纯粹的生意人，他一生对艺术对理想漠不关心，但他却为此奉献一生。

　　后来，故事餐厅关门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一章都是一个独立的故事。前后章没有情节上的任何联系。这篇《会唱歌的石头》以及《星河压清洲》《土拨鼠之爱》《红色城堡》《镜花水月》《碎片掠影》《仙男教父》等篇章，包括后面的《山神》都是我19年为准备专业考试而写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