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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

  •   曾葭负责一个四年级小男孩的家教。
      雇主是一位单身妈妈,非常喜欢曾葭,找了那么多家教,只有她轻而易举收服了顽劣的儿子。老师上午打电话到家说儿子进步很大。雇主特地做了一顿好的,硬拉着曾葭留下来吃饭。曾葭很喜欢这对母子相处的状态。她偶尔会想,如果当年母亲没有改嫁,他们相依为命,会不会也这么幸福?
      傍晚时分,曾葭和母子俩道别,出门打的返校,却看到薛简两小时前给她发的短信,让她去一趟西山。她打了个哈欠,对司机说:“师傅,不去A大了,去西山。”
      “南洲公园后面的西山?”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问:“姑娘,您不是本地人吧?”
      “怎么了?”
      “人家说西山有脏东西,眼看天就要黑了,您当心一些。”
      “好,谢谢师傅。”
      曾葭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她困得要死,倚在车坐上睡着了,心底把薛简骂了个狗血淋头。
      薛简短信让她七点到,但抵达西山脚下已经七点零叁了。
      天已经黑了,初秋昼夜温差大,越往山上走天色越暗,人越冷。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山林深处传来诡异的呼啸,此起彼伏,曾葭搓了搓臂上单薄的针织衫,打了个喷嚏,险些没站稳。这一摇一晃,让她困意消减,神志清醒了很多。她心里咯噔一下,掏出手机,对着那条短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的确是薛简的号码。
      她拨了个电话回去,嘟了两声之后接通了,她忙问:“你干什么?”
      电话另一头沉默片刻,响起了一道幽幽的声音:“他在你前面。”
      这根本不是薛简的声音,曾葭吓得手机摔在地上,通话也被切断了。她仓惶返回,身后却传来一阵异响。怪声来自一块巨石后面,巨石半壁连在山体,另一半悬空在崖上,她伸头看了看,底下乌漆墨黑,能看到缭绕的云气,不知深渊有多深。
      曾葭生来恐高。
      她转到巨石侧面,打开手机探照灯,果不其然看见了薛简。他的嘴巴被胶带封住,四肢被捆在树根上冲她摇头。
      灯光火辣辣地刺入阴影里,在漆黑的山上显得格外强烈。
      曾葭解开绳子,刚解脱一只手,他立即撕开嘴上的胶带,问:“你怎么来了?”
      “你发短信让我来的。”
      “我没有。”
      曾葭手下动作没停,声音发抖:“先别想这么多,我们赶紧回去。”
      两人三下五除二地弄开束缚。薛简被困了一个下午,浑身发软,两腿发麻,刚站起来就扑腾一声跌坐在地。曾葭赶紧兜住他,两人贴得很近,终于看清了彼此的脸,一个比一个惨白。
      薛简说:“虚惊一场,咱们快走吧。”
      曾葭说:“我搀着你。”
      她转过身子,扶着他朝前走,刚踏出一步,薛简听到身后一声钝响,突然背上被狠狠砸中,还来不及体会疼痛,整个人不可控制地向右摔落。他的右边是漆黑的深渊。曾葭紧紧地牵着他的胳膊,不设防也被拉了下来。薛简听见锐利的风声,几乎要划破耳膜,他睁着眼睛,层层密林遮住了天,他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这真像武侠小说里英雄埋骨的结局啊。
      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秒。
      他摇摇欲坠地悬在山腰,睁大眼睛向下看,只有一眼望不到底的漆黑,像一个巨大的吞噬一切的黑洞。他只能看见自己的腿晃来晃去,似乎想要挣脱身子,朝着悬崖底下那巨大的引力扑去。他浑身发抖,脑子白茫茫一片。他忍不住抬头,看清了自己的处境。他右手抓着曾葭的脚,像一个破败的风筝飘曳在夜色里。曾葭艰难地喘着粗气,双手死死地扒着凸出的岩石,也像才回过神突然看向他,恐怖的漆黑中,他们的眼睛很明亮。
      曾葭哆嗦着说:“薛简,你松手。”
      薛简摇了摇头。
      曾葭怕得流出了眼泪:“你放手我可能还活着,你不松手我俩都得死啊。”
      薛简的声音在夜风中晃动:“松手我就死定了。”
      话是这么说,如果她尝试把鞋子踢开,他也没办法。
      但是曾葭只是在哭。
      她的手心冷汗热汗一起出,越来越滑,手渐渐松了,她吓得住嘴,更加用力地抱住岩石,艰难地摩挲着右手,换了一个干燥的触点。
      “我真的不想死,我论文还没写完……”
      薛简急了:“别喊!万一把凶手引过来怎么办!”
      这是多么辛辣的讽刺。
      薛简想起不久前两人信誓旦旦的约定,说好了一起改变世界,现在他们连世界都没有见到,并且可能再也见不到了。死神在悬崖下缓缓招手,他切身地体会到死亡的恐惧和黑暗,这种挣扎着的等待有种戳破人性的力量——他们完全暴露了真面目,自私自利,贪生怕死。
      天真冷啊,薛简打了个哆嗦。
      他不想死。但是,他连累了她。他在冰冷的湖水中救起她,从歹徒的手中抢回了她,给了她好好活下去的希望,难道就为了让她去死吗?
      他看着脚底的云气,感到不舍和绝望。他张大了嘴巴,风呼呼灌进气管里,喉咙干涩,声音含糊不清:“丫头,你答应我一件事,不,两件事。其实,那天我把手钏扔了。你替我转告冉夕,我祝她幸福。还有,还有你要告诉大家我做了一个英雄的选择,你得在我的墓志铭写上:他对得起帽檐上神圣的警徽……”
      曾葭心中大恸:“不,你别松手。”
      她用很大的力气,声音却散在山风里,虚无缥缈,纵然这样,薛简还是听清了。他心中五味杂陈:“你说的对,我死定了,我不能拖上你。”
      曾葭阻止他:“不,不是……”
      她的手抓着岩石锋利的棱角,温热的血液从掌心汩汩留下,说话的声音颤颤巍巍的。她已经脱了力,基本靠意念支撑两个人的负荷。
      曾葭今天穿着皮鞋,这是她在璋海拥有的第一双新鞋。暮色两个月业绩很高,石头奖励了员工每人一套价值千元的小礼服。薛简某次回家路过专卖店,意外瞥见模特的服装和曾葭的奖品一模一样,搭配黑色的皮鞋,知性而典雅。他把预订的笔记本退了,买了这双鞋,藏在床头柜里想给曾葭一个惊喜,没想到曾葭早就把石头的奖品兑换现金,为他买了一副上好的电脑桌椅。彼时,两人抱着各自的礼物,哭笑不得。
      薛简深深地可怜她。他在心里对她说:曾葭,你不到十八岁。十八岁的我无忧无虑地在操场上奔跑,你却要经受这些不属于你的苦难和折磨。你一定恨死我了。
      没多久,曾葭像一个油尽灯枯的老妪,绝望而不甘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和岩石脱离。
      他们坠落的位置下面是一道湖。
      薛简被冰冷的湖水刺激清醒,山谷里可以看见下弦月的月光,不甚明亮,他眯着眼睛摸索找到曾葭。
      两个人静止在月光里,像镀银的雕像。
      薛简揉搓曾葭冰冷的身体,低声呼唤:“丫头,你不能睡。”
      曾葭浑身僵硬,迷惘中她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伸手捋了捋他湿漉漉的留海,呢喃道:“我们一起死了吗?真好。我不想总是一个人。”
      薛简紧紧地抱着她,说:“你撑住……”他哭了,哭得时而安静,时而汹涌,眼泪落在曾葭的脸上,他用颤抖的手指抹去。“从今往后,从生到死,我不会让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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