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戏青龙台之苌乐谣》客从西北来

107、107 化身捉妖师

　　话说子若哪去了。

　　那阵毒物谷危险，它只能往后退，退到了很远，才没受毒物谷异样的影响，但也退着退着，它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漫山遍野的息蒙花是它自幼就见惯了的，子若飞奔驰骋息蒙花海里，寻找父母亲。把熟悉的息蒙花海来来回回，四四下下寻个遍，始终不见哪里有双亲，子若焦急万分。

　　子若不知不觉的生了变化，它当下不再是一条小小猎犬，它又变成形如小山的庞然大物，拖着长长的尾巴奔跑田间，所过之处一片火焰翻滚。

　　循着动静追过来的沐鸾飞将一至此就看到，化了形的祸斗在这片空地上乱打转转。这地方看在沐鸾飞眼里，无非就是一片地势比较平坦的沙土地而已，此处除了生着一些叫不上名的野花外，并非子若看见的那般。

　　子若双眼冒红光，耷拉嘴边的舌头滴着哈喇子，它跑过来跑过去，像是追撵什么，又像是寻找什么。

　　沐鸾飞不敢贸然上前。

　　祸斗造出的火苗子照在沐鸾飞身上，令其觉到浓烈炙烤感。蓝公子说过，千万不能被祸斗造出的火苗粘上，一旦被此火殃及，就等着被烧成灰吧。纵沐鸾飞现在不怕火，他也不敢轻易去触碰祸斗之火。

　　沐鸾飞心急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看着祸斗跑来跑去。瞧它只是在那来回跑，并不见它有旁的举动，沐鸾飞就想，让它跑吧，等跑累了，它总会停下来，等它没了力气，再想办法唤醒子若的意识。

　　沐鸾飞暂时安耐，往后退了退，静候祸斗的力气消耗完。可望着望着，他耐不住了。祸斗本来是来回的跑，然它现在跑一阵子，就要找个地方狠狠地撞出去，撞完接着再跑、再撞。来回这么两下子，黑呦呦的脑门子上淌开鲜血。

　　眼看祸斗即将又要朝一个地方撞出去，沐鸾飞顾不上有可能会被祸斗吃掉的危险，冲过去大叫：“子若你怎么了，快醒醒。”

　　想再去撞头的祸斗，在听到有人声以后，顺势调转脑袋。

　　看见沐鸾飞，祸斗顿觉腹内饥饿袭来，哈喇子嘀的越发严重。它前腿压低，后腿抬起抬高，做捕猎架势。沐鸾飞转身就跑，祸斗追撵着猎物紧紧跟上。

　　沐鸾飞引祸斗朝有水的地方，把祸斗引至此，他先跳入水潭，祸斗也跟着跳下来。祸斗一入潭，潭里的水以眼眸可见的速度翻滚开来。沐鸾飞不怕火，但并非说他也不怕开水，好在赶在潭水沸腾翻滚前，他纵身一跃，跳上祸斗脊背，骑在了祸斗脖子上。

　　揪住祸斗的两只耳朵，他大喊道：“子若快醒醒，醒醒，我是沐鸾飞，快点清醒过来。”

　　被人所制，祸斗极度不舒服，甩着硕大的脑袋想把骑在身上的那人甩出去，奈何对方揪着它的耳朵死也不松手，狗头都快甩掉了，也未把沐鸾飞甩掉。

　　“子若，你到底怎么了，快醒醒呀，你不记得我，难道不记得你家主人了？乐乐一直在找你，还有你老大，你才和你老大遇上，你老大和你主人不久前被龙卷风卷走，你不想去找你老大和你主人吗？”

　　这话似是起了作用，祸斗有一瞬间的安静，可这安静并未持续太久，它就又急躁不堪，那种想吃人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祸斗出了水潭，又胡乱往前冲去，沐鸾飞骑着它一直未松手。

　　祸斗经过的地方的确会着火，但祸斗本身并不冒火，沐鸾飞骑着它，无非觉的屁股底下很烫而已，好在这烫屁股的感觉他能受的住，他便牢牢的揪着它的耳朵，由它跑。

　　偌大的山林燃烧一片，不论是守在外面、一直没有入内的鬼将军手下，还是已经带皇帝逃离出来的清风北一行人，皆瞧见熊熊山火，火光冲天。

　　猛烈山火也叫一位神仙看见，云端上头的蛟皇瞧老远处的那地方火焰冲天，他架云而至。落在地上，蛟皇举目看天空，望那厚重云层片刻，他收了视线。

　　抬手照自己挥了挥，褪下白色弟子服，换上一身普通装束，化身一位捉妖师踏入林间。入林不久，便瞧距此不远的地方，树木被烧的噼里啪啦作响，烟雾缭绕。

　　蛟皇本来没有把这火当回事，然而靠近了，他觉不太对劲儿，这火看着虽与普通的凡火无异，但细看之下他发现，这火竟是能把人、神、鬼、妖、魔烧成灰的通幽业火！

　　凡间居然烧通幽业火？！

　　他凝神聚气，仔细聆听，忽的耳轻颤，旋即锁定方向，他人化作风，朝动静发出的那个方向赶了过去。

　　到地方他瞧见，有一人骑着祸斗，飞奔的祸斗所过之处一片火焰翻滚，原来此处的山林大火是祸斗引起的！

　　祸斗何时能造通幽业火了？这家伙又怎会在人间？

　　看骑着祸斗的那人，当看清对方样貌，蛟皇当即腹内涌火气，“噌噌噌”的往头顶上头冒。

　　来凡间先遇上的，居然是该死的沐鸾飞！！！

　　本来蛟皇还想着要搭把手，可看是沐鸾飞，他就落在远处树杈上，端着看戏的架势看沐鸾飞被狗“遛”。

　　“子若，你快醒醒，快点醒过来，你若再这样，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子若明明可以听见沐鸾飞喊话，但它真的无法控制自己。

　　被颠簸的快要散架，沐鸾飞卯足力气大吼道：“你再不赶紧清醒过来，我真的收拾你了。”

　　沐鸾飞如此凶子若，乃因他记起在镜子里，子若被化身为龙的蓝公子追撵，子若那时只剩下逃跑的份儿，是以他在想有无这个可能，子若兴许被吓、或者在觉到危险的时候，会否恢复理智呢？

　　子若依旧带着他窜来窜去，沐鸾飞见状下定决心，今儿就算把它打残了，也一定得让它恢复理智，再这样下去，不定又会出什么事儿。

　　揪着祸斗两耳朵的手腾出一只，提拳照子若脑袋狠狠落下，一下接一下，祸斗果然停下来。沐鸾飞照它的脑袋落拳头之余还继续喊着话。

　　蛟皇看糊涂了，他本以为祸斗在“遛”人，怎么现在看着似乎是祸斗好像被控制了，沐鸾飞在努力的唤醒祸斗的意识。

　　十几拳头下去，脑袋浑噩的祸斗，思维有些许清明开来，然这股清明劲依旧是闪现片刻，它就又狂躁不安。如同小山的身子重重跌倒，这一下沐鸾飞没有防住，他被惯性甩了出去。

　　祸斗一骨碌翻起来，双眼冒着摄人红光，朝沐鸾飞扑上来。

　　沐鸾飞情极之下取过钗凰刺用于抵挡祸斗攻击，边抵御祸斗，还边要防着被祸斗造出的火苗子烧着。一心二用，难免会被祸斗的爪子挨上，好在避开及时，祸斗锋利的爪子把他的衣服划破了个口，未曾伤他。

　　一人一狗对决，难分难舍。

　　蛟皇把全部的专注力投给沐鸾飞，望那人手上的凤凰剑，他眉头拧成疙瘩，钗凰刺怎会在沐鸾飞手里，他竟拿的起钗凰刺？！

　　钗凰刺是凤落的武器，凤落的那炳烧铁比起太阳不遑多让，除了凤落，任谁碰一下，都会被烫掉一层皮。

　　蛟皇不信钗凰刺背主，那剑既能允许沐鸾飞把持，便只能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沐鸾飞本就是它的主人。

　　“呵，敢情是你呀。”蛟皇没好气，“好你个凤落，咱俩好歹是朋友，你却把老子害的惨死，害老子惨死不说，还天天在老子坟前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哭给谁看呢？”

　　沐鸾飞打定主意，就算把子若打残，也一定要唤醒它的意识，可挥出武器，眼看着就要照子若的脑袋劈了上，关键时刻，他总是狠不下心来真的把子若给打残。

　　蛟皇看出来，沐鸾飞下手留了情，他冷哼：以你现在的凡人资质，还想生擒祸斗，你也太看得起自己。

　　戏已看够，蛟皇飞身而来，活动活动筋骨。

　　沐鸾飞就见有一人打自个头顶上略过，落在自己面前，留个背影给他。

　　那人来来回回几下，便将子若掀翻倒地，看子若翻起来又要再度扑上来，挡在眼前的这人呵斥道：“大胆孽畜，胆敢为祸人间，看我不收了你。”

　　蛟皇摸出一个布口袋撑开，对上祸斗。硕大无比的祸斗化作一道光芒，自动钻进那口袋里，蛟皇忙把袋口扎紧。

　　布口袋扑腾，袋子里还传出来犬类的呜咽声。

　　如小山似的祸斗，竟被装进一个小小的口袋里，沐鸾飞望着那人背影，不知该说什么的好。

　　看那人没理会他，提着口袋就要走，沐鸾飞忙走上前，说道：“这位大师，你不能带走它，它是我……”朋友两个字还未道出，沐鸾飞却望着已经转过身来的人，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蛟皇举着扑腾的口袋晃了晃，说道：“这东西不是凡物，留在人间只会成为祸害，我替天行道收了它乃正义，为什么不能带它走？”

　　钗凰刺“咣当”一声跌落，沐鸾飞死死盯着对方那张脸，语调哆嗦道：“白……奇，你怎么会……会，你不是……”

　　“白痴？什么白痴？”方才毕竟离得有段距离，蛟皇虽知与祸斗斗在一起的人是沐鸾飞，却真的没有看见，沐鸾飞的脸上多了一道火焰图腾。此刻同他挨这么近，他左脸颊上的离火印蛟皇自是看到，果然没有认错人，这家伙就是凤落，“喂，我在问你话呢，什么白痴，咱两不认识吧，干嘛上来就骂人？你才是白痴。”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没有骂人。”沐鸾飞回神，把这年轻人打量了又打量，虽这人与白奇长的一模一样，但细细观摩以后，沐鸾飞看明白，此人比白奇年轻太多，就算白奇现在还活着，年岁也同自己差不多了。

　　压了压波涛翻涌的心境，沐鸾飞望一眼别处，深吸一口气后，又对上来人：“小兄弟，把子若还我可以吗，它是我朋友。”

　　“这是你朋友？你个凡人，却养个不是凡物的狗，你不怕它有一天吃了你，这只明显吃人吃多了。”

　　沐鸾飞拾起掉落的钗凰刺，道：“我知道它不属于凡间，它变成今天这样子全是遭人迫害，它本是很善良的，就请你把它还给我，好吗？”

　　蛟皇摆出深思模样，静了静，爽快的把口袋递给沐鸾飞，“即是遭人迫害，那好，我把它还给你，这个口袋你也拿去吧，若有一天它再发疯，你就用口袋对着它，默念一句收，它自然会被收进里头去。”

　　沐鸾飞以为定会费一番口舌，不料对方竟很干脆的把子若还给他，甚至连这样一个宝贝口袋也送给自己，沐鸾飞意外到家，接住东西拿在手上看了看，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蛟皇也在等沐鸾飞接下来的发问，却看他怔在那儿发开呆，便转身作势要走。

　　果不其然，沐鸾飞撵了上来拦住他，“小兄弟，你等一下。”

　　蛟皇停步，“你还有什么事，我很忙的，没闲工夫与你瞎耽误。”

　　“我不会耽误你许久，我就是想问一下你叫什么，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人起名就是给人叫的，一个名字而已，告诉你便是，你听好了，我姓闵，单名一个枫字，合起来就是……闵枫。”

　　“闵……闵枫？”沐鸾飞当即面露惊恐显惊吓，眸子圆瞪，“你也叫闵枫？你姓哪个闵，又叫哪个枫？”

　　“我与大周皇族同姓，当今皇上不就姓闵，至于枫，则是枫叶那个枫。”

　　蛟皇故意告诉沐鸾飞他叫闵枫，就是想看一看，沐鸾飞在听到闵枫以后，会是何样的表情，诚然他的目的达到了，只是略微微的没料，沐鸾飞的表情会是如此的错综复杂。

　　黯然、恼怒、痛苦、伤心于沐鸾飞脸上一一闪现、变幻，除过这些，他眼底还透出来一股凌厉。

　　长得相像的人很多，但与人像成这样的本就少见，他不光与白奇长的像，他居然名唤闵枫，这叫人如何不多想。一次巧合是巧合，两次也巧合，那就不是巧合了。钗凰刺直指蛟皇鼻尖，沐鸾飞语气很不好的问：“你究竟何人？谁派你来的？”

　　“嗨，我说你这人，有病就治病，我帮了你，不求你感谢，但你也犯不着用剑指着我吧。怎么说我都把我的降妖宝贝送你了，这就是你的答谢方式？”

　　“小伙子，休要以为你本事好，我就怕你，老实说，你是否太子派来的？”

　　蛟皇入凡寻蛟冥，当得先弄清楚蛟冥在凡间干了什么，他虽下凡仅不到一天，却在调查蛟冥的同时，连带着也把皇宫里生出来的一些事儿给摸了个一清二楚，故他明白沐鸾飞为何有此一问。

　　“什么台子桌子的，你长了一双眼睛出气的？看不出老子是个捉妖师，靠捉妖混饭吃。”

　　他长得像白奇，名字叫闵枫，连说话的方式亦同他两一模样，端着剑的那只手缓缓放下来，“你当真与太子无关？”

　　“爱信不信，我懒得与你费口舌。”

　　少年径自而去，望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沐鸾飞鬼使神差的跟了上。

　　蛟皇知那厮跟了来，他忽停步，转身道：“哎我说你，跟着我干什么？”

　　“小兄弟，你别误会，我不是要跟着你，我撵着你来是想朝你打问个事，你可认识一个叫白奇的，他和你长的一模一样。我才听到你的名字，让我想起我师兄，我师兄他也叫闵枫，与你同名同姓，你可知这两个人。”

　　“那个白奇与我长的一模一样？我与你师兄同名同姓？”

　　“没错，你可晓得他们？”

　　蛟皇别眼望向远处，他的思绪一瞬飘回当年在双落城外应劫那刻，按说该记恨沐鸾飞才是，可这多年来，总时不时收到沐鸾飞的忏悔，多年过去，说真的，对于沐鸾飞的气早就消的差不多了。现再得知，这货原是自己的好友凤落，既是凤落，那必然是凤落为拉他一把才来的凡间干出出卖他的事，因隔阴之迷，让他们双双忘记前尘往事。

　　既然是凤落，不论狠话说了有多少，自己确是生不出凤落的气。

　　蛟皇道：“我好像还真听说过这两人，我记得多年前，有个叫白奇和闵枫的，这二人号称双骄，他们被朝廷杀死在了双落城外的泗水湖畔，据说他们死的很惨，四肢被斩，腰骨被砸断。我还听说，是他二人的好友下了这样的命令……”

　　蛟皇一番话如同带刺的鞭子，狠狠地抽上沐鸾飞的心。这多年来，沐鸾飞只要想起当初的那一幕，就会懊恼、后悔一并涌上心头。每每记起那年往事，他就想大哭一场。偏因天生不会流泪，想哭的欲望无法通过泪水来释放，这般痛苦折磨的他寝食难安。现有人居然知当年事，且还被人当他面说出来，本来就鲜血淋漓的心，好似又被人在他流血不止的心上、重重撒了一把盐。

　　沐鸾飞仿若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

　　看着沐鸾飞的头发在自己眼前明晃晃生现出来几缕白，蛟皇哑然了。一个人到底背负多大的心上枷锁，才能瞬间长出白发来。

　　“师兄，对不起，”沐鸾飞的眼圈泛了红，他缓缓的跪倒在了蛟皇眼前头，“白兄弟，对不起……还有诸位兄弟们，对不起。”一遍又一遍的对不起，揭示着承在沐鸾飞心上的痛苦究竟有多深。

　　蛟皇暗暗摇头不止，洛神挺坏呢。

　　当年双落城外，下令斩断他们那么多人胳膊、腿，还有砸断他们腰骨的人，其实压根就不是沐鸾飞，而是那个鲤鱼精清玄，可洛神居然做法篡改沐鸾飞记忆，让沐鸾飞记住，当年是他下了那么残忍的命令。

　　让沐鸾飞余生活在痛苦、懊悔里，看来洛神早就知道沐鸾飞是凤落，洛神这是在报、他的宝贝女儿洛灵裳被凤落诓骗下凡的那档子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