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戏青龙台之苌乐谣》客从西北来

24、024 夜入东宫

　　蛟冥笃定沐鸾飞的秘密部署就是针对太子，全是因李凉。

　　蛟冥老早就想收拾李凉，去拾掇那人时，却无意撞见李凉与太子汇面，他二人的机密谈话恰好被他听了去，知晓闵正啸谋反的，其实还有蛟冥。

　　夜黑风高月当空，偌大的皇宫里，除了皇城巡夜者、和候在各个宫殿门口的守夜侍者外，皇城里的主子们大都已入梦，但不包括闵睿，他在御书房里批阅永远批不完的奏折，时不时咳嗽一两声，想来是染上了风寒。

　　一侧的太监即使困顿乏累，也不敢有丝毫倦怠，时刻小心伺候着。

　　闵睿看不见龙案前端立的黑袍假面者，蛟冥望着闵睿，有上前将其狠揍一顿的欲望，但他忍住了，目瞪闵睿好半天，他才如来时那样悄悄离开。

　　东宫，闵正啸寝殿。

　　宫人婢子候在寝殿门外，殿内传出女子娇喘声，守夜者闻声而目不斜视，太子早已成年，身边有个把女人很正常。

　　悄无声息的入殿之人此刻就立在闵正啸的床榻前，蛟冥看的出，那个被扒的一.丝不挂的白棉花，被闵正啸当成纯粹的发泄工具。

　　原不想打断人家好事，但今儿来此，可不是为了看闵正啸表演活春宫，蛟冥只得不厚道的发声，“太子爷的腰上功夫不错呀。”

　　阳阳怪气的男子腔突然入耳，让正在忙活的人差点闪了腰。闵正啸快速从侍妾身上爬起来，显得有些狼狈，取过榻边长衫，边穿衣服，眼睛边到处瞅。

　　寝殿内亮一盏长明灯，殿内有什么，看得明白无遗，没看见还有其他人，可刚才听到的说话声是那样清晰。

　　寝殿虽大，但摆设并不多，能藏人的地方也就两三处，闵正啸亲自把所有地方查看，确实没发现有什么。难不成听岔了？

　　榻上侍妾已闭眼，看样子真的晕过去，闵正啸本想接着泄火，但此刻扫兴至及，他对“奸.尸”没兴趣，随口道：“来人！”

　　这一声不小，侯在殿外的侍者绝对能听见，却不见有人进来。闵正啸肚内本就憋火，现下火气直往头顶冒，“来人！”声音又提高好几调，几乎是吼出来的，却还是不见有人进殿来。

　　他朝殿门稍稍过去点，“你们一个个都聋了，没听到本宫说话吗？”闵正啸话里带怒，然而立在殿外的守夜者们照旧无动于衷。

　　闵正啸终于感到不大对劲，虽身在殿内，但殿门外的景象他能看清，伺候在外的宫人与婢子端立，没瞧见谁偷懒。

　　立时联想到刚才莫名听到的男子说话声，脑中首先反应，进了刺客……那刺客定是使了什么手段叫所有人无法动弹，所以才会叫了那么多声，下头的人没人应答。

　　想明白，闵正啸虽惊，但很快镇定，立刻去到墙边，取下一把挂在墙上的宝剑挡在身前，背靠墙壁，时刻注意四周动静。

　　闵正啸的猜测正确，蛟冥确实使了点手段，但不是对那些奴才，而是给寝殿内设了道结界，床上的女子这么快睡过去，也是他干的。

　　因结界隔挡，外头的人没发现里头异样。前一刻还能听到殿内传出动静，这一刻变的静悄悄，所有人只当是太子已尽兴，现在正休息。

　　闵正啸背靠墙壁，双手握剑举胸前做防备架势。先不管那刺客是如何进到皇宫里来的，现在最主要的是得离开这喊人来救驾，想走正门恐怕行不通，对方能悄无声息定住所有人，看来这刺客绝不简单，就是不知对方有几人。

　　小心翼翼离开墙壁，挪动步子，朝着寝殿后门，时不时转动身体，观察前后左右，无论哪边冒出人，都能先应付下。

　　蛟冥猜得到闵正啸的脑子里想些什么，他说道：“太子爷无需紧张，我没恶意，我只想和你交个朋友。”

　　这正是刚才听到的那个男子腔，而此刻的说话声好像是、是从背后发出。确信前后左右空无一人，怎会一转身的功夫，背后居然有人说话？！

　　闵正啸连忙又转身。

　　对方从头到脚隐在黑色斗篷下，脸上罩银色面具，只留两眼孔。

　　“你是何人，胆敢夜入皇宫行刺，胆子不小呐。”闵正啸端平剑，指向对方。

　　“呵呵……”蛟冥的笑令闵正啸有些发毛，“太子紧张个什么劲，我若要行刺，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还哪有机会叫你用剑指向我。”

　　“狂徒，你究竟何人，谁派你来的？”看清刺客，闵正啸的紧张被压下些许。

　　蛟冥无答话，只定定的瞅着他。闵正啸被那种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神瞅得越来越发毛，咽口唾沫，心一横，端着的剑照面前人心窝刺过去。蛟冥没有躲，剑尖不偏不倚，正中他心窝。

　　闵正啸心中一喜，但心中喜只一闪而过，眼前黑影受了他一剑，身子却还是一动不动，仿佛跟没事人一样。想拔出刺进对方心窝的武器，但剑身被那人一把捏住。闵正啸的手，不自觉放开剑柄。

　　蛟冥缓缓拔出刺入自己身体的利刃，随手扔一边，长剑落地发出“咣当”。他低头看向胸前，胸前不见有血流出，但衣裳被刺破个口子，抬手到胸前使个术，衣服变的完好如初。

　　闵正啸不敢相信的看着那一幕，明明一剑刺中对方心脉，他居然一点事都没。倘若那不是变戏法，对面这个人他不是神仙、就是妖怪，凡人怎可能有如此神奇的手段。

　　“你、你到底、到底是何人？”闵正啸声音带上些许颤，连着身子也开始发抖，但还强装镇定。

　　“太子爷无需紧张，我来此只想与你交个朋友，没有恶意。”蛟冥凉道。

　　闵正啸大脑飞快活络，如这人要取自己性命，以对方的手段和本事，自己的确没机会拿剑指向他。若能将其收为己用，也许真是上天的赐予。但万一，他是别人派来的，信了他的话，那后果可就......

　　分析出利害，闵正啸不敢轻易答应，还不及他发声，蛟冥又道：“你用不着顾虑那么多，我这人自由惯了，就算饿死也不会给人当奴才，我来你这里，不是求你赏我口饭吃的。”

　　闵正啸惊讶，他竟知自个心中所想。心思缜密如此，这样看此人绝非好糊弄的。不过现在，闵正啸不似前一刻那么紧张了，只要不是敌人，他就不怕。

　　“阁下既愿与本宫结交，本宫交了你这个朋友就是，今日天色已晚，不如这样，待天亮后，阁下可以来本宫别院，我们在那把酒言欢，如何？这里毕竟是皇宫，即便阁下身怀绝技，在这深宫大内，来去定然也会有诸多不便。”说这番话时，闵正啸刻意压低声音，不想叫殿外奴才听了去。

　　他做开打算，无论此人是何身份，他愿主动结交，那就先交了他这个朋友，说不定日后对自己确实有能用到的地方，倘若他真是敌人，总能发现他的狐狸尾巴，到那时再想办法除去他。

　　闵正啸能这么好说话的改变态度，他打的主意是什么，蛟冥一猜就到。暗自冷笑着由那人做他的打算，蛟冥说：“太子不必小心如此，你我的谈话除了你和我，任何人都听不见。”

　　闵正啸看向殿门口，就算他能定住所有人，但怎可能叫他们失了聪？

　　蛟冥再道：“我很欣赏太子爷的小心谨慎，但你大可不必小心过了头，我说他们听不见，他们就是听不见，你放心好了。”

　　转回脑袋，与面前人四目相对，微思片刻，闵正啸点点头，“好，本宫信你，那朋友可否说说，你深夜来此所为何事，不单单只想同我做个朋友吧？”

　　蛟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绕过闵正啸，去到矮榻前，榻上闭眼的侍妾一.丝不挂的躺在那。

　　闵正啸的眼神立刻带上意味不明，将背对他的黑袍者上下打量一番，“原来朋友与我是同道中人，既然喜欢，我送你几个比这更好的，怎样？”

　　蛟冥别过眼，再度对上闵正啸，也不在意对方目中神色，他说道：“无需太子破费，佳人还是你自己留着享用吧，”停顿下，接道：“太子爷有火，用不着发在女人身上，女人应该被男人好好疼爱才对。”

　　此话平淡无奇，但却令闵正啸充满异样的眼神微眯，他不在意与侍妾的颠鸾倒凤叫这人看了去，大家都是男人，没什么害羞的，但这话的弦外之音，他是聪明人，自然听得出。

　　“朋友，我对待自己的爱妾向来如此，你大晚上的不睡觉来与本宫结交，不会只是为了来告诉我该怎么宠女人吧。”

　　蛟冥无应声，寝殿内陷入安静，气氛变得压抑开，闵正啸越来越觉的，那人目光似有将人看穿意。

　　装作不经状的避开与之对视，闵正啸干咳一声，道：“我即交你这个朋友，那便是诚心诚意，但你也得拿出诚意吧，不说你藏头露尾我认不得你，你总得叫我知道，你深夜来此究竟所为何事吧。”

　　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落入下风，显然，闵正啸输了。

　　藏在面具后的脸挂笑，“我当然有诚意，否则不会大晚上的来这告诉你......”蛟冥话说一半打住了。

　　闵正啸上钩，转回脸，道：“你要告诉我何事，可否不要卖关子。”

　　“我要告诉你的是，放弃立冬节的计划，否则，你会万-劫-不-复。”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

　　闵正啸浑身震，震惊的无以复加，面色却如常，“什么立冬节计划、什么万劫不复，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话毕，闵正啸转身面朝殿门方向背手，留给蛟冥一个后脑勺。

　　蛟冥气定神闲，自顾接道，“你预谋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他也知，你以为你装作不知道，就能掩盖得了你谋朝篡位的事实？”

　　内心翻腾至何种程度，闵正啸自己清楚，他双腿像是灌了铅，努力提步转回来，面上泛起铁青色，“你到底是谁，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说的话？”

　　“你已经信了，不是么？”

　　不错，闵正啸确实信了。

　　“你是否很奇怪，你做的安排天衣无缝，怎会叫我知晓？”蛟冥说。

　　闵正啸无言语，只定定瞅着蛟冥，等待他接下来的说辞。

　　“因为你身边有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酒囊饭袋，留这样的人在身边，你的计划再完美，也会因那个废物而坏事。”

　　“是谁？”这两个字，足证明闵正啸承认了一切。

　　“就是被你当成好友兼兄弟的……那个李凉。”此言语声虽轻，可听在闵正啸耳朵里，不亚于头顶响惊雷。他脸色越发难看，拳头捏的泛白，“我要将他五马分尸。”

　　“杀了他做什么，废物也有废物的用处，用个废物去扳倒那个人，太子爷不就捡了便宜嘛。”蛟冥轻飘飘地道。

　　闵正啸皱眉，那个人？思片刻，他问道：“你刚才说还有人知道我的部署，那人是谁？”

　　蛟冥朝着闵正啸靠近一步：“沐-鸾-飞。”

　　闵正啸差点站不稳，冷汗瞬间沾湿衣衫，“什么、沐将军他、他知道我……”

　　“沐鸾飞把京城一半驻军调去修河堤，这里面有什么问题，你就没想过？”

　　这问题闵正啸想过，遇到大的洪涝灾害，朝廷多时都会派军队去帮助洪涝发生的当地修河堤。这个时节，也确实是洪灾多发季节，沐鸾飞调走京城一半驻军，闵正啸认为是老天相帮；将计划安排在立冬节那天实施，是因调走的驻军还不能回来，而自己的人也会悄悄到位，那时发动宫变一定会一举成功。

　　“本宫并非没有深思熟虑过，你的意思是……”闵正啸说。

　　“表面看，沐鸾飞这么做没有任何问题，可他这次调出京城驻军，却又悄悄调回他北面的亲军，你不觉得这样就有问题了么。”

　　闵正啸双眼怒圆，“沐将军调回北面驻军？京城外驻军调动得有父皇的兵符，没有兵符，他怎可能调得动那么大的军队？”

　　蛟冥嗤笑，“太子爷，你比在老奸巨猾的沐鸾飞跟前实在太嫩，他能调得动北面驻军自然是有兵符的，而那兵符当然也是皇上给他。”

　　闵正啸差点瘫坐，“你说什么，难道连父皇……”

　　“放心，皇上不知你做下的事，沐鸾飞也不会笨到在没有证据的时候就去揭发你，他是要将你抓现，只有那样，才能撼动你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闵正啸跳的极快的心稍稍放缓，他想了想，道：“父皇给他兵符调回驻军，怎可能我们大家，没有听到任何风声呢？”

　　“所以我才说沐鸾飞老奸巨猾，他以士卒熟演打掩护，悄悄将一部分军队化装成普通人，与京城驻军汇合一同去修河堤，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北面的将士演练，不会有人注意到京城驻军究竟多出来多少，而多出来的这些人，沐鸾飞会将他们埋伏到一个大家都想不到的地方，只要你动手，沐鸾飞就能随时接招，那时你就是人家的瓮中鳖。”

　　闵正啸的眼睛的确被北面的士卒熟演吸引了，他也知道，士卒熟演必须有朝廷的兵符才能进行，但他却忘记，有兵符能进行士卒熟演，也能调得动军队。

　　之前还以为是老天帮衬他，北面在忙活，京城又空虚，只要时刻注意北面动静，京城就是自己的囊中物；没想到谋划了那么久，沐鸾飞竟将计就计的给他设好了圈套，就等他往里钻。

　　“原来本宫已经输了，如果被沐将军盯上，我哪里还有蹦跶的机会，连二皇叔那样的英雄人物都非沐将军对手，我又怎能敌得过沐将军的手段呢。”

　　二皇叔三个字使得蛟冥怔仲，那人正是蛟皇的凡胎闵枫。连闵正啸都知道大哥当年受过沐鸾飞算计，让沐鸾飞变成丧家犬，也算为大哥报了仇。沐鸾飞的茬子，他是找定了！

　　但此刻，蛟冥又有些不忍，说到底，闵正啸是大哥作为凡人时的亲侄子，利用闵正啸设计沐鸾飞，若把沐鸾飞扳倒了，闵正啸怎么办，难道真扶他坐上皇位？

　　蛟冥内心又泛开踌躇。

　　男人一旦吃起醋，绝对不比女人来的弱，无论找何种理由为自己开脱，蛟冥今天谋划的这一切全是因他吃沐鸾飞的醋，更是为了叫那个臭丫头看清，她的眼睛有多瞎，放着金元宝不要，却攀上个别人用剩下的不撒手。

　　沐鸾飞打死也想不到，他的秘密动作居然被神仙破坏了，而且这个神仙还将他视为假想中的情敌！

　　若说这场较量中谁最无辜，当属闵正啸，沐鸾飞给他设圈套，蛟冥又打量着利用他，而他又没得罪过这俩人。连身边好友兼兄弟都是个拖油瓶，若非李凉，苌乐也不会为了报仇将他连累上，谁说他不是个冤枉的呢。

　　闵正啸闭眼，重重呼出一口气：“朋友，你到底是什么人，说说你给我送来这消息的目的吧。”

　　“我与沐鸾飞有仇，我要借你的手让沐鸾飞‘死’的很难看。”蛟冥所说的死，并非是真的要让沐鸾飞去死。

　　但闵正啸不理解，他睁眼，眼里充满疑惑，“本宫觉得，以你的本事取沐将军性命很容易，用的着本宫帮忙？”

　　“取他性命做什么，这世上最痛苦的莫过于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要让他活着，活得生不如死。”

　　闵正啸颓败的眼神里显清亮，这话他听懂，这人意思是会帮自己度过此关。但……可以完全信他吗？

　　闵正啸的心思又被看穿，蛟冥道：“你可以不相信我，也可以就此收手，只要你按兵不动，沐鸾飞便拿你没辙……”

　　剩下的，闵正啸自己说出来，“我若此时收手，沐将军暂且确是将我无法撼动，但以后我会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只要我一天是太子，他就会盯着我一天，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