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思几未为情遥》寂若安年

3、第 3 章

　　当天，在送她回到锦绣宫后，已经服侍了太子整整十六年的公公迟迟不曾离去。他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他看着太子出生，然后长大为如今的模样，当然也明白太子的苦楚。
　　青儿姑娘，你当真决定要离开么？
　　咬了咬嘴唇，她却还是点了点头。
　　老人轻轻地叹了口气，眼神中有那么一丝的惋惜，那么，在离去之前，老奴想说一个故事，不知道青儿姑娘有没有兴趣听？
　　公公但说无妨，青儿洗耳恭听。
　　老人点了点头，浑浊的目光望向远方，似乎又回到了那令人难忘的过往。

　　那年的冬天，天气特别的寒冷，漫天的雪花细细碎碎的下了大半月。
　　可就在那样的数九寒天里，一个男婴呱呱落地。
　　或许他本该受到万千宠爱，可因为他的降临，皇后的生命被生生夺去。
　　皇上在无法抑制的哀伤中一直认为是他夺走了他最爱的人，所以在最初的一年里，他没有感受到丝毫的父爱，照料他的只是那些被安排好的奶娘。
　　直到那一日，一直跟随在皇后身边的一个奴才冒着生命危险提醒皇上，皇后临终前的心愿时，皇上才如梦初醒，想起那日皇后临终前叮嘱，请好生对待他们的孩子，即使他夺了她的命，他依然是她生命中最为宝贵的东西。如今无法守候，请皇上一定给他双份的爱，让他能够快乐的生活下去……
　　于是，皇上唤人将他抱来，思量半刻，立为太子。
　　因为他是正统所出，虽然尚且年幼便立为继承人，却并未引起多大的反对。于此，他才算真正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偌大皇宫，无他所不能拥有的东西。可因着太子这一层身份，他却被推向寂寞的顶峰。那些比他年纪稍长的皇子们总是用一种嫉恨的目光看着他，在偌大的皇宫中，竟找不到一个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可以陪伴他左右。
　　你总可以看见他一个人坐在宫殿的门槛上，望着院落里的花花草草，出神一整天，眉间是那个年龄的孩子不应该有的寂寞。
　　你总可以看见他一个人偷偷地缩在屋角，看着那群在远处玩耍的皇子，默默地流泪，眼角蔓延出浓烈的悲伤。
　　直到那一日，他在御花园里放风筝，一个少女悠然而过，拾起他掉落的风筝，对着他微笑时，他才蓦然发现，那样明媚的笑容竟仿佛冬日里一抹暖阳，奇迹般的温暖了他的内心。
　　对于寂寞了那么多年的人，那样的笑容对于他而言，就好像落在海里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抓住了，便不肯轻易再放手。
　　青儿姑娘，你可明白？

　　公公……她怔了怔，蓦然猜到了老人所说的，不过是太子年幼时的陈年往事，心下一颤，一时之间竟有些语塞。
　　望着眼前玉人般剔透的女孩儿脸上诧异的神色，老人明白她已知晓了他的用意。
　　天色已晚，老奴这就回太子的寝宫了。
　　公公慢走。
　　她起身，望着老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回想他刚才的那些话，思绪竟蓦然有些缭乱。

　　夜已经很深了，她却久久无法入眠，脑海里充斥着的，全是关于他的种种。
　　以后……你可以常来宫里玩吗？
　　青儿，若是你肯永远陪着我，那该多好。
　　我会放你走……明日，你便可离开皇宫，去过你自己的生活……
　　青儿……你知道么……和你在一起的这几个月……是我这十六年来最快乐的日子……我想……我永远不会，也无法忘记这段回忆……

　　那一日，他在御花园里放风筝，一个少女悠然而过，拾起他掉落的风筝，对着他微笑时，他才蓦然发现，那样明媚的笑容竟仿佛冬日里一抹暖阳，奇迹般的温暖了他的内心。
　　对于寂寞了那么多年的人，那样的笑容对于他而言，就好像落在海里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抓住了，便不肯轻易再放手……

　　她不想再去想这些令她难过的话语，不想再因此而动摇自己的决定。可是越是想要不去想，那些话语却越是在脑海里一遍一遍的重复着，令她的心刀剜一般的疼痛。
　　她不是很讨厌他么？不是很想要离开这个皇宫么？不是想要去见心宴哥哥么？
　　可是为何，在知道了关于他的那么多陈年往事以后，在知晓了他的寂寞，他的忧伤，他的苦闷之后，她的心，会如此的疼？
　　原先做的决定在这样撕心裂肺地疼痛下已变得苍白而无力，这次，她已迈不开离去的脚步。而且，如果她是那根救命稻草，那么，倘若可以，它想要把那个落海的人渡到安全的地方，再独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