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金面佛

41、第二十四章

　　李檬一辈子的人都丢尽了，从未碰到过这样的难堪的时刻。有谁会像她这样倒霉？衣衫凌乱地跟男人抱成一团，身体贴着身体，嘴贴着嘴。最最要命的是她手上还抓着CK的蕾丝内裤，小小的一块布，几乎要抵上她半个月的工资。卫生间的门开着，地上是她洗衣服时溅下的水，淅淅沥沥；看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自然是来源暧昧。
　　周显旻与跟在他后面的愣头青保安目瞪口呆，两个大男人“刷”的红了脸。周显旻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那个，你们继续，我们什么都没有看见。”在番邦混了多年，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早忘了一干二净，全然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一双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李檬手里的内裤看。
　　林哲恼羞成怒，声音阴恻恻：“我想这个问题在楼下就可以解决。”
　　上岗还不到半个月的小保安不知道自己是怎样鼓足勇气读完消防常识，冷汗淋漓地出了林家的公寓。灶台的火已经关灭了，厨房里烟雾弥漫，焦糊的味道直往人鼻子里钻。林哲是丢下正在烧的汤跑上楼的，这么长时间，汤烧干了，一片狼藉。李檬看着乱七八糟的厨房，黄鳝还放在盘子里，滑溜溜的。她一阵恶心，又忍不住跑进卫生间干呕起来。
　　她早饭几乎没有吃什么，先前又呕吐过一回，自然是吐不出来什么东西。只是恶心反胃的感觉太过于强烈，李檬几乎是抱着马桶，瘫坐在一旁度过的下午。中途林哲过来敲门，她也没有理睬他。
　　光和影的明灭变化让她意识到了时间的变化，室内已经一片静谧的暮色。李檬支撑着站起来，她的腿在身下压了太久，已经酸麻不已。她的血压有些偏低，蹲坐了这么长时间，站起来顿时天旋地转，下意识地去抓洗手台，结果太过于光滑，什么都没有抓住，还把手划出了一道口子。
　　手破的时候，她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鲜红如樱桃的血珠慢慢结成，练成一串，她才模模糊糊地觉得痛。眼泪也簌簌的往下掉，到了最后，索性抱着头嚎啕大哭起来。李檬拿头一下下地磕着马桶边缘。虽然外面包着丝绒的的套子，一下下的磕的极重，额头也是生生的疼。
　　她走错了第一步，接下来就是一错再错。李檬不知道今后到底该怎么走下去。她性子温懦，然而心底却是个极有主意的人。父母早年离异，奶奶也在她十几岁时便过世了，从小到大，几乎都是她做自己的主。虽然有时候会犹豫彷徨，但只要是自己选择走的路，她就不曾后悔的。可是现在她却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奶奶在世的时候，最疼爱的人就是这个最小的孙女儿。她一直希望她的小囡囡能堂堂正正地做人，规规矩矩地做事，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如果她九泉之下知道她的孙女儿现在这般状况，这样不尴不尬的身份，大约做刺绣做坏的眼睛更加要哭瞎了吧。
　　“奶奶，我错了，我错了。你能告诉我以后该怎么办吗？”李檬扯着自己的头发，眼泪鼻涕一团糟，难受的恨不得这个身子不是她自己的。
　　奶奶自然是不能告诉她该怎么办。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阴间不管凡尘事。她却得赶紧站起来，李檬知道自己的体质先天不佳，后来长身体的时候又没有人照应，所以越发不能马虎。卫生间地砖冰凉，坐久了是要生病的。
　　李檬放了热水，仔仔细细地洗了把澡，然后吹干头发，又换上先前穿的衣服。家里毕竟多了个外人，除了在卧室里，她可不敢穿着睡袍到处乱逛。
　　出了卫生间，李檬惊讶地发现房子里漆黑一片。她的眼睛很快熟悉了这种黑暗，熟门熟路的找到了开关，突然的明亮让她有一瞬间的不适，头又昏了起来。她靠着墙壁，下意识的喊：“林哲，给我弄杯糖开水，头晕。”
　　等了一会儿，没有响动。她这才意识到房子里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李檬有些诧异，不知道林哲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她早饭吐光了，午饭又没吃，现在脑子真的昏沉沉的，根本就没有力气去思考他的去处。林哲一般回家以后就很少再出去，只是偶尔接两个电话，实在迫不得已要出去也会跟她说一声。因为李檬不会做饭，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把她的伙食问题先解决了以后才能出门。
　　其实摊开来看，也正是李檬这种在厨艺方面的白痴，让林哲不得不对她倾注更多的关注。而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奇怪的。所谓的阳光无香，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理喻的东西。爱情的累积在于你对一个付出的多少，而不是一个人对你付出的多少。因为上了心，倾注了注意，付出了关心，所以这段感情才越发难以割舍。我们在每一段爱情里，爱上的不是某的个人，而是爱情的本身或者说是我们自己。
　　李檬头昏的厉害。她跌跌撞撞地走到沙发上坐下。沙发前的茶几上有很多诸如巧克力奶糖之类的零食，是林哲为她看电视时准备的。李檬只庆幸周显旻虽然是只正宗的沙发土豆，而且也喜欢吃零食，但他的魔爪只伸向了薯片和话梅，没有觊觎甜食。她撕了袋巧克力，颇为粗鲁地咬起来。嘴巴有些干，吞咽的颇为困难。要是林哲在家时，她多半会嬉皮笑脸地感慨：“天啊天，如果吃巧克力时，手边能有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人生该有多完美啊。”这个时候，林哲十之八九会龇牙咧嘴地一边冲珍珠奶茶一边嘀咕：“你这样的懒女人，什么都不会做，只晓得吃喝玩乐，将来哪个男人敢娶你？”
　　哪个男人敢娶她啊！李檬忽然感慨万千，手抱着沙发上的靠枕，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落地窗外。黑黝黝的夜空，像是个随时会吞噬掉我们灵魂的怪兽，我们只有牢牢守住自己才不至于变成伥鬼。
　　李檬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伤，她起身去了厨房，从橱柜里拿出一瓶蜂蜜，用温水调了喝下去。在厨房里呆了半天，总觉得还有淡淡的腥气和焦糊味。她垫起脚尖把抽油烟机的集油盘拆下来，放进水池里，加了一点威猛先生，慢慢刷洗起来。她洗的极为认真，好像这世间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
　　有的时候人越是忙碌，心就越清明。李檬慢慢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马场之行后不多久，关悦彤真的买了只数码相机让百货公司直接送到了杂志社。李檬吃不透这关悦彤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她想起小时候听老人说：吃什么饭，想什么事。她跟关大小姐自然不是吃同一个锅里的饭，哪里会清楚她的想法。
　　何况李檬现在在杂志社的处境也颇为难堪。撞破主任跟孙雯的办公室恋情，她不仅没有收到安抚性质的好处，反而处处受到排挤。有的时候，李檬也疑惑，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做记者。无冕之王？社会的咽喉？为民伸张正义？呵，怎么听着都是天方夜谭。她李檬从来都不是一个天真的小姑娘。毕业前，给他们结业典礼上做演讲的院长就语重心长地告诫他们：千万不要以拯救天下为已任，千万不要以为别人皆醉而自己独醒，如果这样，不是圣人就是蠢才，这是一个很现实的社会，老老实实把工作做好，已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了，其他事情别想得太多了。
　　李檬忽然觉得疲惫，记者是她情急之下的选择；现在是不是应当考虑另谋一条出路了？这几日她买了好几本诸如《杜拉拉升职记》之类的书研究办公室生存智慧。研究出来的结果是，她这样的人，根本不适合格子间的文化。李檬头疼，手无意识地一挥，居然把一瓶蜂蜜都打翻了。她顿时头大如斗，忙不迭地收拾黏糊糊的蜂蜜。正手忙脚乱间，大门开了。
　　林哲的脸从半掩的厨房门露出来，语带疑惑：“你做什么？”
　　她期期艾艾，不知所措下，扶起的蜂蜜瓶又翻了，蜂蜜直直像她身上扑来。李檬“哎呀”了一声，手足无措地立在了原地。林哲摇头，皱眉到阳台拿了拖把把地面拖干净，又用抹布将灶台擦得一尘不染，声音平静：“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早点去睡吧，不必特地等我的。”
　　李檬沮丧极了，她不知道哪里又出了问题。但终究是自己将厨房弄得一团糟，虽然委屈，却也没有半点话可以说。便“噢”了一声，慢腾腾地走向楼梯。林哲看着她瘦弱单薄的背影，心里闷闷的不是滋味。这个女孩儿又瘦了不少，睡梦中，搂住她时，他几乎怀疑自己怀里的是皮包骨头。盈腰不堪一握，仿佛稍一用力，就会不小心折断。
　　他看了看冰箱里他给她准备的饭菜，不出所料，半点都没动。联想到今天莫名其妙的干呕，林哲有些焦躁，踌躇再三，他还是拎着自己的皮包上了楼。进了卧室，李檬已经躺进了被窝中，台灯开着。昏黄的灯光下，她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阴影。如云的黑发披散开来，有几丝滑落至苍白的脸颊上。细细的柳眉如此温驯，她气息轻缓，两颊粉嫩，玫瑰般的红唇微启着，仿佛童话中的睡美人，正等着谁来吻醒。
　　林哲慢慢走向床边，从被子里拿出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慢慢地摩娑。大约是突如其来的凉意惊醒了她，李檬迷蒙地掀开眼睫，眨了眨，发现身旁多了一个人。她勉强笑了笑，语焉不详：“我今天很累。”
　　林哲的手停了下来，像是被人迎头泼了一盆冷水般，心底冰凉。他放下她的手，从黑色的公文包里取出回来的路上从药店买来的东西，放在她手边，含混不清道：“测一下吧，上面有说明，看着就行。”
　　李檬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递给自己的是什么东西。她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姑娘，自然不会对试孕纸一无所知；早在高中上化学竞赛辅导时，她就知道了试孕纸的原理等同于PH试纸。但论及亲眼所见，还真是生平第一回。她脸上“刷”的红了，暗暗有些恼怒。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情绪，她拼命地发散性思维，原来老师说的挺精准，这试孕纸还真的很像PH试纸。
　　李檬的身体在颤抖，只是躲在被子底下，林哲看不到。林哲能够看到的是，她漫不经心地将试纸放到旁边的床头柜上，扭灭了她这边的台灯，像是解释般冒了句：“这东西要晨尿测试才准确。”
　　她的脸掩藏在昏暗的灯光下，晦暗不清。林哲心想他是越来越摸不清这个女人了，这样下去不行，他胡乱地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上。因为李檬的身体不好，他几乎从来不在她面前抽烟。他的烟瘾不大，可以说可有可无的那种，只有到烦闷极了才会抽一根沉静下来思考问题。他不让自己成瘾，是因为他知道这世上任何事情成了瘾，自己控制不了自己都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想想看，一个独立的人，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那是怎样的滋味？
　　长长的灰白色的烟灰终于承受不了重力重用落下，林哲的想法也尘埃落定。
　　第二日清早，李檬一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拿着试孕纸走进卫生间。林哲已经醒了，他不敢起床，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害怕的身体都忍不住颤抖，温暖的被窝都让他觉得冰冷。他紧紧地闭着眼睛，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沿着眼角往下落，钻进了耳朵，是湿漉漉的瘙痒。像是很小的时候养过一条沙皮狗，在舔舐的皮肤，又像是有条小蛇钻进自己的耳朵里。
　　卫生间的门开了，有人从里面走出来，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告诉他：“什么事都没有。”
　　林哲死死拽住被角，动也不敢动。他感觉到自己脸贴着的枕头是湿的，伸手一摸，果然是湿了一大块。他翻了个身，他现在枕的枕头是昨晚李檬枕过的。林哲突然从床上跳起来，房门是关着的，她已经从卧室里消失了。
　　林哲跑进卫生间，急切地在垃圾桶里翻找。他与她都有轻微的洁癖，垃圾倾倒的很及时，她刚才走的时候把垃圾袋给带走了。林哲急了，连睡衣都顾不得换下，赶紧冲下楼去。周显旻还没有起床，李檬平常挂在客厅衣架上的包不在了。他就像疯了一样跑出去，平常都顺风顺水的电梯，今天却迟迟等不到。他拼命地按，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骇人。电梯门终于开了，里面是住在自己楼上的住户，男主人平常跟自己偶尔也会在一些商业场合上见面，此刻正送自己刚上高二还在呵欠连天的女儿去学校上晨读。他热情地朝林哲打招呼“早啊，林总，去晨锻炼？”很好地掩饰了自己对他这一身不伦不类睡袍装扮的狐疑。
　　林哲没有心思跟他寒暄，草草地应付了一声；最后出电梯时，还很没有绅士风度抢了那个小姑娘的先。
　　他出了电梯，被冰冷的西北风一吹，脑子开始清醒了一点。他想他应该带个手机出来的，这样起码还可以联络到她，知道她的具体方位。只是人已经出来了，他不愿意无功而返，只好硬着头皮追出去。只愿她走路还是像平常那样慢腾腾，腿又短；自己仗着身高腿长可以追到。十二月初已经寒意逼人，何况又是清晨。几乎是刚走到小区里，他就冷的直哆嗦。林哲在心里骂骂咧咧，有的时候，他真的很想掐死那个叫李檬的女人，这样倒好了，一了百了。
　　林哲运气不错，用李檬的话说，他就是那种老天爷特别宠爱的人。经过小区门口，他就从眼珠子快瞪出来的门卫口中得知她刚出去。林哲像是被判处了死刑的囚犯，已经拉到菜市口准备开刀问斩，忽然听到马蹄声响，太监尖利的嗓音“刀下留人，圣旨到！”
　　李檬确实没有走远，她正站在小区门口的药店跳着脚等开门。初冬的早晨穿着薄薄的呢子大衣对她来说，真的是太冷了一点。林哲老远就看见了那个橘黄色的身影，小小的，像个等着校车准备去上学的中学生。他却突然失了勇气走过去。林哲的脑子很乱，冷风没有让他变清醒，反而叫他更加混沌。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冒冒失失地跑出来究竟是想做什么还是想证实什么，自己是怕她谎报军情，挟天子以令诸侯？
　　他还是走了过去，因为她打了个喷嚏。
　　“你脑子被驴踢了？穿成这样就敢出门！”
　　李檬觉得郁闷，她中规中矩穿着大衣，里面还不忘加一件打底衫配薄毛衣；居然被一个头发乱糟糟，身上披了件睡袍，脚上还穿着拖鞋的神经病指责穿的太少。
　　她寻出面纸擦鼻涕，惊讶地问他：“你怎么跑出来了。”暗暗腹诽，穿成这样骚包，想吸引小姑娘眼球啊，这牺牲也未免太大了点。
　　林哲皱眉看她，忽然伸手拽她：“我们去医院。”
　　李檬连忙摆手：“不必不必，就是吹了点冷风而已，喝两杯热水就搞定的战斗。”忽然间她明白过来他的用意。被冻得红扑扑的脸蛋瞬间就没了血色，她的声音低下去，密翘的扇睫在眼脸下方投落淡淡阴影，唇角勾勒出讽刺的弧度，李檬忽而仰起脸来粲然一笑：“你放心，现代社会，满大街都是专治不孕不育的小广告；哪里有那么容易中奖。我没有瞒你的必要。”
　　他自然清楚她没有瞒他的必要。将孩子生下来独自抚养？他想她没有那么勇敢更没有那么残忍。只是心中为什么始终有个声音在不断回响：“万一她怀了你的孩子呢，万一呢？”这个声音令他心中某处变的柔软，汪洋一片，整个人都沉浸其中不愿意起来。
　　“还是到医院去查一下比较保险，你这个月还没有来。”斟酌再三，林哲还是开了口。
　　李檬不知道自己应当是怎样的情绪，她整个人被掏空了，只想大喊大叫：“你放心，你林哲放一百二十个新，我就是真怀了孕，也不会死缠烂打硬逼着你去出打胎费。”她觉得恶心，恶心到不行的恶心。她的肠胃中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供她呕吐，所以她只能浑身颤抖，竖起自己身上的刺：“您要是不放心，非得去医院不可，也行。不过请您动作快一点，我还要上班。”
　　医院值夜班的医生正等着同事来换班，简单地询问了来意，打着呵欠要她去做尿检，照B超。李檬像个牵线木偶般被拉来拉去，木然地听从医生护士的安排。
　　结果自然是没有。
　　“可是她这个月到现在还没有来。”林哲像是跟医生卯上了，一根筋式的咄咄逼人。
　　李檬觉得丢脸极了，面红耳赤，声音要滴血，小声而气愤地强调：“我月经本来就不准。”
　　年过半百的女医生倒是笑了，看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小伙子，月经延后有很多种原因，不是说一不来就是怀孕了。你妻子太瘦了，平常身体要细心调理。你要是还不放心，我可以帮她做个检查，调整一下月经。其实，这种事情现在是非常普遍的。我个人倒是认为，如果没有对生活造成太大影响的话，调不调整都无所谓。当然，这只是我的看法。你想怎么做，还得看你们自己拿主意。”
　　李檬伸手拽林哲，恼羞成怒：“走了走了，你非要无事生非。”
　　林哲气愤，这怎么叫无事生非？！
　　两人一路吵着出了妇产科，经过护士站的时候，小护士都忍不住眉眼弯弯。李檬恨不得挖一个坑，把他埋进去，把自己也丢进去。
　　生不能同衾，死则同穴。
　　她忽而鼻尖微酸，用力眨眨眼睛，将脸上的表情清空为零：“好了，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医院旁边就有家二十四小时药店，林哲看她往店里走，有些疑惑，拉住她：“哪里不舒服？刚才在医院为什么不看？”
　　李檬没理他，径直进去找了自己想要的药，结账时才瞥他一眼，淡淡道：“昨天你没做措施。”
　　拆了药丸，连水都没有找，直接要往肚子里吞。林哲忽然伸出手，将她掌心的药丸打掉了。李檬怒目相向：“林哲，你发什么神经？”
　　他发什么神经？她问他，他又该去问谁？林哲茫然地看着地上滚动的小小的白色的药丸，喉头神经质地上下滚动，半晌才憋出一句：“吃药对身体不好。”
　　李檬觉得讽刺，双手抚在脸上，转过头去偷偷擦干净眼泪，唇角勾勒出讽刺的弧度：“人流对身体更不好。”
　　也许是她的轻忽挑战了他的权威，也许是她某个字眼刺激了他敏感的神经；林哲突然像疯了一般掐住她的脖子猛力摇晃，一字一句从牙缝里蹦出来：“你敢试试看！”
　　车水马龙的大街，来来往往的人流。李檬忽然想起前一段时间在报纸上看到的趣闻。某小学生考试，试题是给名词加合适的形容词：_____的人流。小学生大笔一挥，答曰：无痛的人流。
　　无痛？怎的不痛，从身上最隐秘的地方生生剜掉一块肉，心底的最深处从此就有一处再也填不完整。
　　李檬突然生出恨意，她恨眼前的这个男人，她恨不得剥他的皮，抽他的筋，食他的肉，喝他的血。她冷冷地看着林哲，伸出手，将他握住自己胳膊的手指一根根的掰开，转身拦了辆的士，驶出了他的视线。
　　林哲知道如果自己立刻上车，一定可以追上那辆黄色的出租车。钥匙插进钥匙孔，点火启动，松开手刹，踩下离合。然后加油门。发动机轻微的轰鸣声渐渐有规律，突然一下子静止，熄火了。再次启动。刚刚踩下油门，再次熄火了。他突然没了勇气，脚重若千钧，怎么都踩不下去。他下意识地拿手去擦额头，仿佛想擦去印堂上的什么东西。他眼睛发涩，终于发动了车子，却掉了头，朝公司的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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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我有一天忍不住问你，你一定要骗我。就算你心里多不情愿，也不要告诉我你最爱的人不是我。
——《东邪西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