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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百灵出来,掩了门,简一就在不远处站着。

      她拎着空了的食盒,绾了绾鬓角的碎发:“公子让你送进去也就是了,怎么一定要叫我去呢?”

      简一淡淡道:“公子的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

      百灵也不再问了,她知道简一是个永远向着二公子的死心眼,凡是二公子说的都是对的,凡是二公子交代的都是“自有他的道理”。

      她正打算回东院去,简一又叫住她:“你还没吃饭吧?”

      “这就回去和鹊儿吃呢。”

      “要么……要么你来厨房,一块儿吃吧。”

      百灵愣了愣看他,简一脸上飘起一抹红:“我娘说蛋饼多摊了几个,叫我去吃。”

      简李娘的手艺在简家后厨里是顶好的,只是这几年不再下厨了,他们都难吃得到。今天听到有蛋饼吃,百灵笑得眉眼弯弯。

      “那我去叫鹊儿!”

      “哎——”

      没等简一多说,百灵一溜烟就没了影子。

      他明明只想和百灵两个人吃的……简一叹了口气。

      这天夜里,季衍做了个很长的梦。

      他梦中抱着一块木板,头顶上烈日骄阳,脚底下海浪沉浮。

      他游了好久,游到听不见身后的喊杀声,游到看不见随风招摇的青黑船帆,游到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他就抱着那块木板漂着,只是远远地看见有条小船朝他来了,船头挂着一方颇为眼熟的小旗。

      他不停地想那是什么,想着想着就晕了过去。

      再睁开眼,眼前却是小时候的简晴舟。她穿着华服,手里却抓着一张比她脸还大的蛋饼,费劲地啃着。

      看见季衍醒了就盯着她的饼,她有些为难似地,但最后还是大方地撕了一半给他。

      “这是我家厨娘做的!可好吃了!”

      季衍看着那半张饼,是从简晴舟咬过一口的地方撕开的,那里还留着她参差不齐的牙印——她刚换了门牙。

      御膳房有举世的山珍海味和数不尽的新奇菜式,可季衍接过那半张有点凉了的饼,啃得一脸油星。

      简晴舟绽开一个缺了牙的笑容:“你要是来我家,我让厨娘给你摊五个!十个也行!”

      季衍看着她笑了,然后醒了。

      灯芯没剪,屋里昏暗,这次他是真的醒了。

      初春的晚风从窗缝中扎进来,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心空,好像弄丢了什么,却想不起来是什么。

      她还记得这些吗?在阴差阳错的天子赐婚之前,她还记得自己曾经撕了半张饼、送给那个如同小乞儿一样眼巴巴望着她的三皇子吗?

      季衍披衣而起,推开窗,一弯新月当空,大地阴翳,万籁俱寂。

      月黑风高夜,倒也适合他——季衍挑起嘴角笑了。

      *

      简晴舟前一天累得狠了,日头快到正午才起来。她在客栈里简单用了碗粥,看没什么客人,便和锦娘说话。

      “平日里男人不在家,邻里娘子自然也是常走动、相帮助的。”锦娘看了她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着左右要在这儿住几天,闲着也是闲着,想和人说说话儿。”

      锦娘自嫁来做客栈老板娘,往来的形色人物见得多了,生出一颗七窍玲珑心来。看简晴舟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知道她是有事相求的。

      简晴舟出门时穿的是普通布衣,但腕子上戴着的翡翠镯子却让锦娘晓得,无论娘家婆家,这位小娘子实是有些出身的。

      锦娘便放下了手里活计,笑吟吟地贴心道:“我看娘子年纪小,想是没怎么出过远门的。小娘子要知道,这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有什么要帮的,当要和朋友说的。”

      锦娘的男人是船队里一个小头头,这种场面话说得一套一套,她也学来不少。

      见简晴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锦娘又道:“小娘子既然在我这儿住下了,就是和我锦娘有缘,既然有缘,也就是朋友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说就是。我能帮则帮,帮不了的也能给你出出主意不是?”

      话说到这一步,简晴舟便也懂了,羞怯道:“不瞒锦娘,我实是有一事相求的。”

      说完,她从怀里取出个布包,打开来,是好些钗环首饰,镶金嵌银、美玉宝石,好不精致美艳。

      锦娘看得眼睛都直了,只听见简晴舟缓缓道:“我家男人是个跑船的,不时也自己挣些外边的东西回来。我一个人带着这些在路上,总生怕遭抢,便想着在镇里与各位娘子看了,若有喜欢的,不论给上几个钱,我换个安心就是。”

      锦娘听完,心里已经明白了九分。换成钱便不怕遭抢了?便是真要换钱,海州府里哪一个当铺去不得?只是如今,当铺收货出钱都要登记呈交官府,这些东西怕是来路不明,不好上明面的。

      左右这些暗地里的事情与锦娘无关,她也不太在意。只是简晴舟看见她不吱声,便凑过去小声说:“我知道姐姐是个热心肠的,我感激得很。”

      说完她就随手捡了一支细金丝盘花的簪子,放在锦娘手里:“这个,我瞧着合适姐姐戴,定是好看的。”

      简晴舟人美声甜,这声姐姐叫得恰到好处,更何况手里已经拿了实实在在的东西,锦娘哪里有不帮的道理?

      她向简晴舟客气地道了声谢,把簪子一收,便出门去了。

      简晴舟明白,她这是去邀邻里的娘子们到客栈里来,帮她开张生意。

      完成了这些弯弯绕绕,简晴舟算是松了口气。

      对她来说,当铺确实是去不得的,不过原因自然和锦娘想的不一样。

      她手里没钱,而能换钱的就是这些珠宝首饰,简明游也是知道的。简晴舟但凡动一动脑子想,就晓得简明游必已经撒开了人手,在各个当铺里专等着她。

      像这样直接转手给本地人,既不用过账面,也不怕被简家捉个正着,是正合她现在心意的。

      只是这种场面里,她也不好开什么价码,到手的钱总是少些。这样想着,简晴舟一边是商人头脑、一边是求生本能,自己拉扯不过来。

      最后她叹了口气,摸摸那些珠光宝气的宝贝们。

      “都在我这儿,一年到头也戴不得几回。放你们出去,算不算积功德了?”

      说话间,锦娘就已经领着几个人进来了。看得出锦娘在四下邻里是颇有好名的,跟着来的几个人似乎都很是好奇,一进门来就张望着。

      “喏,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小娘子,就叫她——”

      锦娘顿了顿,简晴舟忙接话:“便叫我鳞娘就是了。”

      在商言商,简晴舟一瞬间就把刚才叹的气都忘了:“天还冷着,就劳动几位娘子,鳞娘惭愧。”

      没等她话说完,一个看起来年纪小些的姑娘就上前来了:“哇,这么多宝贝!”

      “鲜儿!”旁边的妇人斥了她一声,又向简晴舟笑道:“我家姑娘年纪小,不懂规矩,鳞娘莫怪。”

      简晴舟说着无妨,打量了一下那叫鲜儿的姑娘,约莫十三四岁年纪,尚未长开,但却是好看的。

      “有什么的,我请你们来,不就是因为鳞娘这里有好宝贝么!”

      锦娘向简晴舟使了个眼神,简晴舟连忙道:“正是呢,各位都瞧一瞧摸一摸,试着戴一戴也不妨事的。”

      听了这话,鲜儿便叫开了要戴一只钗。后来锦娘又更多带了几拨人来,素日里只能说是安安静静的客栈竟是红火了大半日。

      直忙过最后一阵,太阳已经西挂了,简晴舟才得空和锦娘坐下来吃一口晚饭。

      锦娘一边摆上些家常菜一边道:“鳞娘今日得了这么些进项,本该是好好吃一顿的。但实在天晚了,吃饭还是要准着点,就先凑合一餐,鳞娘可别怨我小气。”

      简晴舟手里有了钱,确实心情好:“锦娘辛苦了这么半日,还给我备这样好吃饭食,我谢还来不及呢。”

      锦娘笑得合不拢嘴:“鳞娘嘴甜得很,怪不得你家相公宠着,给你带了这么多好东西呢。”

      听到这话,简晴舟脸上微不可见地僵了僵。

      她相公……那个论理该做她相公的人……季衍?宠她?

      简晴舟打了个寒战,默默地吃了一大口米饭。

      入了夜,简晴舟抖开小钱袋,一枚一枚铜板数着钱。

      往日在家里时吃用都随她所愿,跟船队出门时也见过大宗银钱当面点清,但真正拿到手里的钱却从没有今日这样多。

      当然了,这些钱都是掏了自家东西换来的,也算不得赚……

      简晴舟甩了甩头,小心翼翼地把钱都收好。

      但刚把钱袋子压到枕下,她突然听见楼下有人猛敲门的声音。

      接着就听见锦娘匆匆开了门,问了声“怎么了”。

      “阿锦!鲜儿、鲜儿她在城里让人抬去了!”

      简晴舟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就是那个央着她娘买了一整套钗环璎珞的小姑娘么!

      “姐你慢点说,鲜儿这是怎么了?中午不还好好的吗?”

      简晴舟这才知道,鲜儿原来还是锦娘的小外甥女。只听得鲜儿她娘哭道:“这孩子戴了新首饰就偷偷进城去了,我只当她爱玩,没成想刚才相熟的米铺伙计来告诉我,鲜儿在街上让人抬走了!”

      “抬走了”是个好听说法,说白了就是有钱人家的老爷公子看上了哪个姑娘,直接在街上抓了塞进轿子抢走了。

      被抢的姑娘有些从此进了府做个低微的侍妾,有些就算跑回来也被污了名节,总之是没一个好过的。

      简晴舟眼神一凛,推开门就冲了出去。

      那边锦娘正皱眉,突然看见简晴舟风风火火地冲出来,还不待问,她便已经经过二人身旁出了门。

      “鳞娘——麟——”

      “姐姐们不必担心。”简晴舟笑了笑,那笑却与白日里的温软柔和不同,是带着三分英气、三分沉稳。

      “鲜儿,一定会好好地送回来。”

      海州是大乾第一海港所在,日夜往来,繁华不减中都。

      姑娘当街被抢这种事其实近来少见,因而街上还有些议论纷纷。

      简晴舟不消问,只听了几耳朵,就知道抬走人的轿子虽然没挂牌子,却是往梁家绸缎坊的方向去的。

      梁家也是海州数得上的富户,却并不太因为他家的绸缎,而是因为梁家出了个官老爷。

      简晴舟是听说过的,梁家大少爷是个臭名昭著的败家子,吃喝嫖赌兼是性情暴戾,偶尔会传出梁少爷又打死了个婢女的传闻,却过几日就会被压下去。

      往日里,简晴舟会觉得官场事归她老爹,商场事归她哥哥,她只做天地间潇洒一个,也足以过这一生。

      但她今日看到了,原来不是所有人都有她这般好运气。

      一个才与她说过话、逗过笑的小姑娘,只不过是刚得了喜爱的漂亮璎珞,只不过是在街上多贪玩了一刻,就要有这种足以毁了她一生的灾祸从天而降。

      既然她看见了,就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绸缎坊夜里不开张,平日走货的后门也都是洒扫过的,现在还没有留下过车轮痕迹,简晴舟便守在门外一个拐角暗处,想的是等鲜儿从马车上下来时去救她。

      若是让她进了这道门,就算再出来,也是说不清楚的了。

      思考间,便听见马车声音,绸缎坊的后门也悄悄打开了。

      简晴舟的拳脚功夫是跟着她爹学的,虽不常用,但学的都是军人惯用的狠招。她扭了扭手腕,半猫着身子,做足了准备。

      帘子打起,踏出来一只淡粉的绣鞋,简晴舟便知道是鲜儿了。

      箭在弦上,却在她冲出去前一刻,突然听到一个声音朗声道:

      “嚯,梁家绸缎坊名不虚传,果真有排场!”

      简晴舟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揽着鲜儿下马车的人竟然出现在这里。

      “简少爷过誉了,里面请。”

      简少爷?!

      简晴舟顿时一身的血都往脑袋上冲。

      他季衍什么时候成了简少爷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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