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紧扣》花不飒

8、008

　　封绫被男医生过于粗糙的动作吓到，感受到对方松手的顷刻间便往车里缩了缩身。

　　听见林以羡的声音，一下就感到安心了许多。

　　她掀起眼帘，拉住林以羡的手臂，虽然没听明白她说了什么，但她的语气让她觉得，她好像生气了。
　　黑着脸的林以羡感受到，把视线转回到她的脸上。

　　她能够感同身受封绫的不安和迷茫。

　　生病时本就脆弱，而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语言，还有陌生的人越过亲密距离的界限，更会加重心理的压力，再坚强的人都不会觉得好受。
　　她做交换生的时候，也有同样的感受。

　　“没事吧？”林以羡扶着封绫的身子，语调一下变得轻缓，让人心安。
　　“嗯。”封绫软软地应了一声，鼻音细微，像是哼唧般，着实惹人心颤。

　　跟在后面的其中一个小护士机灵，见到场面如此，便跑进大厅里把备着的轮椅推了出来。
　　林以羡不想让封绫多动一下，把她从车里抱了起来放上轮椅坐着。

　　她得先去把车停好，于是交代张佳陪着一起进去。
　　被提前打了招呼，院方已经安排好了病房。

　　值班医生脸色不是很好看，被一个小姑娘说教又不敢反驳。

　　林以羡停好车从车上下来，就接到了电话。
　　林以羡：“你到了？”

　　“嗯，十四楼1405，你直接上来吧。”对方声音温润，轻轻笑着，“我已经看到你总念着的那位了。”
　　“还有心思打趣我。你到了正好，换个医生，那医生不行。”林以羡先是嘀咕了一句，然后口吻不客气说着。

　　进楼后看了眼指示牌，便直奔电梯而去。

　　对方没在意她语气带冲：“嗯，正好有个熟悉的医生在医院值班，我让她过来。”

　　林以羡出了电梯，正好遇见刚刚帮忙接诊的小护士，看得出林以羡让她印象深刻，带她去了病房。

　　封绫被扶着在病床上躺下。

　　男医生站在床侧，不多时，门外又进来了个齐肩长发的女医生，双手插在白大褂外侧的兜里，走到男医生身边和她沟通了两句。
　　男医生瞥了一眼封绫，嘴里说了什么，最后还是出去了。

　　张佳见她是来给封绫诊断的，把情况和她沟通了一遍。

　　没看到林以羡。
　　病房是单人的高级病房，没有别的病人，屋里没什么暖意，空气也冷冰冰的。

　　封绫的手揪紧了那床薄被，心底的不安感再度涌了上来。
　　她微微侧头，透过病房敞开的门，看到门外站了个男人，是张让她觉得有些眼熟的脸。

　　封绫皱着眉回忆。
　　这是......上午在三一大楼见到的那个男人吗？

　　怎么会在这里？
　　脑子里冒出林以羡和他亲密的举动的画面......

　　正想着，走廊外又有匆匆的脚步接近，声音越来越近，打断了她的思考。
　　来人在门口停了几秒，而后走进来。

　　看见林以羡的脸，封绫的眼眸顿时亮了几分，脑子里复杂的思绪也被暂时抛到一边。

　　封绫看她绕过医生径直朝自己走了过来，身子微微俯下，询问道：“怎么样，躺着的话人会舒服一些吗？”

　　可能是心理作用，她现在确实感觉轻松了些。
　　她的胃早就空空如也，吐了个干净，被腾空了，人看起来蔫蔫的。

　　软软地点了点头。
　　“嗯。”

　　林以羡抿了下唇，怕她说话动作会难受，不再言语。

　　女医生从张佳那里了解完封绫的大概情况后便走到床边，观察着封绫的脸色，接着又让封绫把手伸出来。
　　张佳被小护士叫出去登记信息，林以羡便开口说明情况。

　　封绫看了眼女医生，把手从被子里挪出来。
　　女医生捏着封绫的手腕，用的望闻问切的法子。

　　她问封绫现在感觉如何，看到封绫的迷茫的眼神才反应过来彼此语言不通。

　　林以羡充当着临时翻译，女医生问一句，林以羡和封绫复述一句，再把封绫的话说给女医生听。
　　问的差不多，又用测了测体温，温度没降反升，烧到了39度。

　　一番问询之后，医生心里也有了大概的判断。
　　“应该是食物中毒引起了高烧。好在是轻度的，不严重，不用洗胃。”女医生一边起身，一边对林以羡说道，“发烧会持续一段时间，不用太担心。”

　　食物中毒......
　　这个情况超过了林以羡预想到的结果。
　　以她的判断，以为是受寒或者因为过度劳累引起的。

　　“我先去给她开点药，她这个情况需要挂水。”女医生点了点头，又从兜里掏出了个小本记着什么。

　　林以羡和床上的人对上视线。
　　封绫听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但她能感觉出林以羡的神情不是那么好看。

　　“林以笙。”林以羡朝门外喊了个人名。
　　男人的头探进来，手里拿着手机，用眼神询问情况。

　　林以羡朝着他招手，他便两句话把通话掐了，边把手机塞进口袋边迈步进来。

　　他身上还穿着和早上一样的衣服，深蓝色西装外套的扣子被解开了，露出内里的衬衣。
　　剑眉星眸，五官笔挺，身材标致，气质确实与之相反，温和耐心。

　　“有问题？”林以笙见林以羡眉头蹙着，语气温和，走到林以羡的身边站着，先是看了眼封绫绯红的脸色，又看着女医生问道。
　　林以羡说：“食物中毒。”

　　林以笙闻言眼神微凛，脸色沉了些，思考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唐菁，谢谢了，你先去忙吧。”林以笙对着女医生点了点头。

　　唐菁应了声，出去安排。

　　林以羡往床边挪了一步，弯下身子语气温和：“这两天吃了什么东西？”
　　封绫先是眼神飘忽到林以笙身上，早上时还没注意，男人比林以羡高了大半个头。想着，复而转回视线看着林以羡，神色虚弱地回忆。

　　今天的午餐是诚丰送到房间的，晚上只吃了点张佳给她装的西瓜。
　　但张佳中午吃得比她多，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应该不是这一顿的问题。

　　再往前推一推，就是刚来中城时的那顿午餐和早上的飞机餐。

　　病房里只有两人的说话声。

　　林以笙去日本留过学，所以她们两人的对话也能听得明白。

　　封绫因为她严肃的语气而变得紧张，手指揪着：“林小姐，请问，我是......怎么了？”
　　以前的身体没出现过类似的问题，让她不免有些慌。

　　林以羡不想说得太明白，可她总得尊重封绫，只能实话实说：“没关系，别担心，只是轻度的食物中毒，医生会安排好，很快就会好的。”
　　已经尽量努力把措辞控制得轻松温和，还是看到封绫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显然她自己也没想到。

　　“给你们......添麻烦了。”封绫口气自责，带了丝无助。
　　因为她个人问题让这么多人为她奔波。

　　林以羡不忍，把被角压了压，打断她接下来想要说的话，语气认真：“不要这么想，也不要揽下不属于你的责任。”
　　“现在对你来说，安心把身体养好才是最重要的。”

　　张佳帮封绫登记完小跑进来，刹那就觉得屋里三个人气氛诡异，弱弱道：“我来得不是时候？”
　　“不会，很及时。”林以笙冲她笑眯眯地说着，“羡羡，出来一下。”
　　“嗯。”林以羡应着，又对封绫说道，“你先休息。”

　　张佳目送二人走出病房，接着快速走到封绫身边，表情委屈：“绫姐，你吓死我了。”
　　封绫嘴角勉强勾着：“对不起啊。”
　　“你可别这么说，谁也不想生病嘛。”张佳连连摆手，让封绫别多心。

　　以她对封绫的了解，她现在心里肯定比身体还要难受。

　　与此同时，二人在走廊相对而立。
　　“能判断吗？”林以笙问。
　　他这两天一直在三一娱乐处理事务，诚丰那边接待的事情他没有过多了解。

　　因为食物中毒有可能在食用食物的三四十个小时之后才发作，所以需要往前多追溯一段时间。

　　林以羡沉默了一下：“应该是飞机餐的问题。”
　　她语气之中也有不确定，但这是最大的可能性。

　　林以笙：“其他的呢？”
　　“今天的餐食都是诚丰提供的。”林以羡补充道，“她不吃晚餐，今天吃的都吐出来了，也不会这么快发作。”

　　“嗯。昨天中午呢？”林以笙随口问了声。
　　林以羡瞥了他一眼：“和你吃的一样。”
　　林以笙回忆了一下，想起昨天下午摆在办公桌上的便当盒，笑问：“原来如此，我似乎是顺便沾了个光？”
　　还以为是拿酒店伙食凑的数，没想到是林以羡亲自下厨做的。

　　“可以这么说。”林以羡知道他有活跃气氛的意思，但现在这种情形，她实在笑不出来。

　　“行了，我会把情况查清楚，你不用担心。”以林以笙的谨慎程度，肯定会把所有可能性都调查一遍。
　　这可不是小问题。

　　“之洲一会儿就过来，医院这里有什么问题你就找她。”林以笙想着，接着道，“你呢？要在这里待着？”
　　“嗯。”林以羡想都没想就答道。
　　林以笙欲言又止，看向林以羡的眼里有心疼和不忍。

　　像猜到林以笙表情的含义，她拍了下林以笙的肩膀语气轻松道：“放心，我有分寸。”

　　林以笙无奈，提议道：“你知道不是分寸的问题，你让陈飞和崔行也过来吧。”
　　“算了，他们两个大男人，不方便。”林以羡直接拒绝，“我和张佳两个人足够了，要是实在不行，我就让梓璇过来帮忙。”

　　她有意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此事，林以笙能理解。

　　最后林以笙终究还是松口：“有事给我打电话。”
　　林以羡朝他笑：“放心。”

　　见他准备走，林以羡扯住了他的衣袖，瞧着他眼底的星点乌色，严肃道：“不许去公司了，回家休息，刚刚接电话那么快，肯定又在加班。”
　　林以笙对她直接的语言习以为常，嗯了一声。

　　“我本来也没打算让你过来，只是担心只有我在这里，出了什么紧急状况她们不重视。”
　　林以笙垂眸看她，习惯性地帮她顺了顺发丝：“你这小丫头和我也客气上了？我一会儿就回去，你进去陪着她吧。”
　　林以羡总觉得他语气不对味，一时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最后也只能再度威胁着：“别让我知道你回公司。”
　　“行了，不会。”

　　林以羡这才点头，正好和拿了药剂的小护士一起回病房。

　　看着小护士熟练地往封绫白皙清透的手背上抹上碘伏。
　　封绫身材极瘦，血管分明可见，小护士随意按了几下就找到目标，随即拆了输液针的包装。
　　被抹着药水的手不敢动，眼睛却一直盯着小护士手上的动作，表情显得有些僵硬，似乎在暗自咬牙忍耐。
　　林以羡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发觉不对，往她身侧靠了些。

　　“回头还要吃药，不能空腹，买点粥喝行吗？还是别的？”
　　封绫听见她的声音扭头过来，林以羡这才看到她眼眸里已经被疲惫和困意捱出了血丝。
　　“我......都可以......”
　　声音还是没什么力气。

　　说话间，封绫的注意力被转移，小护士也把输液针扎好了。
　　林以羡瞥了一眼，接着对封绫笑：“行，那就喝粥吧。”

　　她给关之洲发消息，让她看看来医院的路上有没有还开着的粥铺。

　　封绫看着输液软管中透明的液体流下，恍然间感受到了什么。
　　已经折腾到了将近凌晨四点，这种时候通常是肺脏的排毒时间，人最好处在熟睡状态。

　　小护士推着小车走了，房里的三个人，两个站着一个躺着。

　　没人再开口说话，封绫也已经精疲力尽，眼皮打着架，身体的不适缓解了不少，很快便睡着了。

　　林以羡靠在墙边，马尾垂在身前，贴着锁骨，双手插在自己的卫衣前兜，视线凝固在病床的方向。
　　张佳忽然打了个哈欠，然后不好意思地朝林以羡笑了笑。
　　本能反应，她没控制住。

　　林以羡闻声直起身子，随后抬手指了指病房另一侧的陪护床：“困了就去睡一会儿，我来盯着就好。”

　　“不不不。”张佳连忙摆手，下一秒就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看了眼还好没把封绫吵醒，连忙把音量降下来，“林总，这不合适”。
　　怎么说她才是封绫的助理，照料是应该的，怎么能让领导来。

　　林以羡：“现在没什么事，只是挂水，等到需要换药的时候让护士来一下就好。你现在先去休息，明天才有精力接我的班。”
　　“这......道理是这样没有错，可......”张佳承认她被林以羡说动了。

　　早上起得早，中午以为没什么事了和朋友聊了一下午天，晚上还小酌了几杯，现在困意和醉意掺杂在一起，早就要撑不住了。

　　林以羡便趁热打铁，索性推着张佳到陪护床边坐下：“去睡吧，就当做是我给你的工作。”
　　张佳再看不懂林以羡给的台阶就是傻子了，手指挠了挠脸颊，笑容带着羞涩：“那，你要是困了，记得把我叫起来，我和你换班。”
　　“嗯。”林以羡弯着唇应道，又重新走到了墙边。

　　没几分钟，张佳那边已经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林以羡这才走到挂着药水的那一侧床铺抬头看了看。
　　唐菁帮封绫开了好些药，按现在的滴速，全都挂完估摸着得要三四个小时甚至更多。

　　病房里，安静到只剩下呼吸声。
　　林以羡站在封绫的床边，垂眸看着那张被她刻在脑海中的容颜。
　　她睡得安稳，五官舒展着，没有再出现不久之前难忍又不适的神情。
　　这么看着，林以羡的神情也温和了许多，眸中的柔软和疼惜再也不用掩藏。

　　低头间，她注意到封绫的手指尖微微发红。
　　她怔了下，身侧的手指蜷了蜷，犹豫几秒，而后还是缓缓地小心地，伸到封绫的手边摸了摸。
　　冰冷的温度落到掌心，让她又清醒几分。
　　倏地才反应过来。

　　她推门出去找到护士站：“你们这儿有热水袋吗？”
　　小护士点了点头：“不过是充电的，要等一会儿才能用。”
　　“没关系。”

　　林以羡从小护士手里接过热水袋和充电线，回病房找了个插座接上电。
　　白炽灯有点刺眼，她试了几次，才认准开关，把病床那一侧的灯给关上。

　　等了一会儿，热水袋开始响起咕噜咕噜的声音。

　　夜深人静，只偶尔能听到护士站传来的说话声。
　　林以羡走到封绫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手掌托着脸颊，眼神不离，就这般看着。

　　许久，终于听到了自动断电的动静。

　　林以羡再度起身，把热水袋拿到床边，轻轻地把它塞进封绫的掌心下。
　　没多久，她摸着封绫暖和了起来的手，嘴角也跟着弯了弯。

　　“羡羡？”门外的女声让林以羡回神，抬眼和关之洲对上了视线。

　　她低头看封绫安睡着，缓着脚步走出去，又顺手关上了病房门。

　　“小洲姐。”
　　关之洲把手中的保温壶递给她，往病房里看了眼：“她人怎么样了？”
　　“食物中毒，还不确定原因。不过应该没有大碍，我刚刚看已经开始退烧了。”

　　关之洲：“我一会儿去和唐菁了解一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