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戏青龙台之苌乐谣》客从西北来

166、互道底细

　　沉羽江畔风光好，如斯美景，人间哪得见。

　　火红花田，依偎相靠的两人静静相依。

　　单独相处总是短暂的，苌乐、蛟冥的归来，打断夫妻两相叙。

　　“岳父，该走了。”蛟冥道。

　　苏先生站了起来，英凤亦随丈夫拾了身。

　　英凤依依不舍，却也催促女儿女婿赶紧带着丈夫走。

　　“凤儿，我……”他想说什么，未及道尽，就被妻子的一个吻止住。英凤不在意女儿及女儿的心上人于一旁看着呢。

　　离了丈夫，英凤说，“亭应，为了我，你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英凤即刻便要奔赴鬼门关，却被苏先生一把拉扯回来。

　　苏先生问蛟冥，“能否待我观过未来以后，再让她去投胎？”

　　“当然可以，不过岳父大人，纵你晓得了妻子将要托生何往，难不成你还想与她再续前缘？”

　　此一言直教苏先生回答不上，是呀，即便知晓了凤儿将来的托生所在处，他就能即刻与凤儿再续前缘？

　　到时候即便凤儿同意，他亦不能同意的。白发苍苍的佝偻老叟，怎配得上正当妙龄的红颜娇女郎。况且凤儿这一去，来世为男为女还不一定呢，提前预知了后世，就能改变一切么？

　　无言弥漫……最终还是英凤破了这份沉默。

　　她笑笑，“亭应，莫要想太多，我相信我们总能再遇见，下辈子不行，那就下下辈子；下下辈子还是不行，那就下下下辈子，只要你我缘分未真的尽了，我相信我们定然能够再相遇。”

　　本以为，活着时相约无论将来谁先走，先走的那个人一定要在奈何桥上等着另一人，如此美好的白头约定必然是浪漫的，却谁能知道，这份浪漫的背后，蕴含的竟是无尽的等待与折磨。

　　死去的人因为一个约定而苦苦等待活人，活着的人则为了死去的人受尽折磨。

　　先头看不清、看不透，如今看透彻，看清楚，夫妻二人俱是不好受。

　　“亭应，保重。”英凤凄然一笑，化作一堆星星点点，星星点点于三人头顶上散开，随着风吹来，一颗颗的飘向鬼门关。

　　苏先生久久立于花田里，一动不动。回想他们从初遇相识、到后来的相知相许，那些日子，短暂而又幸福。

　　揉一揉眼眶，他长舒一口气，喃喃道：“凤儿，你我再次相遇之前，你一定要幸福，一定。”

　　苌乐也揉了揉眼睛，原以为这世间的有情人倘若分开了，大抵会因时间的流逝从而相互感情淡去，不曾想，爹和娘即便生死相隔，他们不但没有淡了对方，反而愈加相爱。

　　明明有情人，却无法相伴到老，今生缘分戛然而止，究竟因何缘故？

　　当真仅仅因二十年前的那桩惨案么？

　　苌乐是个相信宿命的人，所以她现在急欲探知一下爹娘今生缘分戛然而止的缘由。

　　扯了扯父亲袖子，道一句，“爹，咱走吧。”

　　父亲点点头，任由女儿女婿带他还阳。
　　※※
　　魂魄回归的苏先生交代女儿，从此往后，切莫再叫人知道，他就是随炮火升了天的鬼将军。

　　安顿嘱咐过闺女，苏先生寻了个由头支开苌乐，他要同蛟冥单独聊聊。

　　讲真，苏先生终归对这个女婿还是有所芥蒂的。可心有芥蒂又如何，一来这个女婿是神仙，他即便不认同，也恰如女儿说的那般，惹恼对方，人家要是把他的宝贝女儿带走藏起来，估计往后几辈子，他也再见不着女儿。

　　再者便是，乐乐是真心喜爱小龙的。

　　他也年轻过，知道爱一个人的滋味如何，爱而不得又是怎样一番感受，所以即便他再是多么不愿女儿同神仙在一起，也只想看着乐乐幸福。只要她高兴，他这做爹的就高兴。

　　翁婿二人，目下坐于一处风景如画里潜心对弈。手谈多局，蛟冥居然连败。

　　又一局罢，苏先生道：“我原以为，神仙无所不能，不想你的棋艺竟这样烂。你究竟是真的烂，还是故意让着我？”

　　“岳父大人，谁规定神仙一定就无所不能。”蛟冥莞尔一笑，“我对于下棋，本来就是个半吊子，是你非要拉着我陪你下棋，我亦提前告知你，我的棋艺很烂，可你非不听，还要与我连战多局，现在却怀疑我，小婿我真的很无辜。”

　　苏先生也笑，不过他的笑含着冷哼味，“行了，你小子少在我这里装，你下棋烂不烂，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顿了下儿，“我现在就想知道一件事，我希望你看在乐乐的面上，能如实相告。”

　　“岳父请说。”

　　苏先生瞅着别处半晌，后询问道，“当日你我毒物谷里初遇，那天抱着乐乐从天而降的那个人，究竟是你不。”

　　蛟冥未立即回复，他也瞅着别处半晌儿，才道：“岳父大人以为呢。”

　　“我以为？”苏先生一根手指轻点棋枰面，“我以为，你们应该不是一个人。但若说你们非同一人，我又觉得你们是一个人，故我很疑惑，你到底是谁。”

　　该如何解释呢？

　　蛟冥衡量、思忖，终还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把什么都对苏先生讲了。

　　说的人说的仔细，听的人听的认真。

　　直待蛟冥停下，苏先生端着一派了然滴道，“如此说来，你承认，你就是上古鬼尊邪应龙了？”

　　“上古鬼尊？”蛟冥叹，“你看我像邪应龙么……我承认，某些时候，我确有做回邪应龙的念头，可当我不被邪恶左右之时，做回原来的那个执念，亦没有原先那般强烈了，就比如现在，邪恶住在冥镜里，他不再控制我，自然而然，我就没有了那种欲要执掌三界的念头。现如今我只想与乐乐在一起，其余的我不在乎。”

　　言罢，蛟冥又道：“我把你想知道的，通通说于你，那么岳父，你可愿如实相告一些我想知道的。”

　　眯眸思忖的苏先生微微颔首，“你想知道什么，你请问。”

　　蛟冥毫不客气，“你怎会同岱殷搅合到一起？”

　　苏先生回答的很平静，“倘若我说，我就是岱殷，你信不信？”

　　蛟冥未接茬，只静待对坐之人接下来。

　　苏先生抬手，捏了捏眉头，说道：“当年我死里逃生，是岱殷救了我的命，我这一身本事，也是悉数得岱殷所授，本来，我并未答应岱殷做他行走于世的载体，但当我再次回到过去，遇见当初的我，当初的那个我于走投无路下，答应把灵魂出卖给我，所以从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是岱殷了。”

　　苏先生一番话，蛟冥听了个糊涂。

　　回到过去，遇见当初的自己？

　　“你说的回到过去，是指……”

　　“就是乐乐弄了个睡梦阵，把我送进梦里的那一回，借着梦境，我果然回到了当初。那年我与岱殷相遇，那间我虽然徘徊生死边缘，但我没有答应出卖自己，可岱殷那时候说，我最终会答应他的，我还不信，结果没有想到，二十年后因为乐乐，我又一次回去了遭过难的云崖村……”

　　苏先生得得笃笃一番，蛟冥不是很理解，但待苏先生弄出一个凭空的画面，让蛟冥看清楚他所遇的奇遇之后，蛟冥缓缓站了起来，“你……你当真就是岱殷？！”

　　苏先生也站起，“应该说，我既是他，也非他，我不过是他行走于世的一具傀儡而已，我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我能有自己的思维感情，不完全依附他，我想让他出来，他就能出来，我不想让他出来，他便只能呆在万物皆幻的虚空里。”

　　岱殷只能呆在万物皆幻的虚空里？

　　蛟冥登时想到什么，既然岱殷只能呆在万物皆幻的虚空里，那么那回，乐乐偶遇岱殷，还差点被岱殷掳走，是怎么一回事儿。

　　苏先生眉头浅锁，一顿，便即刻想明白小龙说的那回，是指何时。

　　他道：“那次，咱们所在的那个冰火两重天之地，一开始我不知道那里就是万物皆幻的虚空，直到后来，我们大伙离开以后，我才晓得那里是哪儿，因为我们都处于虚空里，所以岱殷才可以无需借助我现身，不过你放心，岱殷答应过我，他不会再打乐乐任何主意，且我也不许他打我女儿的主意。”

　　蛟冥微怔，又道：“乐乐与他从无冤仇，他为何要打乐乐的主意？”

　　“他作甚要打乐乐主意，你说呢。”苏先生转了身，负手望远处。

　　蛟冥与他一道而立，不过是抱臂，“岱殷抢走了金莲蕊，莫非他知道，乐乐乃为鸾孤破？”

　　“小龙，既然你不再藏着掖着，那我也就直言不讳了，你与乐乐在一起，是不是因为乐乐乃九灵物之首的缘故。”

　　“岳父，你想多了。”

　　“好，既然是我想多了，那么你现在能否老老实实的告知于我，你是怎么知道乐乐就是鸾孤破的。”

　　“其实一开始，我真的不知道乐乐就是鸾孤破，这个还是乐乐自己告知于我。”

　　“哦？乐乐又是从哪里知道她乃鸾孤破，难不成是从她的养父母那里听来？”

　　“这个……你得去问沐鸾飞。”

　　“问沐鸾飞？你什么意思。”苏先生与其对视上。

　　苌乐手上提个食盒的回来了。她被父亲打发去集市上买吃的，一回来就见爹与小龙立在那边说着什么，远远的冲他们喊了一声，相聊的一老一少同一时面朝向往来女子。

　　近前，苌乐收了棋枰、棋子，把买来的饭菜取出来搁在桌上，“爹，小龙，快来吃饭。”

　　翁婿收了相聊，过来坐下，苌乐给他们边斟酒边说，她方才去集市上买饭之余，还打听了下陆府近况。

　　陆府现如今很是萧条，不及原先热络。而且，一度生死不明的陆大小姐陆雨落，听说也已重新归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