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戏青龙台之苌乐谣》客从西北来

48、048 浮生遇鬼

　　出了陆雨蝶的闺房行在曲径悠长的小道上，陆老爷对于漂浮头顶上方的那些骷髅白骨视而不见，而苌乐明明看见了，她却只当那些东西不存在。

　　陆府拢共有三个门，处于正街的前门、和街后的后门，还有专门走下人的偏门，这她一老早就晓得。今儿要不是便宜爹带路，苌乐真的没想到，从陆老爷的书房进去，经过书房里的暗道，居然见着了通往陆府外面的第四道门。

　　陆老爷的书房里有暗道，她也是第一次知。从暗道尽头的这道门出来，陆老爷说，“小兄弟，这边请。”

　　当下似乎置身郊外，到处静悄悄，天空明月时不时从云里冒头，入眼的景致什么样，苌乐看的还算比较清楚，跟着陆老爷踏上小路，拐个弯，便瞧前头伫立一座小小的茅草屋。

　　茅屋门紧闭，陆老爷对着那门念念有词，茅屋门“吱呀”一声自动开启，立在后边的苌乐打量开便宜爹的背影。

　　陆老爷进到黑洞洞的门里面消失不见，她收了多余念头，抬步跟上。

　　屋子里漆黑一片，苌乐有天眼的人居然看不到任何，只听在她前头的陆老爷击掌三次，便有烛火光芒突然发出。

　　此刻再观察，苌乐看明白，她哪里进了所谓的屋子里，她跟着陆老爷竟是到了一个密闭石室中。燃烧的烛火正是安置在四面墙壁上的蜡烛。

　　苌乐原地转身，无论哪边的墙壁上都没见有门，她心底有了计较，看来她和陆老爷该是直接穿墙过来。毕竟苌乐见过的怪事多了去，对这样的怪异之地倒不是有多么奇怪，只是当下再看陆老爷，她目溢浓烈探究。

　　陆老爷以为跟他而来的人总要说点什么，却见对方不吭声，只定定望着他，陆老爷道：“小兄弟就不问问这是哪里？”

　　苌乐道：“无论这是哪里，总之这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对吧？”

　　苌乐的回答令陆老爷一怔，想起眼前的年轻人人家本来就会使异能之术，对方见到这样的地方不惊讶、不奇怪该是意料之中。

　　陆老爷微微的点了下头，回一句不错，就别了视线。石室里面，除了中间的地上有个铁箱之外再就没旁的，陆老爷望那铁箱片刻，重重的喘息一声，道：“报应，都是报应呐。”

　　苌乐随陆老爷视线低头看脚下铁箱，正寻思这里面装的什么，冷不丁的听陆老爷发出这样一句感慨，她问道：“陆员外，你说什么呢，什么报应？”

　　“小兄弟，你有兴趣听一听我的秘密么？”

　　“我说了，我对你的秘密不感兴趣。”

　　“小兄弟说，我女儿所得的业障病只有对症才好下药，我还必须得告知你我的秘密。”

　　苌乐稍一顿，答应下。暂先不管知道了陆老爷的秘密以后，他会不会对自己不利，总之进来陆府就是为查清楚一些事，他既愿意说，那就听一听他会说什么。

　　陆老爷轻轻闭上眼，像是陷入曾经，双目闭了好一阵子，“小兄弟，其实我不是陆文生。”

　　苌乐一脸惊讶显，陆家掌柜的人人晓得他叫陆文生，倘若这位不是陆家大当家，那他是谁？苌乐本来望着陆老爷的侧脸，现抬步绕至对方正面，“你不是陆文生？”

　　陆老爷睁眸，饶有兴趣道：“哦？小兄弟知陆府家主姓甚名谁？”他的话中意很明显，你既是云游至此，怎知晓陆府掌柜的叫什么。

　　苌乐说：“我既然要来陆府管闲事，不得先向旁人打问下贵府。”

　　这般回答使得陆老爷首肯，也对，不管是谁想来他这里取走那东西，都得先踩点。他告知同立之人，他虽然不叫陆文生，但他也姓陆，他的名字唤作陆浮生。

　　陆浮生与陆文生名字只差一字，却命运天差地别。

　　二十多年前的陆浮生还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他的命运恰也应了浮生二字，虚幻多舛，无依无靠。为了不向命运低头，只要是能赚钱的营生，无论什么他都干，可无论干什么，从来没有成功的时候。命运好似跟他开玩笑，注定你今生要受穷，你想努力的改变现状，上天却都不给你机会。

　　干什么失败什么，陆浮生也不折腾了，但为了填肚子，陆浮生用仅有的一点点银子给自己置办了辆车子，还有一匹马，靠给人赶车赚点小钱钱度日。

　　因为穷，年近三十的陆浮生连门亲事都没有说上。

　　虽一直无法改变现状，好在后来遇上了不嫌他穷，愿意跟他过日子的妻子李氏，陆浮生觉得生命又有了盼头。但结果么，一如之前，还是干什么失败什么。没有钱再租房子维持自己的小家庭，陆浮生只得带上妻子给人赶车赚钱。

　　某一日，他接到一单生意，把一位怀孕的妇人从娘家送回夫家。这妇人的家人出的费用不低，纵然她夫家离娘家挺远，为了这笔丰厚的酬劳，陆浮生还是答应下这单生意。

　　有妻子在，路上也方便照顾对方。谁知自打上路，那妇人不是这不满意，就是那不顺心，一路上把他们两口子当成她家下人。总算到了她的夫家，把人交给她丈夫，收了银子原以为终于可以解脱，谁成想他们夫妻驾车还没走出去多远，这妇人的家里人就追着来，把他们给拦住。

　　妇人的家里人拦他们的理由是，妇人说路上他们夫妻怠慢了她，要把报酬收回去一半。

　　苌乐插话，“既然她不满意你们一路相送，干什么付银子的时候不少给，反而是你们走了之后，又派人来跟你要已经支付了的一半酬劳？”

　　陆老爷道，“我哪里知道这是为什么……那女人实在欺人太甚，凭我夫妻一路上对你照顾有加，给我们的那些报酬也是合适的。何况我的妻子也怀了孕，就算为了我的孩子，我也不可能把一半的报酬还回去。”

　　那天来拦他们去路的人不少，当时为了护妻，全部的银子被他们抢了回去不说，陆浮生还被打的头破血流，妻子也因这次的事小产。

　　夫妻两没有固定落脚点，只能以马车为家，陆浮生身有伤，撑着力气，驾车载妻子去了个没人住的破宅子里。

　　这座宅子乃当地有名的鬼宅，据说曾有胆子大的不信邪，去那宅子里住，第二天再见，那胆大人又疯又傻，自那以后，鬼宅的名气更甚。他们夫妻当时都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哪里还管得了鬼不鬼。

　　李氏小产，陆浮生甚至没有钱给妻子请大夫抓药，只能亲自给妻子清理身体上的血污。夫妻两抱头痛哭，不知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就在当天晚上，于他们落脚的那个破宅里，竟真的出现一只鬼。

　　苌乐皱眉，“什么样的鬼？”

　　陆老爷说：“那鬼是一团黑雾，它凭空出现在我们面前，看到鬼，我们两口子居然都没有害怕，小兄弟你信不信？”

　　“我信，你们都已经穷成那样，穷和鬼比起来，穷才叫人更恐惧。”

　　“不错，穷和鬼比起来，鬼真的没有什么好怕的。”

　　出现的那只鬼，听它说话的腔调像女子，但它的声音沙哑极了。

　　这声音苌乐前一刻已经从陆雨蝶那里听过，陆老爷一解释，苌乐马上就知道了那鬼就是附在陆雨蝶身上的那只。

　　那鬼告诉他，想改变现状，就去杀掉一个怀孕女子，把那怀胎妇人杀掉，然后让陆浮生改名成那妇人丈夫的名，这样他的命运就能改变。

　　苌乐道：“那鬼是不是还说，你杀掉那妇人之后，得把那妇人肚子里的胎心取出来，熬成汤给你的妻子吃下去？”

　　“没错，的确是这样，你怎么知道？”

　　苌乐答非所问，“你为了改变命运，当真就这么做了，而那个被你杀掉的妇人，正是被你们夫妻一路相送的怀胎妇人，对么？”

　　“是，我不杀她杀谁，我们夫妻一路上尽心相送，她却那般待我们，你说，我不杀她能杀谁！”陆老爷满口恨意生，而后，陆老爷的语气又变的疑惑，“你怎知道的这么清楚？”

　　苌乐没有接茬，当初的陆浮生不过就是一个想过的好一些的平凡普通人，他哪里会知道他着了那鬼的道。

　　怀孕妇人情绪波动大，纵然一路上走来爱使性子，但到地方还是把报酬一分不少的付了，这也充分说明那妇人是个守信人。后面却又见那妇人的家人追着来讨要一半的报酬，正常人谁会这么干？

　　倘若不是后面出现的这只鬼，苌乐也猜不透那妇人干嘛要这样作死，现听了陆老爷的言，苌乐敢肯定，不是那妇人作，而是那只鬼从中作了梗。

　　苌乐神情转了几转，请陆老爷继续。陆老爷望苌乐片刻，暂压下心中疑惑，再度娓娓道来……

　　陆浮生按照那只鬼的指引，很轻松的杀掉怀胎妇人。再取出胎心熬成汤，给妻子吃下去。

　　说来也怪，自他改名陆文生，他的运气好的不得了，说的毫不夸张，就是捡点没用的石头拿到集市上去卖，石头都能被人花高价买走。

　　真正的陆文生死了老婆和未出世的孩儿，连运气也一蹶不振，没用多少时候，在当地算得上大户的陆府一夜之间没落。

　　旁人不知，陆浮生却晓得陆府没落都是因为他，是他把陆文生的运气拿走，而本来的陆文生则代替他，命运变的如草芥。

　　陆浮生转了运，不再如原先一样干什么都衰，往后只要是他想做的生意，他瞄准了去做就没有不赚钱的。

　　转运之后的陆浮生没有立即发迹，但随着日子的推进，他已经不再缺钱。因为有了钱，李氏的身子也很快调过来。调理了身子的李氏很快又有了身孕，陆浮生高兴极了。

　　陆浮生又接到那鬼的指令，鬼要他们夫妻搬家，来京城落户。陆浮生二话不说，带怀孕的妻子迁来京城。自他们踏上迁徙之旅，那鬼就没有再出现过，直至到了京城里，也没有再得过那鬼的任何指令。

　　在京城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陆浮生更加如鱼得水，他盘下京城的一家杂货铺，从卖杂货的生意开始做起。

　　用赚到的银子再去做别的，就这样用滚雪球的方式生意越滚越大，短短几年间，陆家的生意做遍了大周王朝，巨额财富全部进了陆府金库，陆浮生的陆府富可敌国。

　　陆老爷话毕，苌乐有点儿想通透，他们夫妻干什么要把陆雨落当作菩萨似的供起来，莫不是因陆雨落就是那鬼？

　　那阵子，陆雨蝶被那沙嗓子的鬼附身，陆老爷夫妻话说的明白，他们好生将它供奉。

　　陆雨落如若就是那只鬼，陆雨落又为什么离家出走？倘若陆雨落真的是那鬼转世，已经转世成人的鬼，又怎会附身在陆雨蝶身上？一团乱麻仿若堵在胸口，苌乐怎样也找不见头绪。

　　沉吟半晌，她道：“陆员外，坊间传闻，令爱疯癫是因为一些不太叫世人所能接受的事造就……”

　　苌乐话未说完，就见陆老爷脸色当即不对了，她忙道：“你别多想，我如此问话，只是想帮你解决问题。”

　　陆老爷的脸色难看，压着气性道：“没错，我女儿当初的确是因为自身的一些原因从而疯癫，我请了大夫无数，都没能把我女儿治好，我就已经有点怀疑是不是大仙给我们夫妻的教训。”

　　大仙？

　　苌乐笑，“什么大仙，分明就是一只害人的鬼，还大仙。”

　　“小兄弟，你是高人，当然不在乎那些富有神力的东西。我不一样，在我最穷、最落魄的时候，是大仙给了我希望，所以我至始至终都把它当做大仙来看。”

　　苌乐再笑，“陆员外，恕我扎你心，那阵我要收了那东西，倘若没有你夫人阻拦，恐怕你会由着我把它收掉，纵然收了它或许会要了你女儿的命，你也会借此时机把那东西除掉，我没说错吧。”

　　“你……”心思被看穿，陆老爷此刻真真的目含见鬼之意，不由的把苌乐从头看到脚，再从脚底看到头顶。

　　“放心，我不是那鬼，我就是一个大夫，我既答应帮你医闺女，自会竭尽全力。”

　　陆老爷沉寂，过了好一阵子他才道：“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