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后（清穿）》青丘一梦

19、皇后

　　时光荏苒，春夏变换。

　　转眼已是三载春秋，如今正值雍正九年夏日，衍春亲自展了宣纸、调了颜色，慢慢在纸上描绘着小院一角的红墙绿柳。

　　“福晋。”

　　几年历练下来，群青已是愈发沉稳了，此时稍一欠身，道：“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哦？皇额娘怎么这个时候让我过去？”

　　宫女已极有眼色地捧了水盆毛巾等物过来，衍春慢慢净了手，道：“备轿，去养心殿。”

　　“是。”群青低声应了，季雪已快步出去吩咐。

　　衍春不紧不慢地取了羊乳沤子涂手，一面吩咐道：“群青你留下便是了，穆清的大字还有两页没有描完，永琏午后起来记得带他在院子里玩一会，翼遥昨夜里又吐了奶，记得温了羊乳来仔细喂下。”

　　她一件一件吩咐的极为仔细，群青也仔细地答应了，一面吩咐人从屋里取了一件披风来为她披上，到：“福晋今日这一件木兰青绣栀子花的长袄虽好，却不经风，奴才瞧着天边有些阴沉沉的，您刚月，小心些为好。”

　　“我知道了。”衍春笑着答应了，一面将护甲一只只戴好，然后扶着霜儿的手慢慢地往出走。

　　三年时间，她又迎来两个孩子，永琏仍旧如上一世一样被皇帝亲自赐名为“永琏”，永字自然从了字辈，琏字却是宗庙祭祀中盛放黍稷的器皿，起含义不可谓不深重。

　　也因此，一如前世，弘历对于永琏这个嫡次子分外的看重疼爱，而他在前朝的地位也愈发水涨船高了。

　　至于翼遥，便是前世的和敬了，她的名字取自屈原九章之中的翼遥遥其左右，倒没什么特殊来历，只是衍春翻书是恰好看到，感念于其中道理，便则了这两个字做为她的名字。

　　而一年一年下来，弘历对衍春爱重之情自然愈发深刻，不过是个名字，何况也着实不错，便这样叫了。

　　也因此，和敬公主殿下有了一个与前世决然不同的乳名：翼遥。

　　而这三年间，衍春得到的不仅仅是两个意料之中的孩子，还有比前世更早到来的贤名。

　　如今京中提及四福晋，哪一个不是交口称赞温淑贤良？这里头固然有衍春的苦心经营，也是富察氏与弘历愈发如日中天的结果。

　　此时扶着霜儿的手下了轿辇，衍春双手交叠置于小腹前，一步一步行的极为稳妥端庄，身姿摇曳之间便是自然的天家尊贵，所到之处宫人无不俯首请安，衍春心内却波平无澜。

　　她自然知道皇后叫她来是有什么事。

　　一则，是为了高氏，二则，也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为了自己的儿子日后不比为外戚所困扰所想出的办法。

　　由富察氏、钮祜禄氏与高氏互相制衡，衍春这一支的富察氏高居满洲镶黄旗，为满洲十大姓之一，自然不是后二者可比的，但同时，日后弘历登基，爱重皇后是好事，若是闹得后族独大便不是什么好事了。

　　而钮祜禄氏，有高居圣母皇太后的太后娘娘在，日后何愁不飞黄腾达？

　　这二者能够互相牵绊自然是好事，最怕就是会拧做一气威胁帝位，也因此，这中间必须有一个搅浑水的。

　　便是高氏了，高氏一族内务府包衣出身，高斌高大人更是从内务府官员一路做到了布政使，已位列从二品，可见其简在帝心，本来以当今对于高大人的爱重，高氏一足早该抬旗了，如今却仍然只是包衣，一面是为了弘历日后能够施恩抬举，一面也是为了留下高氏的把柄。

　　毕竟高氏女日后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都会是一宫宠妃，以使女身份入后宅，便是把柄，不是风风光光大选过的秀女，又怎么有资格与嫡福晋叫板自己身份高贵，这也是雍正爷对于富察一族、衍春这个素有贤名的儿媳与素来最得他喜爱的永琏的疼惜了。

　　再添一个金氏，亦是包衣出身，兄长却也是个极有能力的青年才俊，如此，也是当今对于弘历的爱重了，他正在一点一点地为这个未来继承皇位的儿子加码。

　　况且金氏颜色着实姝丽明媚，这天下的男人见了，只怕少有不会心动的。

　　也算是这局里的一部分吧。

　　衍春冷笑一声，一面拢了身上的披风，慢慢往体顺堂去。

　　大抵这天下的皇帝都是这般的精于算计吧。

　　霜儿自然随着进去了，却在服侍衍春解了斗篷之后便被吩咐随着奉完茶的锦绣一起退下了。

　　留着衍春一人在殿中陪着皇后，二人说了什么自然没人知道，只是她们再被唤进去时，殿内已经安静下来，四福晋衍春仍是一派眉眼温和端庄大方的样子，足令人看不出深浅。

　　衍春仔细打量着高氏，打量着这位未来的慧贤皇贵妃。

　　此时她的眉目仍然稚嫩，并无后来宠冠六宫之时的风华体态，只是眉眼之间足见秀丽，此时单单跪在那里请安，便如风中摇曳的白莲一般，清丽可人，也惹人怜惜。

　　而一旁的金氏则是凤眸薄唇，天生一派妩媚勾人的样子，身材亦是十足的丰满。

　　衍春含笑道了起，与皇后道：“到底是皇额娘的眼光，媳妇见了也是极为喜欢的呢。”

　　“那边好。”皇后见她的样子，心中隐隐松了口气，一面道：“你们日后定然要好生服侍四阿哥与四福晋，知道吗？”

　　二人闻此，心中所思倒是大为不同。

　　金氏纵然兄长金殿对答词赋令当今大为赞赏，到底父亲官衔不高，知道自己包衣出身，听了皇后意有所指的服侍四阿哥心中便隐隐有些激动，答的极为干脆利落。

　　高氏却是娇养着的官家小姐，父亲官衔高，外放之时少不得是一方大员，见那些家世不如自己的尚且可以风风光光的大选入宫，自己却只能委委屈屈地小选，然后做为侍女入西二所服侍，心中哪里甘愿？

　　只是想起父亲再三叮嘱过的话语与那位四阿哥丰神俊朗的样子，到底低低一拜，声如黄鹂：“奴才知道，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衍春见事情差不多了，闻声叮嘱皇后两句，便要起身告辞，下头二人忙忙随她出门，却听皇后在后唤道：“衍春回来，我还有一事嘱咐你。”

　　衍春想来是皇后闺名了，二人对视一眼，到底相处过几日，心中也有些默契，此时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衍春转身回去，稍稍一福，道：“皇额娘有何吩咐？”

　　皇后一笑，眉眼弯弯的样子看起来极为温柔慈爱：“是有些东西给你喝孩子们，前头江宁织造进贡了些极为柔软顺滑又透气的新料子，我想着这个给孩子穿最合适了，便留了下来，回头你让人给三个孩子裁衣。”

　　“是。”衍春点点头，答应了一声：“那媳妇就代穆清他们三个谢过皇额娘了。”

　　“这没什么。”皇后一笑，眉眼温柔：“还有些万岁爷赏赐的普洱茶饼，听说有十几年了，你素来喜欢这些，便也带回去。”

　　衍春心中一喜，也不多推辞，直接答应了。

　　皇后今日怕是打定了主意要做散财童子了，此时又道：“还有两匹南京进贡的云锦，是暗红与玫瑰紫两样颜色，你穿这两样颜色素来好看，便也一并带回去吧。”

　　衍春抿抿唇，知道皇后今日是打定了主意要在高、金二人面前给她做脸了，不免心头一暖，对着皇后嫣然一笑，道：“衍春谢过皇额娘，穆清正学着打络子呢，回头定然拣好的来孝敬给皇额娘。”

　　皇后知道这是衍春知道了她的心意，不过再想到穆清不大点儿个奶娃娃像模像样地打络子也有些想笑，指着衍春笑骂道：“你这个做额娘的也狠心，她才多大点儿啊，便让她学这些个。”

　　不过话虽如此说，皇后也知道，穆清今年虚岁已经四岁，在皇家并不算小了，只是想到那还透着奶香味儿的小娃娃委委屈屈一本正经地鼓捣着这些针针线线，也难免让人心疼，但作为未来的公主，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天地良心！”衍春叹道：“媳妇哪里就那样狠心了？也不过是让她瞧着有趣，便让她学着玩玩儿，一日里功课又不多，不过是五页字划，旁的都随着她，也不让她碰针，您这就要说媳妇苛待孩子了？媳妇可不依呀！”

　　皇后笑了，道：“这个时候，孩子们午睡要醒了，见不到你要闹的，还不快回去。”

　　“是是是，可见到了孩子们面前呀，媳妇于您，便是路边那不重要的野花野草了。”衍春轻笑两声，打趣了自己一句，也把皇后惹笑了。

　　“那你这朵野花也真看得起自己，也不看看哪家的野花能用云锦裁衣？”皇后笑骂道：“本还想着今年的蜀锦要拣你喜欢的淡蓝、水绿等色给你留两匹，如今看来，不让你穿着一身大红妆缎招摇过市便是本宫疼你了！”

　　“媳妇告退。”衍春笑着退了两步，只道：“这便是您做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