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杀门》陌上归童

3、求财索命

　　第三章 求财索命

　　一节

　　这情形，两人实在没有心情继续休息，也没有心情探究那位游到下辈子的老兄到底是饿死、溺死、抑或被杀死的，石头只觉得胃里辣辣的味道又翻滚起来。两人下树上马，顶着烈日向前。

　　跑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小路穿过一个废弃的村落，损毁的房屋，破败的门窗，像座空城，一方倒塌了一半的土墙边上，倒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石头和安然并未下马，只是在经过老者尸身的时候双手合十拜了拜，就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老者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呃……”还活着！

　　安然从马上一跃而下，蹲在老者身边，轻声唤到：“老伯！”老者一动不动，喉咙里仍然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呃……”
　　安然一边轻轻摇着老人的肩膀，一边问道：“老伯！你说什么？”

　　石头拿着水囊和馒头，走到安然身边说道：“别摇啦！一会儿给摇死了！人家说‘饿’！”

　　安然接过水和食物，小心地喂给老人。

　　水喝下去，馒头掰成一小粒一小粒吃下去小半个，老人的头终于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原来，果然如早点铺伙计所说，天降旱灾，庄稼绝收，上个月开始已经饿死了人，村里能走动的都逃难去了。看来之前河里漂着的老兄也是这么死的。

　　老人缓了一会，恢复些精神，安然把剩下的馒头都喂了，问老人：“附近可有可以投靠的亲人？”

　　老人抬手指了指西南方，：“侄女春妮，嫁到了福来镇，只是不知道那边饥荒情况怎么样。”

　　安然回头看了看石头，石头起身上马：“走吧，反正我什么也没看见，别叫监僚司的哨子们发现了就成。”

　　安然把老人扶上马，自己坐在他身后，策马慢慢加快速度。一路上都可看见零星的饿殍伏在草丛之中。

　　石头见安然神色黯然，忽然道：“你别瞎想了，都过去多少年了。”

　　安然声音低低的：“你没挨过那样的饿，看着亲人们一个个死去，感觉自己的灵魂一点点飘出体外，却什么也做不了。”

　　石头沉默的半响，叹了一口气：“咱们这些人，哪个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呢？”

　　安然似乎是释然了：“是啊，还得谢谢夜杀门把我们捡了回来，至少现在，我们都还活着。”

　　石头像是还想说些什么，不过话到嘴边，却生生忍了回去。

　　二节

　　两人一路无话，走过的村落开始多多少少有些人烟了。

　　又走了半日，天已擦黑，终于看见路边一个沾满尘土的界碑，隐约可辩的三个字“福来镇”。两人一路辗转打听，终于找到了老人所说的侄女，劫后余生的一老一少，抱头痛哭，安然看着眼圈微红，默默转过头去。

　　石头拿着一大包馒头，塞给了老人，牵着马就要往前走，老人却扯住了他，千恩万谢非要让他们留宿一晚。

　　为了照顾老人身体下午行进很慢，已经耽误了许多时间，后边的行程必须要加紧了。石头一面搀扶着老人，一面猛鞠躬：“老伯，我们真的有紧急的事情不能耽搁，您跟侄女好好团聚，等我们办完事情再来叨扰。”不由分说拉着安然上马，双脚一磕，蹿了出去。

　　只听身后“嗵嗵”两声，老人和侄女跪在地上，朝着尘土飞扬的前方大声喊着：“保重啊！要活着！办完事情回家吃饭啊！”

　　“驾！”安然一声吆喝，马儿得令飞奔出去，把他的悲伤甩在了身后翻飞的尘土中。

　　一夜疾行。寅时到达金陵城下。

　　城门尚未开启，门前已经聚集了一些商贾等待入城。二人伏在马背上吃了一口干粮，打了个盹儿，方才整装进城。

　　城市尚在沉睡，二人在略显冷清的街市上七扭八转，在一个赌坊的后院下马，进了一件及其不起眼的柴房，柴房柴垛之下是一道门，进入暗门沿石阶向下，穿过幽暗的甬道，尽头一堵石墙，石墙两侧两盏青铜壁灯，闪着昏黄的光。

　　安然伸手从左侧壁灯背面隐藏的凹槽里取出一个金属小锤，用它去敲右侧壁灯背面的隐藏铃铛，石墙发出隆隆的响声，缓缓打开了。安然将小锤放回原处，二人迈步向前，走进一个大厅，大厅陈设十分雅致，除了没有窗，丝毫看不出是在地下。

　　这里是陵南夜苑。

　　夜苑相当于一个驿站和安全屋，所有夜杀门活动的范围内都有设立，作为执行任务期间休息、联络、躲避之地。

　　厅内已经坐着五六个人，石头和安然恭敬地向各位行礼，自行入席坐在了左侧角落的位置。

　　几个人都不言语，坐在石头对面的却是跟他们一样的打扮，是青竹堂的人，向他们点头示意一下，再无动作。

　　就在石头无聊得东瞟西瞟的时候，石门打开，进来一人，高大挺直，身着紫衫，正是严堂主。席间几人似乎同时吃了一惊，互相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同时起身致礼，只有石头看起来分外高兴。

　　三节

　　严堂主落座，直奔主题：“任务有三，一是七日之内诛杀李兴业，墨竹堂双杀自行选人。二是劫掠李兴业私库，收缴全部财物，青松堂直接向我汇报。三是……”他顿了一下，四周鸦雀无声。：“墨松堂堂主任务失败，身死，所有人任务中留意可有异常。”

　　严堂主一向冰冷无话、言简意赅、说完即走。众人却也习以为常，本来各自领完任务便分头策划行动，多年以来所有熟手都是行云流水，效率极高。只是今天，这第三条任务太过震撼，居然没人要走的意思。

　　墨松堂在夜杀门众堂口中排名第四，看似位置不算很高，不过却是多数本门中人能达到的最高一级了，再往上的前三级“梅”字号的，青梅四人、紫梅两人、墨梅一人，没有极高的天赋、极好的运气、和极顽强的意志是无法企及的。

　　墨松堂堂主也算是排名在“梅”字号七人以下的第八名高手，通俗一点讲，在江湖上是可以秒杀大部分的门派掌门的所在。

　　多年来，从未有过墨松堂主被杀的先例，此次金陵的行动，本应是墨松堂堂主主持的，不过风云突变，才由紫松堂严堂主接手，如此一来，任务的变数成倍增加，而夜杀门也是大伤元气，因此，刚刚当严堂主出现时，众人才会如此惊诧。

　　大厅内的八个人各自坐着，各怀心思，既不走也不讲话，憋着石头觉得压抑得一口气上不来，要背过气去了。

　　众人都很想知道墨松堂到底什么情况，可又碍于各自分属不同堂口，说起话来诸多顾忌，但又不甘心就稀里糊涂地走了，所以僵持着。

　　石头心里暗叫，各位祖宗，你们谁言语一声啊，这么坐着也太尴尬了。

　　他偷偷向安然使眼色，安然眼观鼻鼻观心，完全没反应。

　　这时，终于有人开口了。

　　“关于墨松堂，墨竹不知，不问。”说话者周身黑衣，领口和腰间以淡青色丝线绣着精致的竹叶，身旁还坐着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是墨竹堂双杀——心狠手黑的孪生兄弟。

　　四节

　　墨竹双杀接着道：“关于任务，请青竹堂全部人手参加。”语气间的霸道，是通知不是商量。

　　对面三人，看衣着很容易就辨出是青松堂的高手，闻言脸色一沉，“墨竹双杀这是要我们青松唱独角戏么？”

　　墨竹一脸挑衅：“青松的大师们还用帮手么，自是以一敌百呀！”

　　“也是，墨竹双杀迟迟进不了青松，还真是能力堪忧啊，还需青竹堂的众兄弟多多帮衬才是。”

　　“青松，哼哼……你们三位阴书所记，只怕加起来还没有我们兄弟一半多吧？”

　　“阴书记得多有什么用啊，谁也比不了你们娄子捅得更多吧，武陵一处，害死本门多少兄弟，青竹的，跟着这二人你们自求多福吧！”

　　从唇枪舌剑，到剑拔弩张，眼见着双方杀气和锋芒要掩藏不住了。

　　石头见状，忽而起身，拿出一副童叟无欺、温暖人心的笑容，两头圆场：“各位前辈！各位高手！各位大师！小弟青竹堂石头。今日得见青松前辈和双杀师兄实在是天官赐福、三生有幸！”石头毕恭毕敬地行了个九十度大礼给争执双方。

　　转头对墨竹方说道：“双杀师兄战绩斐然、如雷贯耳，任何人能追随侍奉，参见一二，都是求也求不到的学习机会，相信我们青竹的两位兄弟都是珍之惜之，如珠如宝。”

　　安然和对面青竹之人心领神会，起身致礼：“愿追随墨竹师兄，任凭差遣！”双杀颇为受用，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石头又转而向青松方说道：“青松各位前辈的实力自是所向披靡，石头惭愧，天生胆小，恐难担起拼杀重担，不知青松前辈是否不弃，让石头做一个马前卒，跑腿刺探可好？”

　　石头虽然只是青竹堂的小角色，武力值不高，但却极为聪明机敏、周到圆滑，作为一个另类的所在而小有名气，很多堂口执行任务需要前战和善后时都是点名要他，青松自是需要这样一个帮手。

　　一番话，把双方都捧了个心满意足，又隐晦地吐露，墨竹双杀那边杀气太重，他这个晕血的男子实在帮不上什么忙，还是跟着青松跑跑腿，而且将两名身手更好的同伴留给墨竹，也不算驳了双杀的面子。如此一来，双方各四人，也算均等平衡。

　　眼见气氛有所缓和，石头又道：“各位前辈，此番时间紧、任务重，严堂主又是临危受命，估计压力不小，倘若一会儿他转将回来，见我们两组人马仍滞留于此，未有筹措，恐怕……”

　　青松、墨竹深以为然，各自冷着脸，互不理睬，却带着自己抢到的人，分别进入了大厅两侧的暗室。

　　石头跟随在三名青松之后向暗室走去，进门之前他回头看了看另一支队伍，恰巧安然也正看向他这边，石头笑着朝安然眨眨眼：“任务结束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