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戏青龙台之苌乐谣》客从西北来

155、鬼圣大人

　　小龙的变化，真的只是因为躯体被夺么？苌乐微垂眸：若真如此，拿走他躯体的镜魂，当下又在何处呢？

　　自被那位大和尚把他们一帮人送出那个冰火两重天的鬼地方以后，镜魂就下落不明。不单单镜魂，兰莫寻又上哪去了？

　　瞧闺女又不知道在那里思索着什么，鬼将军无奈，“乐乐，总发什么呆？”

　　“爹，我就是在想，镜魂哪去了，为何这么久以来，再就没有听得有关于他和兰莫寻的任何消息，这两家伙都是素有手段的，按说依他两的性子，怎么着都不会销声匿迹，为何自从我们离开那里以后，再就没有了、有关于他们下落的任何蛛丝马迹。”

　　女儿说的离开那里是指离开哪里，鬼将军微思便想明白，“咱们一群人被个和尚所救，答案或许还得寻那和尚问。”

　　寻那和尚问答案？

　　苌乐没说话，然她想什么，尽数写在脸上。

　　鬼将军道：“你细想想，那和尚救咱们出来，把你和我送到了横脊岭上来，必然是他晓得，你我本为父女，才让咱们在一起的。他能知你是我女儿，我是你爹，凭此你不觉得，他或许也知道假冒了小龙的那个小龙就是冥镜镜魂。依此推断，爹觉得，那和尚十有八九也是神仙，且还是本事不低的神仙，夺了小龙躯体的镜魂，我琢磨着该是被那位神仙带走了。”

　　镜魂被神仙带走了？

　　苌乐点点头，爹说的极是。那和尚能知过去与未来，能探他人记忆，普通人怎可能有那般的好本事。

　　“爹，既然镜魂有可能被神仙带走，他会被神仙带去哪里呢？”

　　“这个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是呀，问爹，爹哪能晓得。既然镜魂十有八九被神仙给带走，那么兰莫寻呢，难不成也被神仙带走了？

　　说起兰莫寻，鬼将军回忆开来，最早时候，他只听过刘四身边跟着个名唤兰莫寻的娃娃，只晓得那娃娃性子阴沉，是刘四手下最有用的“猎犬”。后来见着兰莫寻本人，那娃娃确如传闻中那般，依其秉性，他绝非一般人能拿捏的人物。

　　但那性子阴沉的兰莫寻，却与自家闺女走的相当近，先头鬼将军没空询问，也就把这么一只狼崽子给忽略掉，但现在看闺女对那狼崽子似乎也蛮关心，鬼将军不得不慎重。

　　与苌乐一同坐下，他让苌乐把她与兰莫寻相识的经过，说给他听，苌乐也就毫无保留的告知父亲，她与兰莫寻相识的过程。不仅仅只讲了他们的相识经过，还有与兰莫寻一起经历过的一些事，悉数说给父亲。

　　待闺女言毕，鬼将军眉毛一挑，“有个白骨妖要砍你的两只手，所以兰莫寻才会救了你？”

　　苌乐嗯一声，接道：“那白骨妖貌美赛天仙，却操着一口男人腔，当日我被他从宫里掳走，到了深山野林中。多亏兰莫寻一路追了来，要不然我的两只手，恐怕真的被那妖怪卸了去。”

　　小脸满是愤恨的苌乐，显笑再道，“不过那天晚上，我倒是和爹你见了面，这或许就是福兮祸所托吧。”

　　想起与苌乐的初次相见，鬼将军也显一丝笑，笑过，“兰莫寻这个娃娃，果然是个不能让人小瞧的，他不仅能从玉姒手上救下你，更能夺了玉姒的斧子，且本事又在他师父之上，也就是你敢让他把你唤声姐，若换作我，我真不敢同他交心。”

　　父亲说了那么多，而苌乐却只听见了两个字，玉姒？

　　“爹，你唤那妖怪什么，玉姒？”苌乐秀眉紧蹙，“你认识他？”

　　“是，我认识他，怎么了？”

　　爹真的认识那妖怪？

　　苌乐想起来，那妖怪和太子穿一条裤子，而爹本是效忠太子的，爹认识那妖怪应该不奇怪。

　　虽这么想着，可她又记起，那妖怪是轮回殿里出来的，太子与轮回殿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爹呢，爹是否也同轮回殿有牵扯？

　　扭头空子，鬼将军瞧闺女看他的眼神变的越来越怪异，就抬手摸了摸他自个的脸，并问闺女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他。

　　一想到父亲兴许与轮回殿有牵扯，苌乐不由的冷汗雾上脑门。

　　苌乐的无由来变化，自是引得鬼将军注意，“乐乐，你怎么了？”

　　苌乐压着心惊以及内里的惧意，终是问出口，“爹，你可是……可是轮回殿中人？”

　　果然，当鬼将军听见苌乐如此问话，脸色当即不对了。

　　苌乐哪里还能坐的住，雾在脑门上的薄汗，化作了汗珠子。她迅速站起来，连连后退，退的靠在了洞墙壁上去。

　　“乐乐，你到底怎么了？”鬼将军也站了起来。

　　回想起轮回使追杀他们一家，就是因为妖骨媚，苌乐现在后怕开来，爹也是轮回殿中人，他现在又知道包括她在内，有六件灵物就在他的面前，他会如何？

　　瞧着父亲往来，苌乐制止，“爹，你先回答我，你究竟是不是轮回殿中人？”

　　鬼将军停步，与苌乐对视了阵子后，“不错，我是轮回殿中人。”

　　苌乐的杏眸之中，流淌开来惊恐，父亲真的是轮回殿中人。

　　见闺女满面的恐惧之情，鬼将军奇怪，“爹是轮回殿中人不假，但你没必要如此怕我吧。”

　　父亲果真与轮回殿有牵扯，为何会这样？

　　“乐乐，你究竟怎么了，能否不要这样子？”

　　苌乐嗓子眼里泛了哽咽，“爹，你可知我为何会与我的养父母分开来么，就是因为轮回使，我与他们才被迫分离。我自幼生长的贺村，被轮回使一夜之间屠了干净，与我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们，也全部死于轮回使之手，那些曾经照顾我的叔叔婶婶们，亦全部被轮回使杀掉，我更是被轮回使一直追杀……”苌乐嘤嘤哭出来，“却今天，我突然得知我的亲生父亲，竟是轮回殿中人，这让我如何释怀。”

　　苌乐一番话，实令鬼将军万没料到。

　　望着泪水涟涟的女儿，鬼将军忽地想起些什么，“乐乐，你的养父母是谁？”

　　都已经到了此间地，苌乐再无隐瞒的如实相告，养育她长大的那对夫妻，正是轮回殿中的顶级高手，黑白双煞。

　　“黑白双煞……当真是他们抚养你长大？”

　　苌乐嘤嘤中点了点头。

　　确定苌远与其妻，果然是他苏家恩人，鬼将军闭眼叹息：造化弄人，当真是造化弄人。

　　苌乐抹把眼泪，说道：“轮回使因为灵物，将那么多人赶尽杀绝，而今天，当初从养父手里接过灵物的我，带着那么多灵物到了你面前，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乐乐，我再说一遍，你爹我再是多么坏，也不会把坏主意打到你身上，请你不要总是把你爹我当成洪水猛兽，成么？”

　　父亲语调徒然升高，确使得苌乐一惊，但瞧父亲一脸的凄苦，苌乐确也相当不好受。

　　“乐乐，过来。”

　　苌乐离开洞墙壁，去到父亲跟前。

　　女儿虽然泪流不止，但还是选择毫不犹豫的相信他，鬼将军笑了。

　　“爹，对……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可是我真的好怕轮回使，真的。”

　　鬼将军取出手绢，递给苌乐，道：“轮回殿里不光有轮回使，还有很多人，你为何单怕轮回使？”

　　拭了拭眼角泪，她说道：“我听传言，轮回殿里无好人，且轮回使又给我留下了那样记忆，我怎能对轮回使有好印象。”

　　安慰闺女阵阵，鬼将军扯苌乐又坐下，父女这回相聊，一直到深夜。
　　※※
　　数日后的京城郊外。

　　明月映照下，两道黑影于此等候。他们从头到脚，罩在宽大黑袍里。

　　忽又见两道极快的影子朝着此处飞身前来，借助明月光辉，踏风而行的两道影子一黑一白。

　　面具遮脸的黑白双煞从天而降，静候于此的黑影，其中一人走上前，朝着黑白双煞做了个奇怪的手势。

　　见此手势，黑白双煞同一时弯腰抱拳，“鬼圣大人有何吩咐，黑白双煞听令。”

　　一侧的苌乐：鬼圣大人？！

　　养育了她的养父母，并称黑白双煞，而亲生父亲，则被称呼鬼圣大人，啧啧啧，无论黑白双煞还是鬼圣大人，听着都好牛叉呢。

　　鬼圣于轮回殿里从不显露真容，却这回，他抹开兜帽，让黑白双煞看清楚了他的脸。夫妻二人还没弄明白，鬼圣干嘛要显出他的真容，就又见鬼圣将他们夫妻扶了起来。

　　“两位，你们不必拜我，反而是我，要感谢你们。”说着，鬼将军便要朝眼前的两人抱拳行礼。

　　这可把他们夫妻惊住，虽他们这也是第一次瞧见鬼圣真容，但凭对方说话的声音就能断定，眼前人正是鬼圣大人。

　　轮回殿里等级森严，向来是等级低的给等级高的见礼，而鬼圣比起他们夫妻，其地位比他们高出并非一级两级，鬼尊之下便是鬼圣，怎能让鬼圣给他们见礼。

　　二人连忙把人扶住，白煞先道，“鬼圣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鬼将军并无答话，只扭头瞧向一侧闺女。

　　苌乐适时抹开兜帽，黑白双煞再顾不得鬼圣。

　　“乐乐，你怎么……”母亲冲过来抓住她，娘的话还未道尽，苌乐就已扑入母亲怀里头，“娘，我想你们了，就来看你和爹。”

　　夫妻二人摘下面具，听着女儿言辞，两人又一同把鬼圣看了眼，苌远先道：“你怎么……怎么和鬼圣大人在一起？”

　　苌远这话听着像是关心女儿，其实是对于苌乐突然现身，还是同鬼圣一同现身这事充满了防备的。

　　苌乐一手挽上娘，另一手挽上爹，对着两老耳畔轻轻告知，轮回殿里的鬼圣大人，正是他的生身父亲。

　　这消息如何不让人吃惊，因太过于惊悚，苌远与妻子无论如何都不能信。

　　他们首先想到，乐乐身为鸾孤破宿主，是不是让鬼圣给发现了，鬼圣才利用乐乐的身世来接近乐乐，从而达到他的目的。

　　苌远让过女儿拉扯，来到鬼将军面前，“鬼圣大人，我们夫妻既然今生注定无法脱离轮回殿，我们认了，我们往后会任你摆布，但我们也是有底线的，你可以摆布我们，掌控我们，但我们容不得你拿我们的孩子开刀，就请你高抬贵手，放过乐乐成不成？”

　　黑煞也帮腔，“鬼圣大人，你让我们干什么，我们都听你的，但求你放过乐乐，她还小，不要把她扯入进来，行么？”

　　苌乐想解释，却被娘亲制止她发言。

　　黑白双煞对于乐乐的关心，果然不是假的，鬼将军面朝夫妻二人，行轮回殿里最高的半跪敬尊礼，“二位，你们误会了，乐乐当真是我的女儿，我在此谢你们，能将乐乐养大成人，感谢你们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夫妻两面面相觑，瞧瞧女儿，再看看半跪之人，依旧无法相信，乐乐就是鬼圣的亲闺女。

　　鬼将军行过礼，站起朝女儿挥挥手，苌乐立即到了他身侧。

　　“爹爹，娘亲，你们的鬼圣大人，他真的是我爹，我的生身父亲。”

　　苌远未理会女儿言辞，而是问鬼将军，“你说乐乐是你女儿，乐乐毕竟年岁尚轻，且又是一个女孩子，她还不惧分辨是非的能力，”说到此，苌远言，“你懂我的意思么。”

　　“我懂，你们始终怕我欺骗了，你们养大的宝贝闺女。”

　　“我确实不大信乐乐就是你的女儿，我们养了她十六年，没人比我们了解乐乐，乐乐单纯好糊弄，然而我这做爹的，并非也好糊弄，你既然说乐乐是你的女儿，你得拿出让我们信服的理由来，如若你拿不出，那就休要怪我们夫妻得罪你了。”

　　鬼将军微一笑，“我手边确实没有什么能证明，我就是乐乐她爹，不过……你们应该认识寒山吧，我听乐乐说，寒山在你们家隔壁，住了很多年呢。”

　　黑煞接上，“寒山本就是有名的神医，不能仅依着你认识寒山，就说你是乐乐的生身父亲吧。”

　　“是，认识寒山，的确无法证明我是乐乐她爹，但寒山却能证实我的身份，这个，你们可以问乐乐。”

　　“爹，娘，师父确实能证实我爹的身份，不光师父，还有昔日的镇北将军沐鸾飞，也就是现如今的沐大司马，他同样能证实我身上流着爹的血。你们可还记得当初那个被咱们一家救下的男人么，他死前把妖骨媚交给了爹你，后来你们又把妖骨媚给了我，而我逃离轮回使的追杀以后，就与沐将军相遇了，后来机缘巧合下，我还认了沐将军作义父，义父也能证实，我就是爹的亲生闺女。”

　　苌乐一番话，委实令黑白双煞夫妇不敢信。

　　苌乐离开亲爹，又去到养父母身边，一左一右抓住他们的手，“爹，娘，鬼将军真的是我爹，我真的是他的女儿，我身上千真万确流着他的血。”

　　鬼将军？！夫妻两自是听过鬼将军名头，苌远换上一副口吻，“莫非你就是那位杀人从不手软的鬼将军？鬼将军就是鬼圣大人你？”

　　“在轮回殿，我是你们的鬼圣大人，而行走人世，我是鬼将军，不过自离火峡太子全军覆没，鬼将军已随炮火升了天，从今往后，世上再无鬼将军这个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夫妻二人不得不信鬼圣就是乐乐的亲生父亲了。

　　这还真是令人万万没有想到，养了多年的宝贝女儿，居然是他们上司的。

　　“两位不要误会，我并非你们原先的上司，先前的鬼圣早已经不复存在，我入轮回殿，论资排历并不及两位，你们往后不必对我这般恭敬。”

　　既然真的是乐乐的亲生父亲，夫妻两的防备自也是卸下，黑煞道：“无论你入殿早或者晚，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鬼圣乃事实，我们势必要尊重你。”

　　揽着苌乐的黑煞又问闺女道，“你认那位沐将军做义父，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娘，这个说起来话就长了，我一时半会给你们说不清楚，不过你们放心，义父他待我很好的。”

　　苌远瞧女儿说起她的这位义父时，完全没有丝毫悲伤，纳闷道：“我听说沐将军在离火峡被鬼将军给杀了，怎么乐乐你……”瞧一眼鬼圣之后，他接道：“乐乐，一边是你的亲爹，一边是你义父，你不介意亲爹杀了你义父？”

　　苌乐挠挠头顶，“这个嘛，怎么说呢……”

　　“这个还是我来说吧，”鬼将军道：“我与沐鸾飞算起来，还是仇人，来，我们坐下聊。”

　　几个人找地方坐下，静听鬼将军喃喃讲述……

　　一夜过去，直至天快要亮了时，鬼将军停下了他的娓娓道来。黑白双煞了解了个中曲折，同一时觉得哪不对。

　　苌远先说话，“那位沐将军既然已经死透彻，寒山本事再大，我想也不可能把死人救活了吧，这也太邪乎了。”

　　黑煞也道：“是呀，都被人一刀刺穿了心窝，还能活过来，他确定是人么。”

　　鬼将军与苌乐对视，莫说黑白双煞惊讶沐鸾飞能够死而复活，其实苌乐与父亲也很惊讶一个死的不能再死的人，他怎么就能活过来。

　　即便他的魂被人拿了回来，说到底他人已经死透彻，纵然魂还在，身体机能也已完全停止，咋就能死而复生？不但死而复生，且他还恢复的那般快，转醒两天就能下地行走，活蹦乱跳？

　　沐鸾飞为何死透彻的一个人还能活过来，鬼将军与苌乐大概的为他们解释了下，也就算是把这个话题绕了过去。

　　天渐渐的亮开来，黑白双煞站起来，既然鬼圣是乐乐的亲生父亲，他们自然也就不再担心乐乐的安危，询问鬼圣可还有其他吩咐，若再无事，他们便要走了。

　　鬼将军约他们到此，一是为感谢，二也是了却闺女想见养父母一面的心愿，其他的事倒也再无，不过他交代：“两位，请你们回去后，一定要留意下人道。”

　　夫妻两不明，为何要留意人道？人道那边从不做手上沾血的买卖，留意人道做甚？

　　“实不相瞒，我总感觉，整个轮回殿似乎并非原先的轮回殿，可现如今的轮回殿与原先究竟哪里不一样，我亦说不上，但自我扶持太子以来，我就察觉到轮回殿似乎已经不是咱们眼睛看见的那般了，所以我想请两位留意一下人道那边。”

　　虽不知鬼圣要他们留意人道有何目的，但见不过是举手之劳，黑白双煞也就点头应下了。

　　临去前，黑煞问闺女，怎么没有见着小龙。苌乐未给娘说太多，只言小龙就在她身边，请二老放心便是。毕竟越解释，越要解释的就越多，一些事反而更加说不清楚，只要能打消二老疑虑即可。

　　黑白双煞戴好面具，放心的走了，乐乐跟在亲生父亲身边，他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苌乐问父亲接下来去往何处。鬼将军沉吟阵子，转过脸来问闺女，“你可知玉姒现在何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