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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晚上吃过饭,极乐鸟他们还没回来。我洗了个澡便准备休息了。
      锁好门,检查一下枪内弹药,刀缚在手臂上随时可以抽出来,做好了一切防卫,我才闭上眼睛。
      躺在床上,我又想起林加讲的关於阮诚的故事。
      那样一个傲气倔强的爱笑的女孩子,是极乐鸟心目中的理想情人吗?还是在他生命中真的曾有过一个这样的女孩存在过?或者,仅仅是他随口道来的一个故事?
      父亲说过,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个理想的爱人的形像。他一辈子浪迹江湖,遭遇过无数青春美貌的女子,却没有一个符合他的理想。
      至於妈妈,如果她真的找到了她爱的人,也许她就不会死了。
      我是妈妈和父亲滥情的产物,不代表爱情。
      安逸呢?那个曹滴该是最适合他的了吧?即便她死了那麽多年,他仍然爱着她,没有人能代替她在安逸心中的地位。一想到这个,我的心情就烦躁起来。
      我决定不再想安逸,不再想这个会让我丧失冷静的男人。
      那麽阮诚呢?他心中的爱人是否就是“游小善”那样的?
      我呢?我心中的家人又是什麽样的?
      是安逸那样的吗?唉,说过不想他的。可是,一旦他温和的笑容在我脑海里出现,我就知道,那份思念是根深刻骨的了。
      不,我是不需要爱情的。我曾对应子桐说过,爱情对我来说是毫无必要的,而我也根本没有爱情。爱情只会让人盲目让人糊涂,只会让一个优秀的杀手被束缚,会影响我的行动。爱情对我毫无益处。
      我也根本不该拥有爱情。我不能够向别人付出什麽,又怎能企望别人对我付出?我的生命中充满了危险和罪恶的气息,谁接近我下场都不会好过的。我不知道什麽时候就会死在别人的枪下,那麽,又何苦让一个爱我的人难过?
      也不会有人爱上我的。我的冷漠残酷会超越我外表的美丽让他们退缩。我知道,我就是那样的人,一旦有人爱上我,我会毫不留情地折磨他。应子桐就是一个例子。就连疼爱我的安逸,我都会害他。我这样的女人,还有人敢爱吗?
      辗转反侧良久,我才渐渐睡熟。
      清晨六点锺,我醒过来,收好枪,洗漱後走下楼去。
      正在整理客厅的张妈向我打招呼,我道了声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一会儿,极乐鸟和阿辉跑步回来,极乐鸟兴高采烈地在我脸上吻了一下∶“亲爱的,看到你坐在这里,我才有一种家的感觉。好温馨哦。”他赖皮地抱住我,把头靠在我肩上做甜蜜状。
      我推开他∶“别闹了。吃饭了。”
      他嘻嘻一笑,道∶“连你骂我,感觉都那麽好。老公就是要给老婆骂的,对不对,老婆?”
      肉麻兮兮的,这个滑头,回答他就是承认自己是他老婆,不回答又等於默认。我瞪了他一眼。
      极乐鸟坐到饭桌旁,幸福万分地道∶“想想看,一清早起来,就可以吃到老婆亲手煮的爱心早餐,是多麽美好啊。”
      我冷冷地道∶“早餐是张妈煮的。”
      极乐鸟尴尬地揉揉鼻子,下了楼来的林加几个人窃笑起来。极乐鸟忙道∶“不过有你陪在我身边,一起吃早餐,感觉也是很好的。”
      我盛了一碗粥,林加立刻起立接过,甜甜密密地道∶“谢谢大嫂。”
      搞什麽?我又不是给他盛的,我自己想吃嘛。又不好骂林加,我只好再盛一碗,大马伸手端了过去,胖脸上堆满了笑∶“谢谢大嫂。”
      奇怪,做“大嫂”的原来是要给小弟盛粥的吗?
      第三碗我直接递给了阿辉,阿辉受宠若惊,又忙偷看极乐鸟一眼。我过发觉,极乐鸟一脸的醋意。林加和大马偷笑得乐不可支。
      原来如此。
      极乐鸟连这等细枝末节都注意到了,不让自己在任何一个地方表现得不像个热恋中的人,他真的很厉害。
      “小善,一会儿想和我约会吗?”极乐鸟笑嘻嘻地问。
      “去哪里?”我随口问。
      “你喜欢去哪里?”极乐鸟反问。
      我呆了一呆,我一向很少去玩,怎麽知道去哪里才好?我也没什麽喜欢去的地方。真的,仔细想一想来,我都觉得兴味索然,我真是个很无趣的人。
      见我发呆,阿威说∶“大嫂好久没有回来过,当然不知道哪里才好玩。不然,咱们去桑拿吧。”
      大马用力敲了一下阿威的头∶“胡说八道。什麽桑拿?叫大嫂和诚哥分开洗澡吗?不适合联络感情的。嘿嘿,大嫂,咱们去盐沙街吃小吃好了。”
      林加嘲笑他∶“就知道吃,难怪胖得跟猪一样。”
      大马瞪着他∶“那你又有什麽建议?”
      “当然是去美容院,或者去逛街买衣服。”林加理所当然地说。大马和阿威一起向他竖起中指。
      极乐鸟道∶“不如这样吧,小善,去游乐园玩好了。”
      阿威一口汤喷了出来,狼狈地叫∶“游乐园?去那里干什麽?又不是小孩子。都是成年人啦,去温泉旅馆吧。”
      极乐鸟道∶“我不知道我是在和你谈恋爱哦?”
      阿威吐了吐舌头,道∶“我多嘴。”
      我是无可无不可的。
      不过,我还从来都没有去过游乐园呢。小时候,我去的最多的地方是酒会、海滩、私人别墅……是为了陪妈妈去约会,聪明的妈妈擅於利用手边的一切小道具来衬托得她更加风情万种,包括利用她的女儿。有时候,一个年轻美丽的慈母比清沌无邪的少女更具吸引力。
      和父亲一起生活时,他倒是带我去过不少国家,走过不少古迹,但他从来没有考虑过一个九岁的孩子需不需要游戏。
      我自己也从来没想过,我没把自己当成孩子。
      听从极乐鸟的建议,我穿了条牛仔短裤,配一件黑色短腰开领衫,领口装饰着交叉的黑色绳子。极乐鸟仍是黑背心、格子布衬衫;而林加为了耍酷,白色的休闲衬衫只系了中间一颗扣子,很流气,但是也很漂亮。
      极乐鸟用机车载我,阿威四人跟在後面。那种气势是我从未体验过的──嚣张。
      云中飞车、疯狂老鼠、激流勇进、空中秋千、冒险岛、鬼屋……一圈玩下来,我们都大汗淋漓,特别是林加和大马,兴奋得像两个孩子。
      极乐鸟给我擦汗,脸上是温柔的笑意,眼睛亮晶晶的,问∶“开不开心?”
      我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是真的开心。原本我是不太想来的,和一群小孩子在那些东奔西飞的机器里像炒豆子一样被抛来颠去,大呼小叫,想想都觉得愚蠢。
      可是,当我坐在云中飞车里,在空气中急速穿行,那种刺激和快感真的很过瘾,。有那麽一会儿,我几乎以为自己又是个小孩了,一个真正的小孩。周围的一切都是那麽庞大那麽神奇,世界到处都充满了快乐和希望。
      看到我在笑,他们都很高兴。

      林加买了棉花糖回来,大家举着棉花糖时,他们看起来又天真又稚气,再没有古惑仔的戾气张狂。
      那暖暖的膨胀的香甜让我爱不忍释,结果极乐鸟和阿辉的那份也都让给我了。
      极乐鸟拉着我去蹦极。
      从几十米的高处向下一望,我联想起站在湍急的河流上空的吊桥上的感觉。每次站在桥上向下望,我都有一种一跃而下的冲动,想要投身急流,被冲荡得粉身碎骨,那是怎样的一种刺激。
      林加已经准备好了,大马给他数着∶“一、二、三,跳!咦?你怎麽不跳?”
      林加往後退∶“我突然想起来了,我、我要去回个电话。”
      “回个鬼电话!先跳了再说。”大马和阿威拖住他。
      林加脸色发青,道∶“很急的,我先去回电话。”
      “少找借口了。”大马不由分说,一把将林加推了下去。
      林加大叫一声∶“大马我一定要砍死你!”
      大马欣赏着他的惨叫,笑笑地回应∶“好的,如果你一会儿腿不发抖,还能追得上我的话,尽管来砍,不必客气。”
      极乐鸟在我耳边轻声道∶“听着,跳下去的时候,大声叫。一定要大声叫。”
      我不解地看看他,向下望了望,好高啊。我的心跳有点快。
      闭上眼睛,我听在大马在鼓励我∶“大嫂,勇敢点!很好玩的。”
      极乐鸟又说∶“能叫多大声就叫多大声。相信我。”
      吸了口气,我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天啊!这样的感觉!
      急速下坠的感觉,好像地面向我飞速扑了过来,什麽都抛弃了,只有一种真实的扑向死亡的痛快。我忽然感觉自己无比自由。
      心脏在收紧,血液从心脏被压迫向大脑,我终於叫了出来。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这样大声尖叫。我从未想到过我可以叫得那麽大声。
      妈妈去世後,无数个不眠之夜里,我痛苦得想要尖叫,可是我连啜泣都不会,我只能折磨自己。
      植物是不会叫的,植物只会把一切都压抑在心底。我当自己就是一株植物。
      在父亲离开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已经窒息了,我的胸口憋闷得快要爆炸,可我仍然学不会尖叫。
      现在,我终於可以放声大叫了,只是短短的几秒锺,我尖叫了。
      双脚又接触到踏实的地面,极乐鸟微笑着伸手给我,我忽然发觉自己很轻松。
      大马、林加在我身喧吵吵闹闹,我却有点失神。有些东西来得太突然,会让人措手不及。
      我竟然不能自控地兴奋着。
      作为一名杀手,我应该保持冷静,应该可以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我失控了,这已不是第一次。
      我连自己都无法把握了,这样的我,还是我吗?
      坐在电影院里的时候,我悄悄问极乐鸟∶“你为什麽要我一定要尖叫?”
      极乐鸟望着银幕,道∶“哦,因为你扮演的是游小善嘛。游小善不是罂粟,她遇到危险是会叫的。”
      “别对我说谎。”
      “我每天都说很多谎言,你指的是哪句?”
      “不过,为什麽我真的可以叫出来呢?”
      “因为那是一个允许尖叫和害怕的地方。有人说那是勇敢者的游戏,可是对你来说,那是松弛神经的好去处。”极乐鸟向我微笑。
      我们的讲话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有人在嘘我们。阿威立刻吼一声∶“再嘘就砍你!”大马跟着叫道∶“看你的电影!不然想找扁吗?”
      那人立刻闭上了嘴吧。
      极乐鸟看出了我的想法,笑道∶“很不讲理,是不是?这麽霸道、嚣张、猖狂,才是出来混的呀。”
      我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即使我了解。不过,我不会像他们那麽感情外露,我只是我行我素,与人两不妨碍罢了。
      人生不同,很多都有距离。
      极乐鸟握住我的手,把头放到我的肩上,很幸福地在叹气∶“这种感觉多好。”
      电影快散场时我才发现,他竟然枕着的我肩睡着了。他睡得像个不设防的婴儿,脸上有种倦怠的神色。
      我有种感觉,也许阮诚已经很久都没有睡得这麽沈过了。因为他的生命每时每刻都在危险的边缘徘徊,一丝一毫的松懈都会导致灾难。而现在,他睡熟了,是因为他知道我在他身边,我是清醒的。
      这种感觉似乎是阮诚握着我的那只手传送过来的,很奇妙。这份被信赖的感觉很好。
      至於我,在安逸身边的时候,我总是可以放松的。
      电影结束了,阮诚睁开眼,最初的几秒似乎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般茫然,随即他的精明尖锐又全都回来了,并被隐藏了起来。
      阮诚对我笑笑,道∶“我有没有流口水?”
      “没有。也不打呼,不讲梦话,睡姿打满分。”我道。
      阮诚眨眨眼睛,道∶“难得听你讲这种话。”
      我道∶“是游小善在对你说话。”
      阮诚抿着唇,握着我的手又紧了些,好像怕我会突然蒸发掉一样。
      林加和大马、阿威不知跑去了哪里,阿辉道∶“还不是去扁人。”
      一会儿,三个人兴高采烈地回来,阿威邀功地道∶“诚哥,我们把那个嘘你的家夥扁了一顿。”
      极乐鸟道∶“你怎麽不把他大卸八块,然後淋上汽油,烧上三遍,毁尸灭迹?”
      阿威傻傻地道∶“哇,太残忍了吧?他好像罪不致死啊。”
      极乐鸟道∶“你是吃饱了撑的?扁人?那些不入流的小混混才随便扁人呢,亏你还跟着我。什麽时候才聪明一点?多吃点猪脑,好长长脑子。”
      阿威三个人吓得连喘气都小心翼翼。
      第一次看见极乐鸟像个老大的样子,也蛮有意思的。
      极乐鸟看看表,道∶“是不是好久没打架,手痒痒了?好,现在就带你们去打架。”
      “好!”四个人立刻来了精神。
      极乐鸟向我道∶“今晚我约了盲蛇谈判。一起去瞧瞧,好不好?”
      “这也是今天的节目之一吗?”我反问。
      极乐鸟唇角上扬,道∶“是啊。”
      我道∶“好吧。”
      来到一家酒楼,里面已坐了很多人,其中一个矮壮的男人一看见极乐鸟,便哈哈一笑,道∶“阿诚,怎麽才来?”
      极乐鸟淡淡一笑,拉过一张椅子给我坐,道∶“不好意思,盲爷,我陪老婆去看电影,所以来晚了。”阿辉给他端了椅子坐。
      盲蛇脸色一沈,他身边一个鹰勾鼻子叫道:“你这麽说是不把我们老大放在眼里了?”
      大马叫道∶“住嘴!这里什麽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鹰勾鼻子叫道∶“你算什麽东西?”
      盲蛇伸手一拦,道∶“阿昌,别这麽没礼貌。好歹人家也是诚哥手下的红人。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你这麽吵,岂不是不给诚哥面子。”
      大马气得哼了一声,林加三人也个个面有怒色。极乐鸟道∶“盲爷,你今天约我来,不是为了讨论这个吧?”

      盲蛇摸了摸半秃的脑袋,干笑道∶“阿诚,你最近生意红火得很哪。”
      极乐鸟道∶“比不上盲爷你呀,又跟泰国毒龙帮卖白粉,又和土狗一起开夜总会,一定赚了不少吧?”
      盲蛇拉下脸来,道∶“话可不能乱说。我和土狗开夜总会没错,和毒龙帮可没什麽往来。这种事传到老爷子耳里,可不太好。”
      极乐鸟微微一笑。
      盲蛇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阿诚你最近太火爆了,做事欠考虑。怎麽抢起自己兄弟的生意来了?”
      极乐鸟道∶“盲爷,这话是怎麽说?”
      盲蛇勾勾手指,有两个人扶着一个身上缠了许多绷带的人过来,那人苦着脸,道∶“盲爷,你得为我做主啊。”
      极乐鸟道∶“这不是垃圾吗?怎麽搞成这副样子?”
      阿威嘲笑道∶“垃圾哥,是不是你又嫖妓不给钱,叫人给打的?”
      垃圾怒道∶“放你妈的……”
      极乐鸟笑道∶“垃圾,不好意思,我小弟不太会讲话,他只是关心一下你。”
      垃圾怒道∶“明明就是你们把我打成这样,还说什麽风凉话?”
      极乐鸟眉毛一挑,道∶“这是怎麽说?”
      盲蛇冷笑一声,道∶“阿诚,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手下跟垃圾不和,抢卖翻版CD的生意,那是他们小孩子的事,你干什麽出头叫人打垃圾呢?既然做了,你又为什麽不敢承认?”
      极乐鸟道∶“你们谁和垃圾有过节?”这话是问大马他们的。
      阿辉道∶“好像是跟着我的那个小庄,前几天和垃圾那夥人打了一架。这事是他们自己处理的,没有找老大出头,我就没和你说。”
      极乐鸟昂头一笑,道∶“原来是和小庄那小子打架呀。垃圾,你也太没用了,小庄平时最没出息,我手下随便哪个小弟都打得过他,你怎麽被他打成这样?”
      盲蛇用力一拍桌子,道∶“阮诚,人别欺人太甚!”
      极乐鸟微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既然是孩子们自己闯出来的祸,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你做老大的为这点小事兴师动从,闹到老爷子那里也不好吧?”
      盲蛇道∶“就算是到老爷子面前,这事也不能就这麽算了。垃圾伤成这样,我不能不管。”
      极乐鸟道∶“那你说怎麽办?”
      盲蛇道∶“垃圾的医药费得你们付。还有,把那个小庄交出来。”
      极乐鸟脸色一沈,道∶“要医药费也就算了,干什麽还要交人?”
      垃圾叫嚣道∶“他把我打成什麽样,我也得叫他变成什麽样。”
      极乐鸟斩钉截铁地道∶“交人绝不可以!”
      盲蛇道∶“那你今天就别想出这个门!”
      我已经听得不耐烦了,忍不住道∶“要打就快点打,不然就散了吧。说这麽多干什麽?”
      极乐鸟对我温柔地一笑,摸摸我的头发,道∶“是不是累了?”
      盲蛇道∶“这里没有女人说话的份儿!阮诚你也不好好教教你的妞,就带出来丢人现眼。”
      极乐鸟脸色一变,道∶“盲蛇,我敬你是前辈才称你一声‘盲爷’,不然你算个屁?小善是我的女人,你最好放尊重点。”他拉着我站起身,道∶“钱我是不会给的,人我也绝对不会交出来。如果你们还想闹事,我就不客气。”招呼大马四人∶“走!”
      盲蛇冷笑道∶“你以为你走得了吗?”
      极乐鸟昂然道∶“这世上没有我走不出去的门。”
      盲蛇呼喝一声,屋里的人呼地一下围了上来,一个个虎视眈眈。
      极乐鸟轻声在我耳边道∶“交给你了,亲爱的。”
      就知道让我来是打这个主意。
      盲蛇正冷笑着,我上前一步,手一抬,枪口已抵在他的鼻子上,盲蛇的笑容一下僵住了。
      垃圾叫道∶“枪一定是假的,谁敢没事带枪上街?”
      我手臂一转,一枪打在他腿上,垃圾惨叫起来。不等盲蛇有反应,我的枪已又抵在他的脸上。我道∶“不好意思,随身带着枪是我的坏习惯。”
      极乐鸟微笑道∶“我说过,没有我走不出去的门。你有何意见?盲爷?”他绅士地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盲蛇无可奈何地示意手下人让开,他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一滴一滴地落在我的枪上。我看着他的眼睛,从他的眼中我看出了恐惧和狰狞。
      这种神色我并不陌生,每当我和要下手的对象面对面交手时,通常都会从他们眼中看到这中神色。
      但是今天,我格外觉得厌恶。
      我好想一枪打爆他的头。
      已经走到了外面,大马他们已经上了车,我觉得快控制不住那股杀意了。
      “走啊,大嫂。”林加在叫。
      我看着盲蛇的眼睛,盲蛇在发抖,他清楚地感受到了我的杀气。
      极乐鸟一手握住了我持枪的手,道∶“杀了他会有很多麻烦。走吧。”他一点一点压下了我的手。
      盲蛇身子一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回到极乐鸟的家,我感到格外疲倦和烦躁,没心情去理会大马他们吵吵嚷嚷,径自去洗澡休息。
      熄灭了灯,躺在床上,我在黑暗中用指尖去感觉我的枪。
      冰冷的枪身有着优美的流线,我对它每一个部份每一个零件都那麽熟悉。
      我知道那股杀意还流连不去,我仍然烦躁不安。
      今天也许是我生命里最活跃的一天了,做了许多从来都没有做过的事,感受到了难得感受到的情绪。
      我试着让自己平静。
      我知道,已经很久了,有些什麽是不同的了。可是我一直不明白到底有什麽不同了,也不明白在我心里折磨着我让我不能平静的到底是什麽。
      极乐鸟在外面敲了敲门,然後走了进来,他的眼睛亮亮的,看了看我手中对准他的枪,笑了笑,反手关上门,道∶“你总是这麽戒备吗?”
      我收回枪,道∶“当杀手很容易神经质的。”
      极乐鸟笑了笑,坐在我床边的地板上,倚在我旁边,道∶“今天很累,是不是?”
      “是。”
      “今天玩得开心吗?”
      “是吧。”我不太确定。
      “你想杀盲蛇?”
      “我很想看见有人流血。”
      “杀人会让你开心吗?鲜血会让你平静吗?”
      “我不知道。”
      极乐鸟沈默了一会儿,将手腕咬破,将血滴在我唇上,道∶“这种血腥味儿很熟悉吧?你有什麽感觉?”
      温热的血从我的唇流进我嘴里,腥腥咸咸的。心脏在一阵阵抽紧,很痛。我道∶“你疯了。”
      极乐鸟用手帕扎住了伤口,固执地追问∶“什麽感觉?”
      “心里在疼。”我诚实地道。
      “记住这种感觉。”
      “为什麽?”
      “因为我要你记住我。”极乐鸟吻上我的唇,混着他的血。
      世界在沉沦。
      这个城市对我来说是那麽陌生,这个我也是那麽陌生。
      我好像弄丢了什麽,心里空空的没了着落。
      “你的游小善是什麽人?”我问他。
      极乐鸟道∶“只是个代号。”
      “总有个形像在心底吧?”
      “也许吧。”
      “你不喜欢谈你自己?”
      “你喜欢吗?对别人讲你自己?”
      “……”
      “也许我们不是不喜欢,只是不习惯。将过去坦白,会没有安全感。而且,别人是不会懂我们的。”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总在伪装,总在说谎,我都不知道自己下一句会不会是谎言。”
      “那就说些谎言给我听吧。”不知为什麽,这一夜我很想有人对我说话。
      “……有一个男孩子,出生在一个战乱的国家,但却拥有一个快乐的童年。他有疼爱他的父母和哥哥,还有一只会玩很多把戏的小狗。哥哥很会做风筝,春天的时候,会带他在田野放风筝。妈妈会唱很多好听的歌谣,她一边在灯下做女红,一边唱着歌,男孩每天晚上都在妈妈的歌声里睡熟。男孩很喜欢爸爸的大手,他觉得那双粗糙的手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就是这双手为他们在这个风雨飘摇的世界里撑起了一个家。男孩觉得自己很幸福。他从在田埂上,嗅着青草味,望着爸爸和哥哥在田里干活,他幻想着自己会很快长大,长得像哥哥那样帅气,然後像爸爸一样娶一个美丽温柔的妻子,拥有一个安宁的家。
      “他幻想那个妻子应该有一头很美的长发,她的笑脸应该比田野里的花更美。她应该会怕那些小虫子,会尖叫着逃到他怀里躲藏。他幻想了很多事情,却没有想到,战火终於蔓延了过来。哥哥当了兵,爸爸也当了兵,妈妈被炸死了,幸福的家突然支离破碎。生活里没有了风筝,没有了妈妈的歌声,也没有了让男孩幻想的空间。生存的唯一方式是杀戮。在死亡面前,每一人都那麽自私那麽丑恶,魔鬼在那里滋生。”
      暗影里,我看见阮诚的头低了下去,这一刻他无比真实。
      “这个故事不好听,是不是?谎言也不全都是动人的,这一个就不美妙。”阮诚道。
      我没有说话。
      他的童年,至少有过幸福。不过,也许正是因为幸福过,所以才更痛苦。
      “谢谢你让我枕着你的肩睡了一觉,我很久都没睡得那麽踏实了。”阮诚改变了话题。
      我知道。
      “好好睡吧。明天我带你去打电动。”阮诚起身出去,为我带好了门。
      我闭上眼睛,心里很平静,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夜,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没有妈妈和鲜血,也没有令人窒息的干枯的手爪。只有一个小男孩在田野里奔跑,他在放风筝。
      那只风筝飞得好高好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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