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金面佛

10、第五章（上）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唐•李贺
　　那日的结果是他开车带她去兜风，她在他的车上睡了一整夜，无比香甜。香甜到她一早到了办公室就盘算着是不是先考虑存钱买辆奇宝宝。至于买房，以她的收入和S市变态的高房价，大约只能在梦中盘算出如何首付和月供。
　　临下车前，林哲曾半开玩笑地问：“你就这样信任我，不怕我把你卖了？”
　　李檬“嘁”了一声，摸摸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笑声清脆：“我相信师兄你有那个卖我的工夫，可以创造出更多的财富。”
　　林哲白了她一眼，像是自言自语：“也是，你这样的，要才没才要色没色。浑身上下都没二两肉，卖进深山里给人当媳妇，人家都嫌不会生养。”
　　真没想到他这样衣冠楚楚的风度翩翩浊世佳公子嘴巴也竟会刻薄如斯，登时把她气得甩门而去。他在后面哈哈地笑，开门追上来递给她早饭。她竟然不知他是何时下车去买的糍饭糕。不过是最寻常可见的早饭，然而炸得又脆又甜，口感适中；微微的甜味让人意犹未尽却心满意足。回到租房洗脸时依然神情恍惚，美加净差点没抹到嘴巴里去。
　　小赵的男友鬼鬼祟祟地凑过来问：“昨天那男人是谁？车子好漂亮。嗯——”
　　油光可鉴的一张脸，还有那长长的尾音。她的好心情都散掉了大半，冷冷地扫了一眼，抓起包就往外面走。小赵见着她，欲言又止，笑得无比勉强。
　　闲下来免不了仲怔，办公室里张姐找人凑份子吃套餐唤她时，她都神思恍惚。陈嘉琦拿手在她面前晃了几晃，言之凿凿：“春天都快过去了，你终于开窍了。”
　　她一口鱼汤活生生的噎在了喉头，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当场咳嗽了起来，呛得眼泪都流出来。手忙脚乱寻了毛巾擦嘴，缓缓匀过气，嗔怒：“陈嘉琦，我喝汤时能不能不要说笑话。”
　　她反应慢半拍，没能凑上份吃水煮鱼套餐，何况她又吃不得辣。好在陈嘉琦拿了头条，得了奖金，请她奢侈腐败。大饭店沉淀着一个多世纪不曾变换的老时光，古老的城墙、盘旋的老式楼梯、地道的本帮菜式……构筑着一个仿佛与世隔绝的时空，优雅沉静、光影迷离，似水流年一晃而过，杯中茶水还温热，旧时的JAZZ还回荡耳畔，推开窗，对面那幢著名的高塔都不知道竖起了多少年了。
　　进入大门以后，抬头就是美丽的穹顶，古老的墙壁上手工绘制的花纹沧桑而美丽，挑高的大厅上空悬挂着来自捷克的水晶吊灯，璀璨华丽的恰如夜上海的旖旎旧貌。复原的内部装饰，角落间不经意间放置的旧物什，仿佛是在提醒着这里一个半世纪间不曾停顿的雍容时光。
　　这种从骨子里透出的老欧洲般的的优雅沉静，当真不是她熟悉的格调。合着轻轻的JAZZ乐声，服务员递过来菜单，封面是蝴蝶一样气质的旧时女星；然而眉眼依稀不像，只是一样的温婉淡然。
　　陈嘉琦没有征询她的意见，跟她讨论了一下菜式，做主点了菜。她清楚她的口味，只要不是味道太重，都不甚在意。递了菜单，她龇牙咧嘴：“这次便宜你这个小妮子了，姐姐心情好。”
　　午休时分竟然下起雨来了，落在大片的落地玻璃上，一整面的淅淅沥沥。寻了靠窗的位子，透着淋雨的玻璃，整个城市还是繁华一片。一味的灯红酒绿，多少楼台烟雨中，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里头究竟有多少真正的欢乐，谁人能知晓？天空是灰蒙蒙的一片。
　　“你说现在是不是到了黄梅天？春雨应当是二月份的事啊。”一下雨，世界都模糊起来，白天跟黑夜似乎颠倒了一般。她咬着汤匙，突然没头没脑地发问。
　　陈嘉琦正在小心翼翼地尝着下巴划水，注意不让酱汁沾到身上。闻声头也不抬，含混不清地质疑：“应当不是吧。所谓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我怎么还没听到青蛙叫？”
　　李檬翻白眼，青蛙，除了在餐桌上，你多少年没有亲眼所见了。
　　她义正严词地反驳，非也，我天天都能见着青蛙。
　　李檬鄙夷，你就骄傲吧，王子都变青蛙了，还敢嫌乎。
　　陈嘉琦吃吃地笑，眉眼间波光流转，美的像一幅画；口吻淡淡：“王子娶的是公主，癞蛤蟆眼巴巴的也是天鹅肉。哪里轮到灰姑娘的故事。即使灰姑娘遇上的是一个普通的渔夫。他们相爱，然后她脱离后母的家与他相守，那世界上就没有了灰姑娘，只有一个渔夫心目中永远宠爱的公主？哦，不不，写这个故事的大约是所谓追求妇女解放的女权主义者。女权运动轰轰烈烈地开展了这么多年，又是个什么结果。女的家里公司两头辛苦，好男儿却选出了一堆涂脂抹粉如风摆杨柳的娘娘腔。渔夫呢渔夫，他们盼望自己碰到的是海的女儿，是眼泪可以变成珍珠的鲛人。“
　　“今年东方卫视停办好男儿了。”
　　“什么？噢！那我上哪儿看美型小正太去？？？”陈嘉琦抓狂，面色狰狞恨不得立刻冲到相关部门领导人面前拖住他们的领带一阵猛摇，还我水嫩嫩的小帅哥来！
　　李檬几乎要被鮰鱼狮子头呛到，眼风掠过去，正要调侃；目光却落在了门口的一双璧人身上。衣冠楚楚的男子，手上挽了一个婀娜多姿，不是上回见过的影坛新秀。男俊女俏的，珠联璧合，简直有美化餐厅的效果。隔得远，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她，忙下意识的转过了头。陈嘉琦顺着她的眼风望过去，起身想上前打招呼，被李檬拽住。
　　“别去自讨没趣，人家专美其前，哪里待见我们这样的电灯泡。”她伸手拉陈嘉琦，挤眉弄眼的恶趣味，“换人换的可真快，上次还见他给那个谁谁谁，演那个清宫戏女主角的美人儿办庆功宴。这会子又环肥燕瘦，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了。”
　　陈嘉琦的表情很奇怪，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像是被冰糕腻住了一样，眼睛拼命向上翻。李檬心往下沉，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手死命掐自己的大腿。
　　“大师兄，好久不见。”
　　的确好久不见，他飞来飞去离开S市足有半个多月；再见面就听到她八卦自己的私生活，当真没有辱没记者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狗鼻子。美人儿还在大厅里不明就里地等待，他却视而不见一般，只顾着跟她们寒暄，仿佛是和她们拼桌子吃饭。东拉西扯，从“3.14”的□□到最近的奥运火炬传递，针砭时弊；无怪乎到国外晃哒回来的人都比较爱国。陈嘉琦眉飞色舞，一个劲儿地强调，抢火炬的？就欺负人家金晶只有一条腿不是！倘若换成四肢健全的她，肯定是要照准屁股踹一脚上去的。
　　坐在他身边的白衣美人抿嘴微微一笑，对陈嘉琦的不雅用词浅浅蹙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恍若潇湘仙子。李檬好奇，李少红导演不是为挑选合适的大黛玉头疼么，这美人一上台，薛大呆子必然先酥了半边身子。
　　竟然真拼成一桌吃饭。其实还是中午，这样吃气氛胜过吃东西的餐厅的生意并没有好到一位难求的地步，这样的高档饭店似乎也不像小吃店一样时兴拼桌子；然而林哲与陈嘉琦小学妹言谈甚欢，不忍离步。温文尔雅谦良恭忍让的古典佳人自然十二分善解人意地建议一起吃。
　　陈嘉琦跟李檬已经用了大半，再等待他们的食物上桌，几乎盘底朝天。李檬只好放慢甚至放下节奏，假装被他们的谈话吸引的模样，面上一片安详乖巧的微笑，不时点头附和他或她的观点。一餐饭，等到结束，差点下午迟到。
　　自然是林大师兄买的单。陈嘉琦嘴巴咧得忘记淑女要笑不露齿，连连表示：跟大师兄一道吃饭减肥，因为嘴巴光顾着说话了。
　　李檬腹诽，嘴巴光顾着说话？那干烧大明虾和栗子火潼到底祭奠了谁的五脏庙。
　　林哲失笑：“那我可是罪过了，饿坏了佳人，实在是罪孽一遭。下回师兄请你们吃火锅，只吃东西不说话。”
　　陈嘉琦立刻眉开眼笑，赶紧称好。
　　本以为他只是客气寒暄，不料隔着好些天，她正要洗洗早点睡，温水都兑好了，突然手机死命响。他们记者要求24小时开机随时待命，她自是不敢怠慢，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来去接，手忙脚乱间，手机差点掉进脸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