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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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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楼龙宿说要帮忙,却先翻出一摞书来。
剑子仙迹一瞧,更犯愁了。这一摞书,正是他那位好友道常无为的大作。
既然武者的办法行不通,不如试试读书人的方法。疏楼龙宿道,文如其人,先观其文。
一想到要开云飞扬的读书会,剑子仙迹头皮发麻。他微笑表示好友自己观赏即可,我对这几本书印象深刻得很,用不着看第二次。
疏楼龙宿却说,耶,这是为了天下苍生啊,好友怎能言败?
花了半天时间,剑子又把妙笔生花云飞扬的大作读了一遍,过程堪称折磨。
疏楼龙宿问,有何看法?
剑子仙迹摆手推脱,“若论读书,道士哪比得过儒门之人,还请好友开示。”
龙宿也不客气,扇子点向第一本《花柳记》。他道:“写第一本书时,作者从云端俯瞰终生,高高在上。什么情爱女色,都被他狠狠嘲弄了一番,因而得罪了读者。”
似曾相识的话语,让剑子仙迹想起已死的曼殊沙华来。
“至于《龙傲天修仙记》么,作者已在红尘里走了一遭,他明白了众生需要什么,”龙宿接着点评,“众生希望不劳而获,修炼成仙长生不老,又嫌修行清苦,不愿割舍美色富贵。于是云飞扬俯下身来,为他们编织了一场幻梦,又捏碎了它。”
“世人只觉故事好看,并未看出作者的真正意图。云飞扬耗费时间写了九本书,不过是为了最后几页的灭世收尾。”
剑子仙迹讶异。
谁想曼殊沙华说过的话,竟然一一应验。那位年纪很轻的小姑娘,的确聪慧异常,她看透了云飞扬。
也许正是如此,道常无为才对曼殊沙华态度冰冷。
“至于最后一本书么,才最有趣。”龙宿问:“在你眼中,这册五人纠缠不清,爱恨情仇的话本是什么?”
剑子仙迹顿悟,他说:“是道常无为斩心魔的印证。正道大侠死,他再无侠义之心。魔道教主灭,他收敛邪念肆意。皇帝薨,他不在意权势声望。”
疏楼龙宿下了断言:“这本书,正是道常无为的证道之路。可惜剑仙仍有心魔,未能解脱。所以道常无为并非无懈可击,因为女主角还活着。”
不会是他想得那样吧?剑子仙迹惊得咳嗽了几声。
无意间吃到好大一个瓜,就是太噎人,剑子都不想说破。
“一切皆是虚构,未必属实。”疏楼龙宿放下烟杆,吐出一口气,“所以吾说,道常无为脑子里全是剑道。”
“也许斩灭天柱,让苦境灵气灭绝的主意是他想出来的,随后一步步谋划,却全是春秋代序所为。这一切,不过是儒门文宗之执念罢了。”
“春秋代序曾言,他平生别无志向,只想让百姓生活安稳些罢了。现今一看,他初心未改。”
此等愿望在苦境,全是奢望,疏楼龙宿难得叹了口气,剑子亦沉默。
“吾其实更好奇,春秋代序用了什么办法,打动了一个无心无念冷血的道士。”
剑子仙迹想,他的确对道常无为不够了解,不能同龙宿点评春秋代序般,说出个一二三来。
他只看出,道常无为那股疯狂劲头是真的。
“明日,吾准备去圣衍神教与圣尊会面。”疏楼龙宿悠悠地说。
自该如此,剑子想。
若是天柱全断,不光苦境灵气断绝,远在泰西圣衍神教也未能例外,谁能置身度外?
依据星象推断,离下次天柱毁灭还需等待十五日,还算时间充裕。疏楼龙宿看了剑子一眼,难得安慰一句,事情也未必糟糕到那个地步。
话虽如此,剑子仙迹养好伤后从未闲着。
他和几位帮手分头行动,查到了剩余两处天柱的位置。一处还在苦境,另外一处天柱,恰巧在圣衍神教的所在之处,想来那两人不会舍近求远。
而后就是制定计划,怎样对敌如何筹谋等等。传圣道的徒弟梦惊觉跟着忙前忙后,出了不少力气。
剑子却觉得,梦惊觉脑子不大正常。一个小辈,主动提出要跟着围炉道常无为,简直是作死。
没见之前去古文观止找麻烦,却被剑气戳成刺猬的那位,也是先天高手?那位根基比梦惊觉高了不少,还死得憋屈,何况根基浅薄的梦惊觉呢?
年轻人主动提出帮忙,剑子不好回绝,他将梦惊觉安排在外围,多少照顾年轻人的自尊心。
事情安排得七七八八,龙宿也回来了。他说圣衍神教答应出人帮忙,却只派了三个人,曼陀罗华和她的两位保镖,啊,应该称之为神教的两位大主教。
圣衍神教那位教尊,未免有些不尽心。
龙宿却道,别看人不多,可关键之人到场就够了。这场灾劫化解的关键,不在道常无为而在春秋代序。
儒门之人嘛,吾比汝懂。
剑子琢磨一会,倒也猜出几分龙宿的打算,立时眼皮一跳。他心想,真到那时,已经很疯的道常无为,怕是彻底要遭。
几日时光不过眨眼,到了约定的时间,一群人都到了这处地势险峻的山顶。
一群先天人闲着,自然要说说话攀攀交情。剑子主动和龙宿凑在一起,问这次我们把佛剑撇开了,他不会生气吧?
“佛剑若是来了,才叫麻烦。”龙宿优雅地摇扇子,“汝说,这次灾劫,可曾死人?”
剑子仔细一算,除了找春秋代序麻烦,却被戳成刺猬那位,苦境正道还未死人。至于那位死去之人么,究竟是何立场还很难说。
就算星辰倾斜灵气灭绝,而后天降灾劫百姓伤亡,那也是四处阵法全灭以后的事情。龙宿慢悠悠道:“儒门文宗,果然不凡。”
他以扇遮面,目光却瞥向不远方。
剑子不用想,就知道这人在笑,幸灾乐祸的那种笑。他顺着龙宿望的方向一观,正是曼陀罗华冷若冰霜地立在一旁,自有两位高手替她回绝搭讪者。
剑子仙迹尚未泯灭的良心,提醒他置身事外不帮忙,有些不厚道。随后他理直气壮地想,自己还被道常无为捅了一剑呢,看他笑话不应该么?
怀着点隐约的期待,到了夜幕降临,剑子等的人终于来了,却只来了一个。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诗号先到,而后是人。道常无为并未化光,而是一路行来。他刚踏上最后一级石阶,掌中剑却已鸣响。
只一声轻鸣,唤得剑子背后的古尘也随之铮鸣。根基浅薄之人,差点握不住掌中之剑。
来着修为不凡,剑意更是惊人。
如此高调的出场方式,自然该有个非同寻常的开场白。
出言挑衅也好,阐述计划也罢。众人立时静默了,他们在等道常无为先开口。
道常无为却问:“剑子好友,吃了么?”
不论何等紧张的气氛,都随着这句话烟消云散。
有人先瞥道常无为,再看剑子仙迹,觉得所谓仙风道骨的道门先天,不能细看,多半如此一言难尽。
剑子顺口就答:“吃过了,无为好友,你上次说要换身衣服,可这次还是穿了白衣啊。”
“哦,我心生感应,还未到我换*的时候。”道常无为说,“今日一战结束,大概就是开启新篇章的日子。”
什么?剑子仙迹眉头一皱,他竟未听清道常无为说的那个词语。
看到剑子仙迹的反应,道常无为的笑容弧度更大了,他狂傲地挑眉:“不说前情提要,也不用扯什么正道苍生。今日我要破这处阵法,你们谁要拦我?一起上吧。”
话虽狂妄,顷刻暴涨的剑气却做不得假。微风不再流动,星辰不再闪烁,连气息亦凝固了。
“含光混世贵无名,何用孤高比云月?”
道常无为掌中之剑一化万千,剑气瞬间凝聚成型,每一柄剑皆清晰可见,形制材质各不相同。
利剑,软剑,巨剑,单锋剑。
每一柄剑,皆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剑意,都是他曾证过之剑道。
“求索。”道常无为伸指一划,纯粹出尘的一柄白玉宝剑,被他写意地掷出,迎上了一名敌手。
“鹤唳。”又一柄锋锐无匹的精钢宝剑,笔直地对上了第二人。
随着道常无为点化,一把把剑被他唤醒,游刃有余地缠上了在场诸人。道常无为以一对多,丝毫不吃力。
剑子仙迹心脏一跳,此等修为,此等剑道,当真应了龙宿那句话,只差一步得证剑道。
可剑子仙迹明白,现今道常无为多么风光,而后就有多落寞凄凉。苦境江湖向来如此,容不得谁一直出风头。
“这是何必呢?”剑子叹息,他也出手了。
叮叮叮数声轻响,古尘与那柄纯黑之剑数次相击。
斩拢挑挡,瞬息之间过了百余招。防的一方滴水不漏,攻势一方兀自不停,却只是纯粹的剑招相拼,并无气劲激发。
与其说道常无为是以一敌多,倒不如说他在拖延时间。春秋代序没有来,因为他才是藏身暗处破开阵法的那个人。
一明一暗,道常无为选择了更艰难的一方。
剑子仙迹问:“好友,你还能撑多久?你等待之时,永远也不会到。”
并非言语挑拨,而是事实。
“我想赌一回,和他赌,也和天意赌。”道常无为不认输。
他忽地笑了,这一笑有些少年气,是死犟着不肯服软的意气,甚至笑得露出了两颗虎牙,“我想看看,是谁在操纵一切,是编*还是天意。”
这人真是彻底疯了,谁知道他在说什么?剑子皱眉。
“哎,剑子好友,你就不好奇,所谓命运,究竟是何人掌控。是高高在上的天道,还是一群人,几支笔,几叠纸,一个念头,一场会议,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剑子仙迹未听清他话中的几个字,不动声色继续应付:“你我均是修道之人,纵然不尊天命,也应对天下苍生心怀敬意。”
“你为何如此偏激,非要用天下苍生来证你的道么?”
“我不想说。”道常无为轻慢地扬眉,“我最讨厌套路,什么反派一定要在成功前,将自己的心路历程说个七七八八,全是在拖戏。”
那之后不管剑子仙迹再说什么,抑或其余人责骂他,道常无为再未开口。
他专心致志地以一敌多,猝不及防间,刁钻剑气就将几人伤得退场,最后只剩剑子仙迹与另外两人。
“好友,你还能撑多久?”剑子仙迹又问。
这场围炉,道常无为已经拖得够久了,也快支撑不住。
道常无为再一出招,逼得背后偷袭之人后退,瞬间轰掉了半块山崖。
剑气仍旧锋锐如夕,可剑子注意到,道常无为的气息乱了一瞬。在和剑子的搏杀中,他后退了半步。
一边分神对付数个敌人,另一边还要应付剑子仙迹,道常无为终于出了疏漏。
一缕剑气掠过他的面颊,道常无为顺手一抹,红色在他伤口蔓延开来。
道常无为分神刹那,原本凝聚的漫天剑意,竟瞬间消失殆尽。他收得干脆利落,倒是对手们猝不及防惊了一回。
白衣道者仰头望向天空,原本漫天密布的星辰已然暗淡,一轮本不该出现的月亮,悄悄现了形。
正如剑子仙迹所说,他等待的时机终究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