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戏青龙台之苌乐谣》客从西北来

2、002 黑白双煞

　　大地沉寂，几声夜猫子的嚎叫给夜色添了几分阴。

　　一只被放开的猎犬带领着十来个黑衣者奔波于暗夜里，这群人越过一座简易木桥后停住，一类似头目的人物一挥手，其他人散开，散开后却又朝前方的那座破庙包抄过去。

　　苌乐一家今儿没赶上投栈，只得在这路边破庙里歇息。

　　苌乐已睡着，苌乐娘往火堆里添了些柴，才又过来挨着丈夫坐下。连日奔波，本该很困顿才是，却夫妻二人谁也没有睡意。

　　苌远一手揽过妻，“你会不会怪我？”

　　靠在丈夫肩头她说道：“怎么会呢，你也是依着好心。”

　　“可我的好心却害的咱们不得安宁，这样的好心有什么用。”

　　苌乐娘没接话，只静静的靠着丈夫，此刻的破庙中除了能听见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响，再就是一家三口的呼吸声。

　　夫妻两的视线落在了睡着的苌乐身上。

　　谁都没忘记当年与这孩子的相遇，那时的乐乐还在襁褓中，当年捡到她时，只认为或许因乐乐是女孩的缘故，她的家人才不要她了，从而把她扔在地头边上，却哪里会想到把孩子抱回家养了没多久，居然有陌生人寻来。

　　当年到访的陌生人自称是孩子的伯父派来，自那以后，每年都会收到孩子伯父送来的供养，但从不见孩子的伯父露面。夫妻二人刚开始对于那位神秘伯父送来的供养很是反感，既已抛弃孩子，却又一批一批的往来送东西，这是干什么。

　　无论那位神秘伯父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苌远夫妻自是也感觉到被捡回来的小丫头恐怕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后来苌远便留心调查起苌乐的身世。

　　他们夫妻避世多年，即便早已退出江湖，但说要想知道江湖上的一些事却不难。打听来打听去，打听到了离他们所居处不算太远的云崖村。据说那个村里的村民一夜之间全部蒸发，苌远曾去实地查看，那地方早被大火烧成一堆灰烬，云崖村的遗址里甚至还有被烧剩下的人尸骨。

　　仅凭这点线索压根就无法确定乐乐家是否在云崖村，苌远便又从、来送供养的人嘴里探消息，然送供养的人只负责送供养，并不知其他，如此，关于乐乐的身世线索等于断了。

　　虽无法确定乐乐与云崖村有无联系，但因晓得了云崖村的惨状，苌远夫妻也不再那么反感乐乐的伯父往来送东西。或许真是乐乐的家人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把那么小的孩子丢弃，既然有一位伯父愿意代替孩子的父母为孩子尽一份心，又何必死钻牛角尖呢。

　　篝火堆又发出噼啪响，这一声打断夫妻二人思绪，苌乐娘叹了口气，坐正道：“乐乐已经是大姑娘了，要不要告诉她真相？”

　　苌远说：“乐乐就是咱们的女儿，没有什么真相。”

　　苌乐娘当然认同乐乐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养了苌乐十六年，不是亲生也是亲生的了。但如今晓得了乐乐乃是鸾孤破降世，这便说明他们夫妻终究还是逃不过命运的安排，若还把乐乐带在身边，将来不是他们夫妻亡，就是乐乐死！

　　另一头睡觉的苌乐并没有完全睡着，随爹娘上路以来，她总觉得爹和娘变的好奇怪，原先爹和娘说什么从不避她，但这些天，爹娘说一些事时明显的不想她听见。

　　忽闻爹爹娘亲相聊，苌乐闭着的眼皮子一跳，她佯装着，想听一听爹和娘还会说什么，可好半天过去，唯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不时入得耳中来。

　　苌乐睁开眼，她想问一问，娘亲将才说的那个真相是什么，还有爹爹回答娘亲的那句话听着、怎么那么的模棱两可；刚要往起来坐，娘亲却扑到她的身边来，“乐乐，别睡了。”

　　“娘，怎么了？”母亲的满脸异色苌乐瞧在眼里。

　　她娘未答话，只拉着她起来之后往父亲那头靠。

　　苌远率先踏出破庙门，母女二人则紧随其后。

　　今晚无月，从破庙门内.射出的火光仅能照亮庙门口，再远处好似被无尽黑暗吞噬。

　　未瞧出哪不对，但苌远依旧警惕的张望四周。

　　苌乐想再问一句怎么了，却被她娘示意不要出声。

　　的确没瞧见周围有什么，可苌远夫妻依旧觉到浓浓的危险正朝这边袭来。

　　苌远边凝神观望，边安顿：“照顾好乐乐，咱们走。”

　　苌乐娘揽着女儿，随丈夫迈步而迈步。三人未走出多远，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男子笑忽地划破夜空，这笑声听在苌乐耳朵里鬼气森森至极，毕竟是女孩子，苌乐不由的往母亲怀里靠。

　　笑声毕，又一道说话声传来，“黑白双煞，你们好大的胆子，今夜我要替轮回殿清理门户。”

　　只见如浓墨的黑暗里出现一群蒙面黑影，不速之客把一家三口围在中间了，才见又一道黑影打这些人的后方出现，随此人而来的还有一条猎犬。

　　苌远夫妻并不意外这些人的出现，他们只是没想到这些人会来的如此快。

　　看清楚来者有多少人，苌远把目光投给了最后出现的这一位。他望对方道：“你们是哪个堂的，堂主是谁？”

　　那人很不屑的回道：“两位尊者都已叛教，还关心我们是哪个堂的做什么？”

　　“不愿报上名来，还想杀我们清理门户，这似乎不是轮回殿的规矩。” 苌乐娘说道。

　　爹娘与来人之间的对话苌乐听的明明白白，苌乐真的真的从来没有想过，爹爹和娘亲居然是有江湖背景的人物。

　　轮回殿？

　　黑白双煞？

　　苌乐听懂黑白双煞指的就是爹和娘，也听出爹爹和娘亲是那个什么轮回殿里出来的。

　　围住他们一家的黑衣人不下十位，苌乐当下顾不上探究爹和娘的身份与背景，她现在只担心他们一家今夜能否逃出升天。

　　“黑煞尊者，轮回殿对待叛徒向来不讲规矩，这个你应该知道，”黑衣头目顿了顿又说：“行了，我也不与你们废话，把东西给我，我给你们一个痛快。”

　　东西？

　　什么东西？

　　苌乐正思索对方要什么，就见背对她的爹爹手拿那个小小的竹筒举在半空中。

　　“你要这个，是吗。”苌远说。

　　“没错，就是这个，把东西给我，我给你们体面。”

　　苌远当即明白过对方怎会知晓东西在他的手上，他说道：“死者为大，为了这么个东西，你们居然把下葬的逝者再挖出来，你们也真够恶心的。”

　　“呵呵呵……”那人仿佛听见了多么好笑的事情，大笑一阵才说道：“我们恶心？二位尊者曾经做下的事恐怕不比我们恶心的少吧，”这人冷哼一声又道：“不把他挖出来，我们又如何能知晓这东西不在他身上。我再给你们说一件恶心的事，我不光掘了那人坟，我还杀光了你们曾经的邻里邻居，更让整个村子里的人全部暴尸，这是不是能让你们恶心的欲作呕。”

　　苌乐脑袋“嗡”一声，苌远夫妻则同时发出一声，“你……”

　　苌乐惊惧，他们居然屠尽整个村子！村里的人，谁是她不认识的？昔日的小伙伴和好朋友们，难道全部被杀了？

　　再想到师父，苌乐越发惧怕，随爹娘离开村子以后不知师父有无回去？若师父已经回去，是否也遭了这些人毒手？

　　觉到女儿身子在发抖，苌乐娘给苌乐递去个坚定的眼神，苌乐只得努力压住无时无刻的惊惧。

　　苌远道：“看样子，我不把东西给你，你打算用非人手段折磨我们了。”

　　“白煞尊者说的哪里话，我那折磨人的手段对你而言无非就是给你挠痒痒，折磨你和黑煞尊者并没多大意思，不过两位身边的小姑娘我看还不错，你若执意同我作对，就别怪我对你们的宝贝女儿不客气。”

　　“娘……”

　　“别怕，有我和你爹在呢。”

　　苌远似被捏住软肋，他稍稍往前进了两步，说：“好，我把东西给你。”

　　黑衣头目委实没料到白煞竟这么好说话的答应把东西给他，白煞手上举着的竹筒他做梦都想拿到，只要拿到东西交给上面，他便算立了大功一件。

　　那东西此刻就在眼前，头目防备着伸手去接，然却不及他的手指挨到，白煞竟用尽全力的将竹筒抛了出去。

　　东西从黑衣头目脑袋上方划过，那么小的一个物件被投掷进如墨暗夜里，此刻想找见，恐怕难。

　　黑衣头目怒，“你耍我。”

　　“耍你就耍你，难道还要看黄历。”苌远说话的同时还以极快的速度给了那人狠狠一脚，将人踢翻，夫妇两带着女儿从撕开的口子冲了出去。

　　苌乐几乎是脚不挨地的被娘亲带着跑，苌远前方开路，夫妻两带苌乐钻进了山林中。

　　遇见过不去的地方，二人带女儿只需一个起跳便能越过。一直跑一直跑，虽被娘带着，可跑了这么久，苌乐早已气喘吁吁开。实在跑不动了，苌乐扶一棵大树喘粗气，前方探路的苌远折返回来，说：“乐乐来，爹背你走。”

　　“爹，我们已经逃出这么远，他们不会追来了吧。”

　　“你不了解那些人，只要被他们盯上，就算能逃去天涯海角，他们也会追着你不放，我和你娘当年差点死在他们手上，我们几乎是舍去了半条命才摆脱他们。”

　　“爹，你和娘究竟是什么人。”

　　她娘接过话，“乐乐，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咱们得赶紧走，让你爹背着你。”

　　不错，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苌乐顺顺的趴在了父亲的脊背上。

　　行进的速度比方才又快许多，苌乐只觉耳畔风呼呼。

　　逃进山林是为了容易隐身，逃到半山腰，却见一大片平坦开阔地散发淡淡的诡异光芒，就着暗淡光线，一家三口清楚的看见开阔地的那一头长满槐树。

　　苌远同妻子征住，这林子深处居然长有槐树，莫非上天要亡他们不成？

　　“爹，为何不走了？”苌乐从父亲背上下来。

　　苌远重重的吐了口气，说：“乐乐，我与你娘是轮回殿中人，即便我们叛教，也依旧改变不了我们是轮回殿中人的事实。轮回殿中人忌鬼木，前方那片槐树林，我和你娘若进去必会死无葬身之地。”

　　黑暗中呆久了，苌乐适应下黑暗，环视一圈她说道：“不能前进，我们走两侧。”

　　“傻孩子，往前逃都不一定能逃出那些人的手心，你还想走两侧。况且这里的两侧一面是山墙，一面是下山，你往哪里去。”母亲所言极是，这可难住苌乐。

　　“爹、娘，既然咱们命该如此，女儿与你们同生共死。”

　　苌远扶住苌乐肩，“说的什么话，你将来的路还很长，千万不要随意放弃自己的生命。”苌远望了望槐树林接道：“我和你娘不能去那里头，不是说我们怕死，而是怕我们与你一道进去会连累你。”

　　“爹，你难道要我独自进去？”

　　苌远忽地耳轻颤，他扭头看后方，追兵已经追了上来。顺手解下绑在腰间的一个行囊塞给女儿，“我本来以为这两样东西我不会交给你，可照现在情况看，咱们的父女缘分该是尽了。”

　　“爹，你说什么，什么咱们的父女缘分尽了。娘，爹说的什么话这是。”

　　“乐乐，不要再耽搁了，你赶紧拿着东西走，快走！”她娘几乎用上了吼。

　　“乐乐，你若不想连累我和你娘，就赶紧走。”父亲的这番话似是起了作用，苌乐望一眼那头黑洞洞的槐树林，说道：“可是、可是我怕。”

　　“我的好孩子，你不用怕，进到那里面你就安全了，你呆在这里才是真的危险。”苌乐娘的语调几乎带上哭腔。

　　马上就要同女儿分别，她这个当娘的又何尝能完全放心让女儿独自进入黑漆漆的林子里。可不走是真的没办法，不能让女儿遭了难，更不能让鸾孤破落入轮回殿中人之手。

　　“我看你们谁能走得了。”追兵撵上来，这帮人再次从四周围包抄一家三口。

　　夫妻两护着女儿的同时，以极快的速度和一群杀手交上手，苌远又一次撕开个口子，一把将苌乐推进那片泛淡淡光芒的开阔地，“不想连累我和你娘就此殒命，就赶紧走。”

　　跌坐的苌乐一骨碌爬起来，只见前方黑影来回闪，再就是武器碰在一起的火花明。黑白双煞夫妇一人夺了一把武器，尽量的给女儿争取逃跑时间。

　　杀手们被夫妻两死死缠住，黑衣头目虚晃一招避过后，给随行猎犬吩咐，“飞将军，那丫头交给你了。”猎犬得令，冲向平坦开阔地。

　　瞧那凶神恶煞般的狗扑来，苌乐急忙转身往槐树林里钻进。这阵反倒是夫妻二人被死死缠住，谁也无法分.身去救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