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的沙堡》御茶之水

4、三、雾彼华林

　　秋日清晨，薄雾弥漫。一位老人悠闲的步入“人鱼的沙堡”茶店内。他才刚刚抬手还未招呼，一道去雾茶便已经泡好奉上。
　　老人细细品茶，然后开口赞叹：“老板，你的茶艺可真是一绝，若不是店开在这么个偏僻地方，一定财源滚滚，大吉大利……”
　　老板但笑不语，一旁的明日却忍不住开口了。
　　“年老爷子，麻烦您让我们清静清静行不行？每天早上都来轰炸我们一次，您精神好，我们可是会神经衰弱的呀！再说了，要是客人都照您这样每天来一次，我们进帐一分没有，也就该关门大吉了！”
　　“老板还没发话呢，你倒是先赶起我来了！明日啊，你这孩子长得倒还算精致，符合女孩子心理，但要是你总这么不懂情调的话，将来可是追不到女孩子的！”年先生作吹胡子瞪眼状。
　　“我才不会去喜欢什么女孩子的呢！”明日气坏了。
　　“好了好了，明日啊，你还真是不经逗。年先生是咱们的老邻居了，要不是年先生每天到咱们店里来喝杯茶，咱们店大概连开张都不用了。毕竟这里位置偏僻，难得来一两个客人。”老板笑眯眯的打圆场。
　　“明日小子，明天你就算想要赶我也赶不着了，以后，我就不来了。”年先生一脸平静，继续喝茶。
　　“你开玩笑吧？你不要你的制镜店了？”明日不相信。
　　“没开玩笑，明天我的店就关门了。其实生意根本不好，开不开都一样的。我老了，家里也没什么人了，明天搬去养老院，或许还能再多活几天。”
　　“怎么这么突然，明明还没过多久的嘛……”明日困惑的自言自语。
　　年先生笑笑，没有再对明日说些什么。他转过头来对老板说：“老板，虽然明日算不清帐，我却知道你是个明白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咱们的店一直搭邻居，你是看着我家的人一天天多起来，又一个个消失不见了的。我不知道你们过的究竟是怎样的时间，居然能够一直不变。虽不知道你们来自何处，为何在此开店，但知道你们不是作恶的，也就够了。与你们作邻居，很愉快。但我们人类毕竟是害怕寂寞的，只有和同类在一起的时候才觉得安心。所以我打算离开这里，你们多保重啊。”
　　“您也是，请多保重。”老板伸出手去，和年先生握了一握。
　　“对了，老板，还有件事想拜托你。我这几天老得幻听了，总觉得背后有人跟着我，休息的不是很好。结果一个不留神，我家那臭猫今天居然比我起的还早，偷吃了我养的宝贝金鱼后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这会儿已经是没心情去惩罚它了，只想找着它，然后再找个好人家照看它。若是你看见它了，帮忙把那臭猫带回我店里来。”
　　“好的，您放心吧。”老板回答。
　　年先生满意的点点头，转身离去了。老板对着他的背影喃喃地说了什么，又招了招手表示再见，他都没有注意到。
　　雾好像越来越大了。
　　老板一边清洗茶具，一边低头对着柜台下亲切地说：“你的主人已经走了，你还不出来么？”
　　只见柜台下钻出了一位俊俏少年，他顽皮的对着老板笑笑，一跳就坐到了柜台上。
　　“跟老头子在一起呆久了，口味都变老了。老板，一样的来壶去雾茶！”
　　“主人要走了，不难过么？”老板问道。
　　“那你呢？你不难过么？”少年反问。
　　“我不难过，因为他其实并不是孤单一个人。就算将来走到另一个世界去，在路上也不会是一个人的。”老板平静答道。
　　“对啊，老头子并不是一个人。老头子真有意思，明明已经察觉到了，却硬说自己是老得幻听，死活不肯相信。可是他身后的确有人啊，他那死去的小孙女，天天穿着双小红鞋，蹦蹦跳跳的跟着他。刚刚你跟她打招呼了是不是？真是个好孩子，她不肯走，是怕爷爷寂寞吧。”少年悠哉游哉的喝茶。
　　“可是，人哪有不寂寞的？人生在世皆寂寞，那是心的问题，与身边有没有人陪伴，是不是同类陪伴都无关。”明日认真的反驳。
　　“呵呵，你说得对，是人类太笨了，总是要死死抓着什么东西才有安全感，结果反而会把自己手里珍贵的东西给闷死了。”少年笑了。
　　“那你呢？你就不笨？为什么要把透海吃掉？你不是很珍惜他的么？难道说，使你怕自己被送走后就会再也见不到他，怕他的美好会落入别人手中，所以干脆把他毁掉算了？”明日问道。
　　“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吃掉透海，是为了实现一个我们之间的约定。”
　　“约定？”
　　“是的，我们约定，总有一天，我要和透海一起去看海。透海一直向往大海，他常对我说，大海是着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了，他的祖先就是生活在那里的。自由的无边无际。他自小就生活在方寸水槽之中，所以非常想要见一见故乡大海。于是我就答应他，当主人不再需要我们的陪伴后，我就带他去看海。”
　　“太不切实际了，那路多遥远啊！暂不说你，只说透海吧，他怎么可能走，部队，是游得到！他可是从未见识过外边的风浪啊！你们又不知道外边的世界到底有多大！”明日吓了一跳。
　　“是啊，我们两个如果不能合为一体的话，是无法走同一条路的。所以透海对我说，希望我将他全部吃掉，一点也不要剩。这样他就会成为我血肉的一部分，融为一体，永远不分开。我的眼睛就是他的眼睛，我的脚就是他的脚。我走去看海，就能够实现他的愿望。我吃掉他并不是出于食欲，而是这样就可以完完全全的将他占有。”少年笑着，低头看着茶杯。
　　“你……”明日过于震惊，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
　　“或许是跟人在一起太久了，我也变笨了吧。有些事情，已是绝对不想放弃。”少年放下茶杯，跳下柜台，向店门走去。
　　然而他又转回头来。
　　“明日，虽然我们不一样，但总有一天，你会了解我的心情的。”
　　“怎么可能！我是不会……”
　　“总有一天会的。我们一族可是有点预知能力的，不会说错的。等到你想起自己的因果来源时，一切就都会发生了。记住我的话哦……”
　　继而他又对老板说道：“你，还没有想透，自己究竟是放不下什么吗？还是没有想清楚自己在这里，做这件事情的原因吗？好好想想吧，心里清楚一些的话，等到一切结束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痛了……”
　　少年说完，头也不回的推门走了出去。
　　一只洁白的波斯猫走入大雾里，很快便看不清了。
　　……
　　“悲凉之雾,遍彼华林。”老板这样想着，默默的目送猫咪离去。
　　明日神色复杂，几欲开口向老板发问，话到嘴边又都堵了回去。
　　虽然店里像平时一样没有客人，老伴和明日却都觉得真是太过安静了。
　　两个人默默的工作着，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老板就这样站在柜台前，想得出了神。
　　我的过去吗……
　　真的，已经过去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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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一壶去雾茶，也就饮到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