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思几未为情遥》寂若安年

2、第 2 章

　　很多天以后，他又看到了她。
　　在那个百花齐放的花园里，她穿着水绿色的旗装，安静地望着他。
　　可在那目光中，他却似乎看到了畏惧与疑惑，还有一丝他看不清的情感。

　　她被安排住进了这望不到底的宫里，只因那个陌生太子的一句恳求，自此便被要求与之相伴，直至他厌倦的一天。
　　他每天都会让她跟在身边，放风筝的时候，学习的时候，在花园里闲逛的时候……可是他不喜欢说话，他只是安静地做自己的事，然后在偶尔的时候叫几声她的名字。
　　青儿，青儿。

　　时光在指缝间一天天的流去，她对他初始的好感也随之消失殆尽。
　　她想要离开这封闭的皇宫，想到回到母亲的身边，再不想再面对这样一个少言寡语的太子。
　　可在无形之中，他却又紧紧地拉着她，不让她离开。
　　终于有一天，她犹豫了半晌，终于对着他说，她想要离开这个诺大的皇宫。
　　他在怔了半晌之后，不发一语，转身离去。
　　望着他孤单而又寂寞的背影，她的心里，竟没来由地有些震颤。
　　她不知道是否是自己刚才那些想要别离的话伤了他，因为在她脱口的刹那，她似乎看到了他眼中隐隐的泪光和莫名升起的忧伤。
　　那样透彻骨髓的忧伤，仿佛席卷而来的狂风寒雪，另她不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不知为何，她头一次为她所说的话感到后悔。

　　那日后，他再没有去找她。
　　服侍他的公公匆匆地来到了她住的锦绣宫，告诉她，太子已在偌大的寝宫里整整呆了三天，滴水未进，又不许奴才们告知皇上，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出神。不管奴才们如何劝说，他却依旧不理不睬。如今若是惊动了皇上，太子怕是要受训了。
　　她心下一颤，脑海里蓦然闪过他略带忧伤的脸。
　　她记得他曾经背对着她，说，青儿，若是你肯永远陪着我，那该多好。然后转身离去。
　　可对于他的痴心妄想，她只是冷冷的笑了一下。她不想永远留在皇宫里，亦不会永远陪着他。她还有她的心宴哥哥，那个在宫外等候着她回去的青梅竹马的心宴哥哥。他们曾经相互约定，在她离开皇宫之时，就会娶她过门。
　　那时，她无时无刻不想着离开这偌大的皇宫。
　　可如今，看着公公满是担忧的脸，她突然有那么一丝的犹豫。
　　倘若她就此离开，那么……他该怎么办？
　　倘若她此次留下，那么……她何时才能再离开？
　　抉择中，身边的公公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跪在了她的面前，青儿姑娘，请去看看太子吧。平日里，太子就和姑娘最亲近了。
　　她怔了半晌，最终点了点头，可同时，却也暗暗下了决定。

　　待到太子住的寝宫门口，眼前已满是急得团团转的宫女太监，看到她走来，脸上都现出一丝喜色，纷纷涌到她的身边。
　　请青儿姑娘快去劝劝太子吧……
　　太子身子金贵，怎么受得了三天不食不眠，青儿姑娘请一定要説服太子……
　　青儿姑娘……
　　耳边充斥着宫女太监们担心的声音，她被拥堵在人群之中，望着眼前摇晃着的一张张的脸，不明白为何这些奴才，如此地为他们的主子忧心。
　　虽然进宫已有三个多月，可她除了每每陪伴他左右，丝毫不曾留心他的种种。
　　她不了解他的为人，不明白他的忧伤，不清楚很多关于他的东西。
　　而如今她已下了决定，也再也没有机会去了解。可为何，内心深处却莫名地渗出一丝留恋。这里本该没有她值得留恋的东西，可……
　　她闭了闭眼，不敢再任由这丝想法而让自己产生丝毫的犹豫。

　　眼前，那些宫女太监不知何时已纷纷散去。
　　她深吸了口气，缓缓地走了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踏进太子的寝宫，正殿中央的紫金炉里，香烟袅袅，整个寝宫都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龙涎香味。
　　她立在正殿中央，望着东侧的厢房，竟然有那么一刹那的失神。
　　她已做好了决定，可是为何这次踏出这一步，却比想象中的要艰难许多。她不是圣人，她无法漠视他因为她的话语而难过的样子。可是她并不属于这里，她有自己的生活和追求……
　　回过神来之时，他不知何时已立在了厢房的门口，却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不发一语。
　　太子……她轻唤一声，他才仿佛大梦初醒般的，怔了许久，缓缓地朝她走近了几步。
　　她这才看清他——苍白而憔悴的脸，无神的眼，干裂的嘴唇，三天的光阴竟使他看上去仿佛大病初愈的病人。
　　太子……不知为何，深深的罪恶感不由地从心底涌上来，她不曾料到，他会因为她那番话而憔悴成这般摸样。我……
　　仿佛猜到她的来意似的，他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紧，三天来，他已做出了抉择，虽然这过程让他痛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可他终究也明白，他注定是要一个人的。
　　青儿……他望着她，声音里透着难以掩饰的伤感，我会放你走……明日，你便可离开皇宫，去过你自己的生活……
　　太子……她一怔，脸上满是诧异，你……真的决定……让我离开……
　　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才轻轻地点了点头，是，你可以离开……说完，他再不去看她，转过身去，朝厢房的方向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青儿……你知道么……和你在一起的这几个月……是我这十六年来最快乐的日子……我想……我永远不会，也无法忘记这段回忆……
　　太子……不知为何，听完他的话，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门后，泪水竟无法抑制地滑落。
　　这不是就是她想要的结果么，可为何，她却如此地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