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见鹿（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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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鹿（十三）
修羽的生父是一个无名画家。
那个神龙不见首尾的父亲总是不明不白的消失，又无缘无故的消失，以至于修羽根本记不起他的模样。
修芷离说，那是因为他在作画，不能有人去打扰，修羽懵懵的理解。于是房间里的画越来越多，多到最后只剩下那满室的画了。
那时候的修羽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妈妈盯着一整室的画发愣，尤其是墙壁上挂着的那幅叫做《背影》的画。
每次看着那幅画的时候，妈妈眼眸里流露出的思念和柔意是她见过最让人心疼的眼神。那种——
思念到极致却又恨不起来的无奈。
她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对于一个冷落你，根本不爱你的男人，还能存留着这人世间最美好的感情。
然而修芷离只是摸着她的发顶，露出了温柔但意味深长的笑容，轻声道，
“喜欢一个人的感受，有时候是你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就算你只是盯着他的背影，也会觉得一种莫名的快乐。”
修羽仰了仰头，依旧不解：“？”
修芷离只是笑着摇摇头，“等你真正体会过，就自然会懂得了。”
现在，盯着那个逐渐远去，若即若离的背影，修羽好像忽然明白了妈妈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
原来喜欢一个人，哪怕只是看着他的背影，也会觉得无比快乐。那种感觉就像是在万物复苏的春天里，看到了绽放在绿草如茵当中的花朵，没有任何理由，突然笑了。
就这么简单。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一个力道，转眼就被人压住了脑袋。修羽还未抬头看是何方神圣，就听到对方悠扬的声音带着几分调侃，
“喜欢他？”
修羽背后一凉，赶紧拎开来者的手，故作淡定道，
“没有。”
然而白旌洲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否定一般继续道，一副看透的样子挑了挑眉，
“行啊，怪不得不给你哥加油。”
修羽撇开目光，“无凭无据的别乱说。”
“无凭无据？”
白旌洲忽然冷哼了一声，“现象都摆在这了，看个本质还不简单？”
说完，白旌洲随意的双手抱胸，几分慵懒的目光越过面前的女生，直直的看向她身后逐渐缩小的背影。良久，他喟叹一声，目光几分探究的落在修羽身上，轻轻啧了一声，
“眼光倒是不错。”
“……”
修羽被噎了一下，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暗暗的看了几眼白旌洲，在短短几秒钟内想了无数种措辞来糊弄眼前人，思索过后又深觉自己肯定骗不过这老狐狸哥哥，只能寻思着该怎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脸上渐渐露出了犹豫之色。
知妹者莫如白旌洲，他哪不知道自己妹妹那点小心思，再怎么不济，好歹也比她多吃了两年饭，社会经验只多不少。
他揉了揉修羽的脑袋，妥协般的呼出一口气，语气带着几分宠溺，
“行啦，我不会跟爸妈说的。”
修羽抬眸，此刻白旌洲脸上那副打趣的笑容已经敛去了几分，看得出来并不是随口说出的话。
说实话，白旌洲虽然平时看起来嬉皮笑脸的，但是在某些时候，总是能给人莫名的安全和信任感。就算平时会欺负她，可是关键时刻还是很靠得住的。
她忽然有些好奇，盯着白旌洲的眼睛没有一点铺垫，直接问道，
“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白旌洲被她突然的疑问给噎了一下，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怔愣，不知是看着哪个方向眯了眯眼，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我喜欢的人啊……”
修羽眨巴着眼睛等着他接下来的话，突的就被人勾住了肩膀，
“大庭广众之下的，能不能别谈这么私密的问题？”
“……”
说完，白旌洲还捏了捏她的脸，“走！哥哥带你涮火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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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印着“西江音乐学院”六个大字的大巴车驶入坐落在道路一侧的大门，待车停稳之后，成群结伴的人从车上鱼贯而出。
散着长发的女生正在大巴车的行李处费劲拉出自己的大提琴，身后忽然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温言。”
温言转过身，同行的几个女生已经背上了自己的小提琴或是其他乐器，站在那里笑了笑，
“我们准备去火锅店庆祝一波，你来吗？”
温言望了一眼那几个女生，最显眼的就是背着大提琴根本不看她的阮灵筱。温言并不想掺和一趟虚情假意的鸿门宴，见她们身后正有说有笑走过来的男生，摇了摇头，
“不用了，谢谢。”
得到她的答案，那几个女生也是一副意料之内，没有丝毫的失望，阮灵筱嗤笑了一声，温言也没有在意。倒是刚刚走过来的几个男生，向她挑了挑眉，
“温大美女，去吧，大家一起多有意思啊。”
“对啊，怎么说也得给你庆祝庆祝吧！”
某个男生的话音刚落，其中的一个女生直接拍了他一下，提醒他看看一旁阮灵筱的脸色，男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立马捂上嘴不再多说一句。
温言背对着他们，像是没听到一般将自己的大提琴从行李存放处拿出来，末了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才记起回复，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哀乐，
“你们去吧，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便背起自己的大提琴直接离开。看着她的背影，几个男生都互相无奈的摆摆手，几个女生也有不少瞪着那群男生，有些愤慨，
“怎么说话的呢！”
阮灵筱没好气的笑了笑，“人家心高气傲可不是我们能够高攀的起的。”
身后的交谈声越来越轻，温言才觉得周围终是安静了不少，不免松了一口气。
夜晚静谧的校园内，路灯亮起，不少牵着手胶着在一起的情侣说说笑笑的从她身边经过，长时间拉琴练就的对声音的敏感度能听到女生依偎在男友身旁撒娇的声音。她不说话，只是提了提身上的大提琴，淡然的走过。
二教教学楼大都是练琴的教室。温言背着大提琴直接走进102教室。将近八点的教室内没有一个人，漆黑一片。她开了灯，关上门，走到教室的中央，放好一把椅子。做完这些，她才把大提琴从琴盒中取出，摆正姿势，将琴弓搭在琴弦上。
几秒钟之后，空旷的走廊上传出了大提琴低沉的声音。
其实这个点，不乏练习的学生，只是在整齐的小提琴声音下，偶尔传来的大提琴那沉稳有力的声音像是在浮躁的社会里找到了定心的点，令人心情平静。
103教室正是小提琴班的晚课休息时段，黄奕欢坐在教室内正在和同学聊天，冷不防听到断断续续不甚明晰的提琴声音，一时间还有点懵，以为自己幻听了，
“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其他几个同学都不再说话，靠近窗户的她们是听到声音的最佳位置，尽管不是很清楚，但是依旧能辨认出来是弦乐器的琴声。
黄奕欢放下小提琴，起身走出教室，顺着那个声音走向102教室。
音乐学院许多练习室靠近走廊一端的窗户设计是单面的，一般都是只有从走廊能看到里面，而教室里面无法看到教室外面，因此就算有外校人员驻足观望也不会影响演奏者本人的情绪。
就这样，黄奕欢站在102的教室窗外，认真的看着教室里的人。
女生穿着简单的露肩衬衫以及九分裤，左边的长发还架着水晶的一字发夹，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就连脸上的妆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而她另一侧的长发因拉琴的动作不少垂在了肩前，与雪白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哇~”
身后传来的赞叹声令黄奕欢浑身激灵了一下，她瞥了一眼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同学们长吁了一口气。不等她说话，就听到其中的一个男生感叹，
“这大提琴女神就是不一样，拉起琴来世界都升华了。”
“你也不看看人家多认真好吗？才刚刚参加完比赛，妆都没卸就直接过来练习了。”
黄奕欢听的不解，“她比赛成绩不好吗？”
方才说话的女生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不住哼了一声，
“姐妹，你在开什么玩笑，人家拿的可是第一，金奖！”
黄奕欢：“……”
她仔细的盯着教室中央的女生，就听到刚才的人继续道，
“哎，果然这天鹅和丑小鸭还是有区别的。”
黄奕欢其实不了解温言，比起看到的更多的只是从别人口中知晓而已。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这位被称作“大提琴女神”的人物是真的天赋异禀，有傲人的资本。
现在看来——
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天才。
她苦笑了一下，忽然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一鼓作气往103教室走去。
“诶，奕欢你怎么回去了？”
黄奕欢摆了摆手，“回去练琴啦。”
身后的几个人面面相觑，纷纷露出疑惑，
“……今天怎么突然这么认真？”
专注练琴的温言丝毫没有注意到窗户外的骚动，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一个习惯影响到了一个女孩。琴弓在女生白皙纤细的手指下来回顺畅的在琴弦上移动，拉出低沉浑厚的声音。
“嘶.”
突的，温言倒吸了一口冷气，秀眉因为刺痛下意识的蹙在一起，琴弓猝不及防直接摔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整个教室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安静的只能听到女生有些颤抖的呼吸声。
温言垂眸看着自己的右手，漂亮的手指看不出任何不妥，她凝神注视了几秒钟后开始轻轻活动自己的手指。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叹了一口气，转而抬头看向右边的窗外。
远处，可以明显看到篮球场上的夜灯明亮，不用想也知道这个时间的篮球场上一定是战况激烈的。她闭眸感知，似乎还能听到细微的篮球落地时的咚咚脆响以及女生欢呼雀跃的高昂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又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弯腰拾起琴弓，继续练琴。
安静的教室内再次响起大提琴低沉浑厚的声音，夹杂在一片小提琴高昂的音色中，它是柔和的，安详的，沉稳的……
却也是孤独的。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见鹿（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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