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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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念过书，门主你可不要骗我。”
阿奴觉得自己是不咋地聪明，但至少也不傻。
可是叶听之似乎根本不在意她的疑惑，认真地剔鱼，认真地填饱肚子。等到太阳落山，他竟还是没有挪动的意思。
阿奴着急。
像她这样的粗人，自然是什么环境都能安身。可映着火光，阿奴仔细打量对面手臂支在曲起的膝头、正打盹的美人儿，怎么都觉得不大忍心。
蹑手蹑脚起身，阿奴溜进了废庙里头，想说是不是可以收拾出来一块相对干净的地儿让叶门主休息。
殿内原本供奉菩萨的莲座之上已是空空，想来是新建了更恢弘的寺庙将佛像迁了过去。
这座不大的庙堂里头荒废得彻底。连废庙常规配备的供桌、拜垫都寻不见，地上除了砖缝里钻出来的顽强杂草之外便是厚厚的一层灰。
阿奴正四下打量，想着哪处最合适安顿叶门主，却在残破瓦片间漏入的月光指引下寻到一块干净的地方。
蛮横生长的杂草似乎也像刻意绕开这块地方似的，洁净又平滑的青砖块在月色之下泛着淡淡寒光，宛如谁一早就准备好的青玉床板一样。
阿奴蹙眉想了想，觉得有些怪，便蹲下身想伸手去摸地上的砖块。
可手还没触到，就听到美人儿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别乱碰。”
她连忙听话地缩手，转过头去报告：“门主，这里好奇怪。”
叶听之点头，表情是毫不意外。他疾步走到阿奴身侧，见她蹲在一旁，两眼放光似是有些想法，便问：“看出什么来了？”
再转眸，却见那丫头昂首一脸财迷心窍的表情：“这个下面是埋着什么金银财宝吧？”
不等美人儿接话，她已经从脚踝绑腿处抽出随身匕首，开始动手撬离自己最近的砖块。
这行为太出人意料。叶听之伸出一半想要制止她的手悬在半空，嘴张着合不上。
就这当儿，二人面前浮现出一缕半透明的游魂，是个落第书生的模样，隐约可见他身上那哪怕做了鬼也难掩寒酸的粗布衣裳上——打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
“大、大仙……”游魂可怜巴巴，看着正低头专心撬板砖的某只，再抬眸向叶听之求情，“您、你看我这儿像是有金银财宝的样子吗？”
叶听之耸耸肩，一副不关我事的表情。
阿奴却停手抬起头来，左右张望：“谁在说话啊？”
叶听之怔住。
那游魂却惊喜不已，忙弯下身去试图直接与这撬砖人交流：
“女侠手下留情，莫要再撬。这是小生无所依靠、浮萍一样的人生最后安息的地方，小心翼翼用了微薄灵力将此处维持得还算整洁干净……”
“什么？你是说这底下没有金银财宝？”阿奴打断他。
书生鬼一脸讪笑。他抖了抖那两幅满是补丁的袖子，展示给她看：“女侠你觉得我这是藏得住财宝的打扮吗？”
阿奴却眨巴着眼睛，又揉了揉眼睛，摇头：“你倒是现个形，我才能看吧。”
“你看不见，却能听见？”叶听之一手搭了阿奴的肩，在她耳边问。
“嗯。”她点头。
书生鬼却有些尴尬。他本就是最虚弱飘无的游魂，也正因此才只能成为缚地灵，离不开咽气的地方，永远永远被困原地直到灰飞烟灭。现在有位修行不到位的大仙叫自己显形，这简直是在为难人！
……哦，不对。
是在为难鬼。
还是那长得俊俏的大仙通情达理。
“他显不了形的。”
书生鬼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他太弱了，我一个喷嚏就能将他打散。”
书生鬼没有腿，却还是原地一个趔趄，险些倒地。
还是方才嚷嚷着要挖财宝的黑女侠有些人性。只见阿奴听了立马双手捂起口鼻：
“我的天，那会不会方才我已经不小心把他吸了好几口进肚子里？”
书生鬼给跪了：“我又不是个屁，要如何才能被女侠吸进肚子里……”
“咦？”阿奴睁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又连忙撒手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叶听之在旁，忍不住偷笑。
“二位……是闲得无聊组团来欺负小生的么？”
书生越想越憋屈。他出生贫寒，一心苦读，想着考取功名好翻身改命，却不料在赶考之前就活活饥寒交迫交待在这座荒野废庙中。一生苦逼，却不想做了鬼还要被人欺凌。
这鬼没法儿做了！
他一时气不过，抱了膝盖窝在墙角里埋头嘤嘤嘤哭了起来：“还不如死了算了！死了才干净！呜呜呜……”
阿奴愣住，忍不住出声提醒：“那、那个啥……可能我这话说得不大中听，但是你已经死了哦。而且，魂魄残存，沦为野鬼，死得也挺不干净的……”
书生鬼怔了一下，被她点醒，登时张着嘴“哇哇”哭得更大声了。
阿奴瘪嘴，意识到自己真的说错话，嚅嗫道：“对、对不起……”
可身侧美人儿却按住她的肩膀：
“你道歉做什么？一个拎不清的孤魂野鬼，不知为何还在留恋尘世。若不是遇到我们，其他修道的仙士怕是随便一桃木剑就把他打得魂飞魄散，谁还会听他叽叽歪歪废话。”
狠话一撂，书生果然立马噤声。
他抽抽噎噎，小心翼翼靠着墙角站了起来，低眉顺眼像是私塾里最乖巧听话的学生，讨好地偷瞄叶听之的眼神。
见他不再只顾着嚎哭，叶听之撇嘴，示意书生鬼自我介绍。于是那游魂便乖乖照办，立得笔直，声音洪亮，架势宛若在试场上作诗对答。只是这故事实在悲惨，讲到末了阿奴忍不住拊掌低叹：“真的好可惜。”
叶听之瞥她一眼，没说话。
只是又问游魂：“那你到底是何心愿未了？”
阿奴心念还能有什么心愿，当然是想要进京赴考，取得功名，鱼跃龙门呀。
这么简单的道理，连阿奴都懂，门主这人怎么这么不机灵？
却不料书生吞吞吐吐，她若是能看到，亦能见识一只粉红色飘来荡去的游魂。
那场面倒是少见的奇景。
看不到实属可惜。
叶听之翻了个白眼儿：“有话快说。”
“对呀你快说来听听。”阿奴在旁插话，“若不是赴京高中什么的心愿，兴许我能帮帮你？”
话音未落，身侧的美人儿门主已经满脸冷淡地瞟过来一眼。
可阿奴助人心切，根本没在意。
书生却还在扭捏，半晌才道：“小生自幼家贫，拮据得连半个媒人都不愿为我说亲。想着考取功名，总能讨个媳妇，却不想殒命时二十有余，竟还连姑娘家的小手都未牵过……”
“小生、小生想……”
“你想牵姑娘的手？”阿奴替他说完。
“嗯、嗯……”阿奴看不见，那书生已经羞得脸朝墙角，蹲在地上画圈圈。
连点头都点得很有几分娇羞含蓄。
“这有何难？”阿奴转脸看向美人儿门主，“那我们明日就去镇上找个姑娘给他牵一牵？”
书生忙也满怀期待地转过脸来仰面望向叶听之，那双沉水一般的眸子里竟刹那间有了星点亮光。
可叶听之却冷面答：“不可。”
“为~什么！”这是阿奴与那书生鬼同时哀嚎出了声。
“凡人的身体经不起鬼魂的阴气侵扰。好端端的姑娘被他摸过，魂魄定然缺损，就算不呆不傻也要重疾缠身，一病不起。”
阿奴听了，低头不语。
书生又灭了眼眸里的光，垂头丧气回过头去抠他的墙。
过了一会儿，阿奴想起了什么，又道：“那什么……”
“书生小哥，你若不嫌弃的话，要不要牵牵我的手？”
书生转头，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位黑胖健硕的女侠，吞了吞口水，显然正在斟酌该不该答应。
阿奴很有自知之明。
她咧嘴笑了笑：
“我知道我长得不好看，但是性别是女这个假不了。”
“反正你的愿望只是牵一牵姑娘的手，也没有要求长相如何对不对？”
“要不你委屈一下，闭着眼，假装牵的是你心仪姑娘的手便是……”
书生听她自荐很有道理。
盛情难却，而且当下这情形好像确实也没得挑……
他刚要点头答应，却见那黑胖姑娘身侧的玉面仙人周身忽地腾起一股杀气，那黑色的火焰无声且没有温度地燃烧，像极了书中曾读到过的地狱之火
——而方才还一副道骨仙风模样的青年神色竟如同杀神修罗一般狰狞。
“还、还是不了……”
书生鬼吓得一个哆嗦，居然就这么不小心给叶听之的霸气侧漏给吓得升了天。
只见那半透明的游魂一点点化作碎金般的尘埃，映着瓦檐倾泻而下的月光，像阵清风徐徐盘旋而上。
“诶、诶？”
连他本鬼都觉得惊奇，一脸错愕地道谢：
“多谢二位渡我……”
话没说完，他便化散为尘去往三途川。
阿奴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这半句话一头雾水，便转头去望一旁叶听之。只见美人儿门主笑眼弯弯，一脸慈悲端庄，柔声道：“他已经去了该去的地方。”
阿奴蹙眉：“是被我丑得吓退，连愿望都不想实现了吗？”
阿奴表示有些些受到了打击。
切，明明是只游魂而已，怎么还这么肤浅！
就不能做个关注灵魂美的鬼吗？
明明他自己也没有皮囊只剩下残破不全的灵魂而已诶……
叶听之听她嘟囔，也蹙了眉，面露不悦：
“谁敢嫌弃你丑。”
“……你自己才是。”
“连对方底细都不清，就贸然愿意伸手给他？”
“你分明就没修过仙术，跟山下凡人无甚区别，就不怕自己之后缺了魂魄、生场大病？”
阿奴无心听训，根本不觉得自己方才的决定有问题。
她只嬉笑道：
“被空气碰碰手指头，有什么好怕的。”
“再说了，我本就七窍少一窍，不在乎再少。”
“很早之前，我们老门主出去办事也常带我去嗅嗅场子。看虽看不到，但类似的事情，我可没少干，不是好好的嘛。”
阿奴无意，叶听之却听在心里。
方才拧紧的眉头蹙得更紧，捏着的拳头也不自觉失了血色。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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