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君仙骨2》见昀

10、第 10 章

　　倚剑阁临山崖而建，不远处便是能纵览华山风景的吟雪崖。

　　山峰上罩有结界，外界不管是狂风骤雨还是冰雪肆虐都传不到内里来，狂风会变成令人身心愉悦的微风，冰雪也只会落下细微的雪花。

　　“这个结界在长安城极为受欢迎，”辞言接住一片被微风送来的落花，笑道，“前人只想到如何彻底断绝风雪，却从无人想过去其残暴留其温润。”

　　悬崖不缺狂风，从山崖上探出的松柏被吹的左右摇摆就能发现现在的风势有多大了。

　　予霖立在辞言身前不远处，一手负在身后，观望着流云动向，淡淡道：“迟早有一天会有人想到的。”

　　华山山巅被流云环绕，半仙能从其中观察到世间其他人注意不到的细微动向。

　　“真人此言差矣，”辞言认真道，“若是没有您，那不知还要等候多少年，错过了多少好风光。”

　　辞言身为衡清门百年的掌门真人，并非仙人之身，若无多余机缘恐大概也只剩下四五十年寿数，但他驻颜之术修炼的不错，看起来外貌也才三十岁左右，五官周正略显清癯，眉眼间温润却不失严谨，繁复的掌门道袍穿在这个人身上也只剩下雅致。

　　最令人注目的是辞言腰间的佩剑，剑鞘上靠近剑柄处，两道符咒交叉环绕，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储物阵法。

　　予霖摇摇头，盯着流云出神。

　　他创造的东西多，改造的也多，不过很多都只是有人出个想法开头，其他人不用学也都能知道的方法，反正也没人给他版权费，何必纠结这个问题。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崖边，辞言问道：“真人，星回呢？”

　　予霖的回答慢了一拍：“去了锁妖塔，那血牙不太老实。”

　　锁妖塔是上古法宝，内里空间极大，可以随便打架，星回致力于要让血牙体验到什么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从此彻底死心，洗心革面向善。

　　辞言紧接着又道：“知繁在说什么？”

　　“他不太相信自己……”说到一半，予霖反应过来，略有些懊恼的看向辞言，“掌门。”

　　成功套了予霖话的辞言笑了笑，拱手道：“真人莫见怪，只是您和我都为了能让知繁自己一个人想清楚，特意来这吟雪崖谈话了，若是真的不放心，何不回去亲自和他谈谈？”

　　“他自己能想明白，”予霖蹙眉道，“不能捂一辈子。”

　　予霖真不想承认自己表面上一副很放心不会出问题的样子，却暗地里用半仙的感官去偷听弟子的话……

　　因为早年的经历，知繁从小就是个早熟聪慧的少年，比他师兄让予霖放心多了，可这不是什么小事，知繁要接下的是一个偌大的仙门。

　　知繁自己和他承诺没问题完全不需要担心，结果不还是这样了。

　　回想起来要是云青月还在，想必会扯着知繁的腮帮子威胁知繁：“给你三个数，不和你师尊谈心你就去倚剑阁外面睡悬崖，自己选。”

　　于是一切迎刃而解。

　　可是予霖又不能那么做。

　　“真人放心，”辞言道，“总会有个这么个阶段的，我当年也怀疑过自己行不行。”

　　予霖道：“你是怎么解决的？”

　　“我师尊告诉我，当年他继任前一天晚上甚至自己半夜跑路了，跑到一半发现身上没带钱，于是只好跑回来，被他的师尊揍了一顿。”顿了顿，辞言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我当年腿肚子也抽筋了，不过想着都那么大的人了，咬咬牙挺过去的，事后瘸了三个时辰。”

　　予霖：“……”

　　辞言看起来还挺怀念的，总结道：“只要我不比上一任的状况更差，我就是个好掌门了，要不然一会儿我也去和知繁说一说。”

　　“你忽然来找我，刚才知繁提到叶晗后话变也多了，”予霖道，“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吧？”

　　空气中一时有些安静，良久，辞言深吸了一口气：“我还记得两百多年前，叶晗师弟对我说，等我当掌门了，他必定也会成为不输给您的存在，到那时我们凭着两人之力，一定要做出能改变所有仙门的大事。”

　　可惜都是过去了。

　　辞言的手搭上剑鞘，不由自主的摩挲着那里的符咒。

　　“等我回来，再向掌门真人和师尊请罪。”两百多年前的华山之巅飞雪漫天，少年决绝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侧，“我一定会赔师兄你的佩剑。”

　　白衣少年转身下山，一去三百年，人不归，孤魂亦未。

　　辞言的断剑一直都留着，没让任何人复原，他用的是新锻造的第二把剑，第一把断刃就封印在剑鞘的结界里，是他无论何时都不会找不到的地方。

　　不管是心结还是执念，都已经根深蒂固了。

　　辞言一辈子都没收过弟子，他觉得自己连师弟都劝服不了，又哪来的资格去教导别人呢？

　　“继任大典后，我就离开衡清门了。”辞言抬眼，缓缓道，“予霖真人呢？还会接着四处游历吗？”

　　予霖刚想开口，远处忽然来了一个在辞言近处服侍的弟子，他走至近处，对二人行礼道：“掌门真人，予霖真人，皇族派人来了。”

　　辞言道：“按规矩招待就好，我马上过去。”

　　仙门和皇室关系微妙，内里之间相处都是有很深的条条道道的。

　　仙门其实不需要被朝廷束缚，但无奈用着人家的地，虽然一遇到什么事，朝廷也得来求着仙门，例如说为新修的大殿结阵。

　　所以一有什么事情，朝廷派来的总是能媲美活了几百年的真人们的人中之精。

　　简称“人精”。

　　不知道这次来的“人精”是谁。

　　辞言最头疼这种事了，每次都得搜肠刮肚的，也就云青月活着的那段时间状况能好点，幸好这回是最后一次。

　　“可是……”那弟子的神色看起来有些犹豫，“那人说，他是专程来拜见您和予霖真人两人的，还说是您的故人。”

　　“故人？”辞言愣了愣，和予霖对视一眼，下一刻，他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些什么，脸色骤然一变，“不会是那个人……”

　　予霖：“你认识？”

　　“不认识，”辞言果断否认，“没听过没见过，说不定又是来胡乱攀亲戚的，这帮皇族一个赛一个的精，什么事都能做出来，予霖真人您等着，我一个人去就好。”

　　“那我就更得陪你一起去看看了，”熟料辞言话音未落，眼看着他画风突变的予霖想了想，已经迈步走了出去，“省得伤到衡清门的利益。”

　　若是以前，予霖本不会察觉出辞言的话有什么不对劲，但是他被人中之精之一的云青月熏陶了十几年，一下就看到了辞言脸上写着的“有事”两个字。

　　辞言顿时叫苦不迭，只好哑巴吞黄连。

　　掌门专门用来接待贵客的悦礼阁建在衡清门主殿的西南方。

　　叶青身为皇族，看惯了皇宫内院由仙术搭建起的几乎与活物一般无二游动在墙上的游龙和凤凰，现在看着仙门内雕工不输给皇宫，却没有施法的雕梁画壁，顿时还有了些新鲜感。

　　别人觉得会动的壁画挺好，他就觉得吓人，想来仙门也都对这些从自己门里流出的东西都看腻了。

　　修长的手指一下下扣着茶盏，最后干脆把茶盏一推，自己负手站起来，饶有兴致的仰头看着那些浮云仙鹤的纹饰。

　　一旁立着的侍卫有心想提醒自家少爷收敛些，奈何没法在有其他人的情况下开口。

　　予霖和辞言来到悦礼阁，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后脑勺。

　　两人对视一眼，辞言无奈的笑了笑，上前一步道：“小王爷，别来无恙。”

　　叶青回过头，看到辞言的那一刻，脸上的神色顿时生动起来，仿佛像是小孩见到了自己最喜欢的糖葫芦似的：“辞言真人。”

　　也说不上是多么惊喜，深情款款的语气，可就是让所有人都觉得这个人很开心。

　　辞言道：“没想到是你来参加这继任大典，快请坐。”

　　“辞言真人曾为我查清解惑，是我的贵人。”叶青年纪不大，神色间满是少年人的欢喜，说起话一套一套的，一时间竟也分不清是实话还是玩笑，“按理来说，这就是寻常人最后一次能见到辞言真人风姿的机会了，我就是和其他兄弟叔伯打破头，也得让我父皇把这次机会给我。”

　　辞言带着客气的笑容：“小王爷说笑了。”

　　叶青从开始说话，眼神就一直盯着辞言。

　　侍卫曾被皇帝千叮咛万嘱咐过，一定要看着叶青别把事情办砸了，侍卫心里当然是更偏向叶青，但是皇帝的事情也不能不办，他看着叶青半晌没有动静，只得悄悄走到他身后，用刀柄怼了他一下。

　　被打扰的叶青和眼清目明的辞言：“……”

　　不管是套路还是真心，说话的两个人自然都没有看到予霖的变化，只有侍卫注意到了。

　　“小王爷，我还未曾为你介绍。”辞言往旁边退了一步，抬手指向予霖，“这位便是予霖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