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林音

7、简音

　　那是根本无法称作曲的旋律。

　　在那声音传入耳中的时候，简音难得的蹙起眉，他盯着穆西半天没有一点动作的右手，漆黑的眼中看不出半点感情波动。

　　只一会儿，穆西的手便无法支撑琴的重量，她慢慢将乐器放回桌上，轻轻笑道，“你看怎么样。”

　　“魔音绕耳三月不绝……”简音慢悠悠道，“这样的声音，若是称作天籁，着实是为难了些。”

　　见她左手要比右手灵活许多，眉头舒展开来，“你将消息控制的很好。”

　　“谢谢夸奖。”她佯装正经，简音却是微微一笑，神色较之前更加从容温和，他对穆西点头，“外面并没有半点风声……关于你的伤势。”

　　眉宇之间全是担忧，此时简音的脸色算不得好看。

　　穆西笑了笑，最终没有言语。

　　关于简音的故事，大约是这样的。

　　那一年穆西遭遇海贼后来生还，并不是众人所知的侥幸被海浪冲刷上岸。

　　将重伤的穆西从冰冷的海水之中捞起来的人，是碰巧出海的简音，那个温文有礼的乐师为穆西处理好被海水泡得发白的伤口，他自称名为简音。

　　“若不嫌弃，你就吃我准备的那份食物吧。”当知道穆西有意避开海岸边巡逻的大船时，知晓些医术的简音是这样说的，他的船虽小，上面却准备了便于携带的炊具，那时穆西还未恢复，简音便将带来的食物做成汤水。

　　“医术、厨艺、音乐……或许还懂得捕鱼？”那几天穆西是这样问他的，或许是在遇难之时遇见了简音，对那个独自出海的年轻人，穆西有一种自然而然好感。

　　简音性格稳重，一路上对穆西的照料很是细致，在顺风顺水的空挡，他也会拿起乐器。

　　简音似乎与海边的村民很是熟稔，出于某种隐蔽的默契，最后村民还是伪造了穆西上岸的时间，那一次穆西元气大伤，若非救治得当，后果真未可知。

　　然而简音却住在远离村落的地方。

　　每到傍晚，就会有略带忧伤与想念的琴声踏着海浪从巨大礁石的另一边传来。

　　当时穆西在那里停留良久，或许并不全为以后的思量。

　　“上次你说浅灰的琴穗要好一些。”穆西微微挑眉，她的确说过这样的话，顿首看着简音，示意他将话说完。

　　一会儿，简音又问，“除了眼睛与手，你还有哪里受伤。”

　　“心灵算不算？”穆西偏头，笑容中也带上几分跃然。

　　“……”

　　“在月兰海沙时……”真的很想谁能出现呢，穆西隐去后半句话，她看着桌子上的素雅纹样，一只手将一块碧绿的玉佩放在手中慢慢把玩，“不说了。”

　　余音未落，就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玉佩掉落在厚实的地毯上，碎成两半。

　　这是第二块在她手中坏掉的玉饰——一天之内，仿若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结束了这些饰物的使命。

　　穆西的手自然垂落，对好友突如其来的动作既不抗拒，亦没有迎合，在许多年前，朋友之间的拥抱似乎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可是对现在的她来说，那样的日子似乎已太过遥远。

　　在这种保守的地方，异性之间的拥抱是无法与单纯的友情联系起来的。

　　半旧的麻质质地柔软，恰到好处的角度，应该是很舒服的样子。

　　穆西仰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面上的轮廓极好，轻轻叹了口气，“席霜快回来了。”

　　“嗯？”

　　“席霜是我带在身边的亲信，随我到这边宅邸的还有小史、初日、叶发、药英，你若有信心以一当五，请继续。”

　　简音呵呵的笑了两声，低头对上穆西的视线，“他们会对我不利？”

　　“不，他们会非常热情，比现在还要热情。”想到这样可能造成的后果，穆西在心中考虑应给无聊的众人添上一些任务，只是面上看起来却再正经不过。

　　“这样听来，倒是有些可怕了。”简音松开手拍了拍穆西的头，屋外并没有半个人影，他在穆西旁边的椅子上坐定，幽幽道，“今天席霜的动作有些慢啊。”

　　“平日里小史最为心急，她今天也慢了些。”穆西有些疑惑的向外看去，天色已暗，并看看不明了。

　　屋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站起来朝外走去，“药英？”她对简音笑了笑，其中几许歉意，“我大概要离开一会儿了，你先用餐，可好？”

　　“当然可以。”简音微笑，“你的厨房还为外客准备晚餐吗？”

　　“没有。”穆西坦言，“不过你可以用我的那份。”

　　简音笑得愉快，明明是一看就忘的平淡面容，此刻却是神采飞扬，这样，实在让人无法忽略。

　　甬道上的灯光比院中还要昏暗几分，或许是那边真有要事，或许是因为药英是个急性子，脚步匆匆，到最后穆西干脆定下脚步，“你慢着些，我有些看不清楚路。”

　　已经冲到前面的药英并未折回，她只停下脚步，单腿跪下，抱拳低头，“属下考虑不周，还望小姐恕罪。”

　　“你太过急躁，得改一改才好。”穆西慢吞吞道，“何况这事，并不怪你。”

　　月兰海沙的那件事之后，有几人差点自残谢罪，若不是穆西严令禁制，下命互相监督，还不知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听说开始那几天，就连席霜回家之后都受到重罚，为此穆西还专门修书解释——当时到月兰海沙，是她不顾众人劝阻要求单独入城的。

　　“你们下午就去办那件事了吧。”似乎想到了什么，穆西笑了笑。

　　“像让诸位担心了这种话，小姐还是到那里再说吧。”药英在穆西的示意下站起，其实这种并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是不用在夜里把小姐请过来的，只是自她回来，作息时间愈发不稳，他们也只得这样。

　　说句逾越的话，今天若不是那乐师来到这里，还不知道小姐会睡到什么时候。

　　玉城地大，穆西的宅邸地处幽静，临山临海，而私牢就建在离后院最近的树林之中。

　　灯火通明，没有半点想要隐蔽的样子。

　　穆西远远的看过去，模模糊糊的只看得到几个晃动的影子，她摇了摇头，对从里面走出来的席霜等人道，“当时到那里的，应该是六个人。”

　　“的确还有一个。”席霜道，“不过那个却有些麻烦。”

　　“是吗？”笑容温婉，穆西点了点头，“你们这次做的可是甚得我心呐。”

　　“……”

　　眼见着自家小姐的笑容愈发明丽，小史颇有同情心的朝那边的屋里看去，心中或许还有一丝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