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色》唐豆DouDou

2、第 2 章

　　转眼到了12月，庆典筹备已经是全面冲刺阶段了。这一个月唐笑的微信天天炸了似的，整个人忙得脚不沾地。
　　唐笑之前没负责过这样大型的庆典活动，节目流程里涉及很多定制类道具，隔一阵子她就要跑工厂确认制作效果。
　　除此之外，唐笑还要盯紧节目排练进度，外请的专业表演团队不用她担心，主要是企业员工自己出演的几个节目，不论是排练时间还是员工积极性在推进上都有些费劲。
　　为了保证演出效果，唐笑晚上一有空就去企业里跟排练，拿手机纪录排练花絮。
　　虽然名义上是“监工”，但大家都说唐笑是维他命，耍宝卖萌逗乐全一套，一来就提劲儿。
　　甲方爸爸对庆典总体基调的要求是具备科技感、未来感，与此同时又要带给员工归属感、荣誉感。
　　看到唐笑“又”带回了甲方的新建议，设计师真真气得直嚷嚷：“到底谁是拿主意的啊！一天一个样！老娘不伺候了，爱谁谁！”
　　得向甲方爸爸交差的唐笑，只好跑去楼下小超市，买了把塑料小凳子，恭敬地摆在真真脚下，让她忍无可忍时就一脚踢翻泄愤……
　　在熬了几个大夜、出了N款修改稿后，终于有2款主画面得了甲方爸爸的青睐！可能是怕又有新建议来，张姐让唐笑立马带着文件去剧院现场看看效果，能定就赶紧定了。另外，顺便把最新的节目单带去给叶导把把关。
　　哎！又是这个叶导。唐笑想到上次的经历，就有点不情愿。一是因为自己在人面前丢了脸，还有这个叶导冷言冷语的，看起来就很不好沟通啊。
　　但人家是堂堂大导演，名声在外，张总监又耳提面令地让她“偷师”，她就是一百个不想也得搭梯子往上凑啊。
　　唐笑磨磨蹭蹭出了门，没想到还早到了20分钟。舞台这会儿正在彩排晚上的大秀，一时半会也空不出来。工作上一来二去，音控室的人都和唐笑比较熟悉了，把文件拷进电脑后，众人就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唐笑，你咋天天往我们这儿跑。”
　　“没办法，工作需要嘛。”
　　“老实说，你是不是看上哥哥这位置了？”
　　“谁稀罕。我看上的是——你们家老大，叶导！”唐笑适时停顿，挤眉弄眼地在音控室炸出一个大雷。
　　“可以啊，我们叶导可不好追，剧院那么多小姑娘都没拿下！”
　　“嗯！张姐说了，机会难得，要好好和叶导学东西。”唐笑一本正经地切换成了纯良好学生人设，一脸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无辜表情。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赵哥你也太好骗了吧。”
　　同样好骗的叶谦在门口脚步一顿，过了会儿才提步走进去。
　　六七个老爷们中间坐了个小姑娘，和他目光触到，也就慌乱了瞬间，马上恢复落落大方的样儿。
　　“叶导，您好。我是新一文化的唐笑，这是最新的节目单。张总监说要麻烦您给把把关哈。”口齿伶俐地说完，微眯着眼带着点讨好地看着他。
　　叶谦接过，随手翻了翻，文件其实在工作群里已经看过，他上午急着外出就没回复，没想到张总监这么等不得，下午就来当面拿人。
　　“叶导，节目形式还是比较常规的，就是几个篇章的串联要您费心想想。” 唐笑见他看得漫不经心，也不应声，就有点着急了，她可是带着领导任务来的啊。
　　虽然唐笑私下里是个“作风松散”的迷糊蛋，但在工作上她向来奉行要不折不扣完成任务！如果不能一击即中目标，那就一点点蚕食对方的防守！
　　唐笑蹭到叶谦身旁，打量对方的脸色，刚才进门时叶谦没有温度的一瞥，余威还未散去。她试探着说：“要不我给您放放他们排练的视频，您找找感觉？”
　　视频一打开，唐笑就后悔了。
　　声嘶力竭的画外音穿透屏幕，裹挟着狂风暴雨般的羞耻感贯穿始终——
　　“呜呜呜呜！哦莫呐！哦莫呐！太好看了吧！”
　　“小姐姐！甜度超标！”
　　“姐姐，表情管理也太优秀了吧！简直为舞台而生！”
　　“对！对对！胳膊抡起来！小腰扭起来！”
　　……
　　（赵哥，你疯狂抖动的□□是控台不能承受之重）
　　（唐笑，你燃烧的艺术魂确定不是沙雕附体么）
　　唐笑死死盯着进度条，恨不得代替那小小的光标玩命儿奔终点跑。
　　好不容易捱到了结束，一只纤长白净的手从后面伸出来，直奔播放键。说时迟那时快，唐笑一把夺过手机，转身回瞪那个不怀好意的人。她本以为是赵哥他们逗她，回头就看到叶谦闪闪发亮的眼睛，还有停在半空失去了目标的手，瞬间被灭了气焰。
　　“见笑见笑，这只是为了调动表演人员积极性的权宜之计。”我平时可是很专业的职业策划人呢。唐笑边抹汗，边把手机深深摁进了裤兜。
　　“串联建议我会发群里。节目编排照你说的来，很专业。”
　　唐笑相信自己不会看错的，叶谦最后那个若有若无的笑容绝对是嘲笑！！！
　　丢脸归丢脸，工作不能落。舞台那头彩排正好结束，赵哥把两款主画面投到大屏上。唐笑跑上跑下，又是拍远景，又是拍近景，拍完照片录视频，尽可能全方位还原现场效果。
　　等她到公司时，叶谦已经把串联建议发到了工作群。
　　“客户是一家致力于研发光学膜的高新技术产业，晚会可以将光学膜与舞台声光电效果最大化结合，以光影秀的形式做篇章串联。存在一定技术难度，需要和客户沟通。如果利用光学膜较难实现，可以用冰屏替代做备选方案。”
　　随后，又发了几个高规格舞台的光影秀、冰屏秀视频链接。
　　“叶谦不愧是海林集团的王牌，不仅视野前沿，策略上又能精准抓住客户需求。”张姐指着屏幕画面，交代唐笑马上落实。
　　唐笑反复研读这段专业建议，脑子里盘算的却是之后该怎么和这个叶导相处。
　　叶谦作为对方团队的核心人物，和他打好交道对他们双方的合作绝对是有益无害。尤其是做他们这一行，与合作伙伴进行良好的沟通是促成工作顺畅的重要一环。
　　每个人都有自己社交的安全距离，会直观体现在沟通的分寸感上。唐笑的小雷达很敏锐，是个会把握氛围的人。如果是聚会的场合，不会冷落谁，也不会过分调侃谁。
　　生活中，她这样做是对朋友的体贴，让对方在谈话交流时感到舒服自在。但在工作中，则需要她不断试探对方，占据主动位置以便推进工作时能掌控节奏，必要时她还要让对方感到不舒服。
　　职场前辈曾经告诉她：“不需要‘体谅谁’。自尊什么的不重要，不管是你的还是他的。”
　　但唐笑是一个很看重自尊的人，尊重他人，重视别人的感受。同样，也忠于自我坚持这样的价值观。所以，比起粗暴高效地占据主动，她更倾向选择双方协调的步伐，温和地“得寸进尺”。
　　叶谦不论是职业、社会名声还是这奇怪的性格，唐笑都是头一回遇到。在搜索栏打下“叶谦”，信息量之大让她意想不到。她也终于理解，为什么张总监总是想和叶谦攀上关系了。
　　看不出这人今年都32了啊。
　　祖籍清川，7岁因父母工作变动举家搬到工业发达的北方城市岭览。19岁独自前往英国专攻戏剧导演专业，修完本硕课程后留在当地剧团当了2年导演助理。29岁回国，执导首部原创话剧作品《天井》，一举成名。
　　《天井》讲述了风景秀丽的边陲小镇被规划改造成别墅度假区，资本轮番上阵游说，和每个爆破又兴建的故事别无他样。小镇四合院里看守了几代人生活的天井成了一条通道，群体的对撞、个体的挣扎和岌岌可危的美学价值都接二连三地相撞显形。
　　唐笑点进《天井》的关联新闻，可能是因为题材的现实敏感性，而叶谦倾向极致的戏剧表达，让这部作品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关注度。
　　尽管是3年前的作品，新闻底下还有今年留下的评论，无一不是盛赞叶谦“艺术风格新锐大胆”“人物刻画鲜明极致”，也有赞赏编剧“语言风格强烈”“叶谦的二度加工让台词表现更有空间”……
　　叶谦显然相当低调，除了作品没有其他发声，只有一位影评人可能与叶谦相熟，提到自己当初问叶谦：“为什么选择专攻话剧，而不是更加宏观的电影电视剧？”
　　“每一场话剧都拥有永恒且崭新的生命，我只希望能在当下和角色、和观众有强烈的共感。”
　　叶谦说这句话时清冷又笃定的样子，唐笑都能脑补出来了。不过这样说起来，大导演给他们的庆典作友情指导真的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今天下午她凑过去给人放彩排视频，叶谦坐在小沙发上也不伸手接手机，她蹲在人腿边当了好一会儿手机支架。
　　在那么近的距离，唐笑只觉得叶谦整个人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用张总监的话来说就是“不冷不热的，除了工作，旁的话茬一概不接。”
　　不过叶谦最后似有似无的笑容，让唐笑现在再用冷漠、不好相处形容他好像也不太准确了。
　　尤其是叶谦进来后，赵哥他们照样说说笑笑，气氛一点都没受影响地商量着晚上吃什么。叶谦不出声，喊他了才慢悠悠答一句，“都可以。”
　　唐笑综合已有信息，基本可以断定叶谦是一个除了工作以外，多说句话都嫌浪费的人，但也绝对是个专业、尽责的人。
　　当下心里就有了主意，后面的工作在大方向上不用担心了，至于一些细枝末节的小问题，只能自己多看眼色追着人家大导演确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