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戏青龙台之苌乐谣》客从西北来

189、做回蛟冥

　　破了轮回殿，众仙魔便能得救。自地狱道消失起始，禁锢众位仙家妖魔的那个虚空界便就再困不住一众被关押者。

　　大伙得了自由却也不敢掉以轻心，能用如此手段掌控三界，足言明隐匿背后的那一位不好对付，故儿如今仙魔两界难得同仇敌忾。

　　仙界，卦台山福地。

　　两仪宫门前，仙尊与诸位长老、以及卦台山众弟子们齐聚。

　　不止卦台山的诸位在，连天帝亦亲自到访。

　　立于两仪宫前的大伙们，瞅着两仪宫前、长长的青石宽道尽头。

　　尽头显现两抹影子。

　　邪应龙恢复一贯着装，百花奴也作洛灵裳酷爱的装扮，一袭水蓝色随在一身玄紫的他身侧。

　　分立青石宽道两边的卦台山众位弟子们，望着昔日的同门以这种身份归来，无不是疑惑、腹诽。

　　原先的蛟冥见着谁，都会笑嘻嘻的与师兄弟、师姐妹们打招呼，然现在，他只是牵着百花奴的手，目空一切的朝向前。

　　竟有如此多的人于两仪宫前等着他，师父同大哥最先入目，还有昔日的假想情敌凤落也在。

　　他望着他们，他们也望着他。

　　离近了，步子虽停下，邪应龙却还犹豫不止。

　　把尽数视线投给师父，师父上前来，对他说：“你回来了。”

　　邪应龙没有吭声，一侧的百花奴忙冲仙尊笑了笑，“爷爷，我们回来了。”

　　仙尊也笑，“回来就好，爷爷还等你给我烹茶煮酒呢。”

　　一老一少闲扯几句，仙尊转脸，又对上昔日徒弟。

　　邪应龙与师父相视着，无言弥漫，这似乎压的大伙儿喘不过气。

　　蛟皇知道兄弟内心正在天人交战，若说眼前这位与自己没有今世兄弟情，他才不会理会对方是不是天与地的祖宗，只要敢碍自己眼，他势必都会折了对方傲气，但偏偏，他对蛟冥下不去手。

　　蛟皇内心也在天人交战，同样目空万物的他，最终还是破天荒的上前去，对来者道：“蛟冥，要不先去歇息吧，等你想通了咱再叙。”

　　其余人：……

　　仙尊与诸位长老们瞥蛟皇一眼，这还真不像蛟皇的脾性。

　　仙尊顺蛟皇的话，“无双谷依旧为你道场，你先行歇息，等你想通了咱们师徒再叙。”

　　内心天人交战的邪应龙终于开了口，“我不累。”

　　只见他撩开袍摆跪倒，朝仙尊磕过三个头以后，直起腰身，“师父，徒儿回来了，望师父莫要心疼徒儿，我哪里做错了，你该罚罚，徒儿领罚就是。”

　　此话一出，心思各异的众者，无论是谁皆松一口气。

　　但这么多在场者，也唯有不多的几位、是真心为邪应龙愿意承认他是卦台山弟子而感到高兴。

　　仙尊比旁的谁更高兴，然仙尊并未显喜，只点了点头，“你愿意认为师，那你可愿意忘掉曾经，而又做回曾经？”

　　此言何意，懂的都懂。

　　忘掉曾经，做回蛟冥，意味着什么邪应龙知道。师父与大哥的满目期待，邪应龙瞧的明明白白。

　　百花奴蹲下来，给他点点头。

　　师父面无笑意，邪应龙却也知道师父定然是向着他的，与师父同立的大哥亦对他点着头，这么多亲人都对他抱有希望，邪应龙终是下定了决心。

　　朝着师父又一次磕下三个头，“弟子蛟冥，拜见师尊。”

　　仙尊嘴角有了一丝笑意，他朝蛟冥一挥手，蛟冥身上穿的不再是鬼域深渊龙纹袍，他又穿回卦台山的白色弟子服，散下的如瀑铅色秀发也同其他弟子一样的挽起到了头顶上。

　　仙尊弯腰，把徒弟扶起来，“你愿意回来，师父很高兴，你肩上的担子还很重，切莫再如原先般由着性子做事，切记。”

　　仙尊说的原先是指什么，蛟冥明白，他说道：“徒儿谨记师父教诲，定不会给师父以及师门丢脸。”

　　被晾一旁的天帝上前来，“师徒相认结束了，寡人能否说两句。”

　　仙尊道：“陛下有何指示，您请讲。”

　　天帝朝仙尊颔首一下，径自对上蛟氏两兄弟，“你们两个如今也算洗心革面了，所以寡人有些事也敢交给你们去做，你们可愿意助寡人一臂之力。”

　　蛟冥、蛟皇相视了下，蛟皇说道：“你老人家有何吩咐尽管说，就算你的吩咐难以完成，老子也一定给你办妥了。”

　　蛟皇这话很明显的充斥了不屑味，尤其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天帝自是被抹了面子，仙尊连忙过来打圆场，才叫天帝能够下来台。

　　天帝气归气，也知轻重缓急。如不是这事非得蛟皇、蛟冥出手，他才不会来蛟皇跟前自讨没趣。压一压脾气，他说道：“近来混沌之息引发动乱，寡人命你二人速带五万天兵赴绝望渊底去阻止混沌之息的源源不断泄露。”

　　蛟皇道：“你不已经派了两万天兵去堵源头的泄露了么，怎还要我们再带五万天兵赶过去？”

　　“你当寡人愿意把天兵指挥权交给你们？我天界众仙都是纯无杂气的天仙，他们根本无法挨近绝望渊底，如若不然，带领天兵这种美事，岂会落你们头上。”

　　蛟冥气笑了，“合着陛下是觉得，我与大哥该着去那里送死？”

　　“寡人没这么说，你莫要胡搅蛮缠。”

　　蛟冥接着道：“你天界众仙、是无法挨近绝望渊底呢，还是没有愿意去的，你心里清楚。”

　　没错，天界众仙谁都不愿意去绝望渊底，一来他们为天仙，自认为高其余天界以外的神仙一等，再就是，都怕受了混沌泄出的杂息影响，变的同洛神一样。

　　洛神为天界上神，其法力无边，就因为沾染了混沌之息，为压制混沌之息对自身侵害，从而上到太阳上，以纯阳之火护住自己个儿。

　　也就是洛神修为极高，才经得住纯阳之火与混沌之息的双重妨碍，换作旁人，如真也如洛神那般，还不得落个修为尽失、道行尽毁的下场。

　　天帝被怼，哑口无言，凤落上前来为天帝解了围，“别吵吵了，我和你们一块去，五万天兵，让他们守在绝望渊底外，我们进去以后，有混沌之力泄出来，他们就派上用了。”

　　百花奴道：“父亲说，不光得你们三个，还得寻儿与岱殷，去之前，得把寻儿和岱殷捎带上。”

　　蛟冥能回来，当被百花奴说服。

　　旁人不知百花奴如何说服的他，但每当蛟冥记起来那晚上，她抱着他的脖子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那个功夫，神思总要抛锚。

　　暗自回味了回味，他言，“兰莫寻好说，至于岱殷则有点麻烦。他的身躯化作巨石高山，就算我能拿回来，他也用不了。除非集齐九件灵物，否则恕我无能为力。”

　　“岱殷的躯体化作巨石高山？”百花奴问：“你从哪里得知？”

　　“就那晚你睡着以后，我找了去，结果就看到他的躯体已经用不了了。”

　　说起那晚上，百花奴小脸一红。

　　她的脸为何突然红了？

　　凤落抱臂，回味蛟冥嘴里的那晚上三个字，顿时明白怎么一回事。暗暗的“啧啧”，洛灵裳这个疯婆子也会脸红，还真少见。

　　正胡思乱想洛灵裳在床上，会被蛟冥如何亵玩，就瞥见洛灵裳正狠狠的瞪着他，凤落连忙收住胡思乱想，回敬似的回瞪对方一眼。

　　百花奴瞪了凤落一眼，瞧凤落也瞪自己一眼，如她还是原先的洛灵裳，恐怕这会子已经冲上去，拔开那只臭公鸡的鸡毛，但现在，她不仅不想欺负凤落，还冲凤落笑了下儿。

　　这抹笑反而把凤落弄的差点没接上，她冲自己笑？不是做梦吧。她见了他向来红眉毛绿眼睛的，今儿怎么了，难不成洛灵裳转了性子？

　　想一想，应该是转了性子吧。

　　凤落已然知道，曾经一度让他牵肠挂肚的冤家死对头不再是总会欺负自己的洛灵裳，她变了，她是上古花神百花奴，而百花奴的丈夫正是上古鬼尊邪应龙。

　　真是他凤世子爷打不过洛灵裳嘛？当然不是，因为他贱呗，所以才会任由她欺负。如今，他们夫妻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自己在她那里又算什么。

　　花神不止对他笑，还冲他眨眼，凤落止住内里五味杂陈，不再朝她怒目相向，也对她莞尔一笑，曾经她总欺负他的那一幕，自此往后，唯有留在自个的回忆里。

　　原先的洛灵裳不懂，当下的百花奴何尝不懂，总算看见凤落笑了，她便知道，洛灵裳与他之间的那一页该是能翻了过去。

　　收了视线，她说道：“灵物我有，但灵物目下并未凑齐。且金莲蕊还在岱殷手上，算上金莲蕊，魔嗔与镇魂棺在哪里咱还不知，如何才能借助灵物的力量帮他铸造新躯体？”

　　蛟冥问岱殷现在何处。

　　无人知道岱殷是谁，但听蛟冥说，岱殷就是苏亭应，苏亭应就是岱殷，百花奴很是诧异，岱殷就是爹？

　　爹的确靠着岱殷，但爹什么时候变成岱殷了？

　　听蛟皇、凤落说，爹应该还在那个阴阳两界的夹缝处，百花奴顾不得一切的赶往凡间。
　　※※
　　衰败的陆府已经作了他用，所以陆老爷的书房也被拆掉。

　　想从书房进去那个阴阳两界的夹缝处已经不现实，但这难不住百花奴一行人。

　　不是苏先生不愿离开，而是当初，白眼狼把出入口给封死，神仙想离开那地方不困难，而苏先生与沐允轩则不行。

　　凤落也暂且先让儿子与苏先生呆在一起，凤落、蛟皇临走时，用法术在此建了两个保护屏障，所以苏先生与沐允轩在这里头住了那么久，才能无任何事。

　　这里不光住着苏先生、沐允轩，还有一只人参娃娃。人参娃娃按照凤落交代，每日去为苏先生和沐允轩寻觅裹腹之物，人参娃娃今日为两人找来一堆野果，三人围坐一起，细细品尝美味野果。

　　苏先生与沐允轩经过这多日子相处，早已忘记不愉快，凤落一到此，瞧自家的好大儿与苏亭应有说有笑，属实有点儿纳闷，不过再想想，他们能如此说笑，足言明自己不在的这多日子，苏亭应没有为难过允轩。

　　沐允轩最先瞧见人影闯入，本来坐着的他连忙站起来，激动的冲凤落喊，“爹，你们来了。”

　　凤落没有幻成沐鸾飞的模样，他撤掉保护屏障，一把抓住儿子，“允轩，你可还好？”

　　“我很好，爹，你们为何去了这么久？”

　　“别提了，咱们分别之后，三界众仙魔妖怪们全部被困住，直到近日我们才又重获自由。”

　　“被困住？爹，你们神仙也能被困住？”

　　凤落摆手，示意儿子别问了，有些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百花奴也已经立在苏先生眼前，苏先生望着女儿近在咫尺，却不敢相认，把女儿打量许久，才道：“你是……我家乐乐？”

　　百花奴咧嘴笑，“爹，我是你的女儿，乐乐。”

　　苏先生皱眉，看看蛟冥，再看看女儿，“难不成连你也是神仙下凡，投胎到我苏家，给我当了孩子？”

　　“爹，何必这般大惊小怪，你我有缘为父女，那我就是你女儿。”

　　苏先生心情复杂至极，但瞧成了仙的闺女还是认他这个父亲，复杂无度的心情总是好起来，“好，好，仙子愿意认我，那我依旧是你爹。”

　　蛟冥到此可不是为了让老婆和老丈人叙旧，他说他想见一见岱殷，苏先生沉吟良久应承，他退下，让岱殷出来。

　　直到现在，凤落、蛟皇也才看清楚岱殷的真实样貌。来的路上，从蛟冥嘴里知道了岱殷与邪应龙为一母同胞的双生子，然当看清楚岱殷是生着一半蛟冥脸，一半鬼脸，总是有点令人不适。

　　岱殷看在沐允轩眼中照旧为一团模糊的影子，但岱殷说了什么，他听得见。

　　蛟冥也不废话，“岱殷，也就是你有用，否则我真不愿管你死活。”

　　“我的死活你何时管过，”岱殷把兄弟打量够数了，“我懂了，难怪那时候，你干净剔透，原来那时候的你根本就不是你，现在这个你才是真正的你。”

　　岱殷说的那个时候是指，苌乐找到金莲蕊，而金莲蕊又被他抢走的那一回。善良的蛟冥住在镜子里，善良为了护住苌乐同岱殷打了一架。这茬除了百花奴和蛟冥知道，故就谁都不懂岱殷在说什么。

　　蛟冥懒的与其掰扯，只展出手，“拿来。”

　　岱殷知他要什么，“我不给，你能耐我何。”

　　百花奴：“你别犟了，赶紧把金莲蕊给我们，你还想不想走在阳光下。”

　　岱殷眯眸，“你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凑足九灵物，就可以为你铸造身躯了，难不成你想永远这样下去？”

　　岱殷不信，“百花奴，你和他向来穿一条裤子，你们会有那般好心？”

　　蛟冥道：“算了，别同他费口舌，他爱给不给，只要咱们找见镇魂棺与魔嗔，金莲蕊受到灵物召唤，会自动回来咱手上，那时候，他就是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再帮他。”

　　岱殷一怔，没错，只要凑足八件灵物，剩下的一件无论在哪，只要受到召唤，都会与其余八件汇合。

　　蛟冥扯着百花奴作势要走，岱殷拦住他们：“你们当真会帮我？”

　　“你别磨蹭了，赶紧拿来。”百花奴伸出手、手心朝上。

　　分析清楚利弊，岱殷手掌一摊，幻出金莲蕊。

　　蛟冥毫不客气的接过来，顺便说道：“帮你拿到躯体以后，你得答应我们一件事。”

　　“什么事？”

　　“也非什么大事，就是你得同我们一道去绝望渊底，遏制混沌苏醒临世。”

　　岱殷的半边鬼脸与半边俊脸同一时抽搐，他抬手指向蛟冥，“应龙，你……你坑我。”

　　“我坑你？混沌临世以后，咱们都得玩完，跑不了我们也跑不了你，让你与我们联手，怎么就坑你了？”

　　岱殷手放下，“那我也不去。”

　　“不去？想走在阳光下，你必须得答应。”

　　岱殷没好气，“我宁可永生永世活在虚空里，也休想让我帮你们。”

　　蛟皇不明，“宁肯活在虚空里，也不愿给我们搭把手，你怎比老子还犟？”

　　“你懂什么，就算三界万物都没有了，虚空永远是虚空，我依然能在虚空里永世存留，可我一旦帮你们，等于违背了我与混沌的约定，混沌会收走我的一切，我将会失去尽数修为，我能有如今成就，不是一朝一夕得来，让我自毁前程，你们当我傻。”

　　百花奴与蛟冥无异，凤落、蛟皇则吃惊。鬼尊他亲哥竟是借助混沌之力提升修为的。

　　岱殷半张鬼脸就是因为利用混沌的力量修炼，才成了这副模样。

　　蛟冥道：“若非你贪心，你怎可能变成这副鬼样子……算了，过去的事咱不扯，就说现在，混沌归来，纵然你能永远活在虚空里，就问你独自一个人，有意思么。时下你还能偶尔出来晒晒太阳，如将来只有你和你的虚空，其余皆是黑如浓墨，你存在的意义，又为何？你执意不愿出手相帮，我们不会求你，到时候我们大家都消散了，你与黑暗永相伴吧。”

　　蛟冥抛下话，给大哥和凤落使眼色，一行人领着沐允轩便要走，岱殷急了，“等一等。”岱殷绕至蛟冥眼前，“应龙，我就问你一句，你凭什么要我牺牲一切的帮助你们？”

　　“就凭我能不计前嫌的，帮你拿到躯体。”

　　“我有了躯体又能怎样，一旦得罪混沌，我将修为尽失，那时我连自保能力都没有，你为我想过没有。”

　　岱殷说的实话，蛟冥知道，岱殷在等自己接茬，但因为始终迈不过去心中那道坎，他没有给岱殷做任何保证，只淡淡的说：“我师父为你卜挂，卦象曰，北方应龙，置之死地而后生，你自己思量去吧。”

　　“北方应龙，置之死地而后生，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也不懂，不过依着字面理解，你肯定得遭点儿罪，扛过去的话，你还能活，否则未来，你真有可能与黑暗永相伴。”

　　岱殷踟蹰徘徊，无法下定决心。

　　百花奴看不下去，“你有今天都是自己作的，当初要不是你作天作地，哪会有今日。”她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得亏你当初把自己作没，否则你早已经不存于这天地间了。”

　　蛟皇、凤落、沐允轩没有听懂他们之间究竟有何过节，但他们看出来，岱殷动摇了。

　　“给我点儿空余，容我想想。”岱殷退下，苏先生归来。

　　一如原先般，归来的苏先生因为经受不住岱殷本身的强大力量，所以他就大口的喘息、努力平复。

　　百花奴急忙扶住他，“爹，你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