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在等我直播》雪泥红爪

35、好久不见

　　直到四人在咖啡馆坐下，何先生表情仍是惴惴，点了一杯热拿铁，握在手里反复转着。

　　黎青率先开口：“我叫黎青，这是我的老板牧知秋。昨天才到津云。”

　　何先生正要开口，却被身边的女友抢了话头：“董亦芸，亦如是的亦、芸豆的芸，不是依云矿泉水的那个依云哦。这是我的男朋友何安源。”

　　这位董小姐大概是个颜控，对黎青莫名好感，三下五除二就说了个清楚。

　　黎青嗯一声表示了解，直截了当问何安源：“你是何氏本族的后人，还是旁支？”

　　何安源对两人还尚有提防：“你们也看见了八姨太，你们怎么知道她？”

　　面对追问，牧知秋轻咳一声：“见过几面，不太熟。”

　　何安源：“……”

　　神特么的不算熟，说了等于没说。这八姨太要说起来，可是他家的老祖宗，您是天山童姥吗还能跟她熟？

　　牧知秋喝口热可可，口腔满满都是甜意，说话也委婉不少：“不如你先说说这位八姨太的事，我再告诉你我是怎么认识她的？”

　　何安源垂下了头，过了好半晌再重新抬起来，却是看向董亦芸。

　　董亦芸：“阿源？”

　　何安源握住她的手：“你硬要来津云，我即便知道自己可能会出事，还是不愿意让你失望，也不想告诉你这件事，怕你害怕。可事到如今，不得不让你知道了。”

　　董亦芸反应过来：“阿源，你是说刚刚的意外不是意外，是你们口中那个八姨太做的？”

　　何安源点点头，见黎青想要开口说什么，适时阻止了他：“黎先生，既然你们想知道，且和八姨太有所渊源，那我也就不瞒你们了。”

　　往上数个百来年，津云何氏在当地，说是呼风唤雨，也一点不夸张。

　　何老爷何之梁娶了十三房姨太太。八姨太戏子出身，一袭水袖摇曳生姿，迷得何老爷神魂颠倒、爱不释手。

　　十三姨太聂金枝入门最晚，是富商送给何老爷的礼物。入门后仗着自己最是年轻貌美，以为能得到何老爷的宠爱和庇佑，谁知何老爷只在新婚夜出现过一次，便再不见行踪。

　　遣了下人去打听，那人回来说，老爷夜夜留宿八姨太房间。

　　聂金枝气盛，自认不比八姨妈差上几分。眼见八姨太花钱如流水，金银珠宝不要命地往屋里送，嫉妒像火烧一样，炙得她体无完肤。

　　聂金枝想了个阴招。

　　她找来自家样貌最好的表弟，花重金悄悄送到何家固定做衣服的铺子里当学徒。

　　学徒学了三个月，跟着师傅来给何家的姨太太们量尺寸，一双手不安分地从八姨太身上滑过。

　　八姨太啪地把他打开，他也不着急，桃花眼对着八姨太腼腆地笑。从此后一件件的小东西，趁着量衣服的机会送给八姨太。

　　何老爷陪正室上香祈福，他就给八姨太送去一樽乌木佛像，说这是一年的俸禄所得。

　　何老爷说八姨太是妖精，他却说八姨太烟视媚行、气质高华，是仙人误投了凡胎。

　　终于有一天，八姨太揽上了他的肩。

　　也说不清是过了多久，总之那是阳光很好的一个午后，学徒给八姨太量着尺寸、八姨太俯在学徒耳边说着悄悄话，大夫人就带着一群人冲着进来。

　　八姨太与人通奸，按照家规，沉河处置。任何人不得求情。

　　八姨太被关在柴房里，聂金枝打着最后一次探望姐妹的旗号，进去与她送别。

　　直到此刻，八姨太才知道，一切都是聂金枝的计谋。

　　第二天，八姨太被扔进笼子，吊着石头沉了河。

　　那之后好几日，有人路过那条河，都听到一个女人的哭声，在不停喊冤。

　　八姨太头七那天晚上，更夫敲着锣路过河边，看到有位穿大红旗袍的夫人站在岸上。

　　他以为这女人想不开要投河，赶忙冲过去想救人。

　　刚触上女子的手，便浑身一凛
　　——竟是冰凉

　　女子回过头，没有瞳仁的眼睛流下两行血泪，一张脸像摔碎的瓷器般寸寸裂开。

　　她轻轻一笑，声音似在哭：“你看见我的镯子了吗？”

　　是死去的八姨太。

　　那一天，津云所有晚睡的人，整夜都听到有高跟鞋的声音，久久回荡在路上。有胆大的人推开门去看，只看到一个红色的背影，步伐迤逦地朝远处走去。

　　第二天，学徒被发现死在了家中。七窍流血，双手被绑死，吊在房梁上。

　　聂金枝在得知自家表弟的死后，跌跌撞撞求到何老爷那儿，哭着说出了八姨太事件的真相，只求何老爷保她一命。

　　何老爷这时才得知，自己最心爱的姨太太，却是被个蠢笨又阴险的女人陷害致死，一时间心如刀绞。

　　何老爷多情而懦弱，却从来不是坏人。当初没救下八姨太，他辗转反侧到现在。

　　他一脚踢开聂金枝，聂金枝痛得趴在地上呜呜哭，又像狗一样爬回去抱住何老爷的腿：“老爷，老爷救我……”

　　何老爷闭上眼，生生捏碎了手里的茶杯。

　　人命关天，他再是恨姓聂的，也不忍看着一条人命白白断送。

　　何老爷找来瞎子先生救命。瞎子先生听完事情经过，让聂金枝到八姨太死前被关的柴房，烧一夜纸钱求得原谅。

　　当天晚上，聂金枝就把自己和一堆纸钱、纸人关进了柴房。和她一同去的，还有她的小丫环翠翘。

　　午夜，四周一片安静。一阵风从破掉的窗户吹进来，卷起地上的纸钱，纸钱一圈圈绕着聂金枝打转。

　　火烧得很旺，升腾而起的火光映照着她脂粉未施的脸。聂金枝边往盆中扔着纸钱，边哭得凄惨：“是我嫉妒心强，以为没有了你，老爷就能多看我一眼。老爷那么宠爱你，我原想你只会被赶出何府，我当真没料到他们会、会……”

　　她越说越后悔、越说越害怕，手一抖，一摞纸钱都被扔进了盆里。

　　火焰立时大了起来。

　　她猛地站起身，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好站在一旁的丫环翠翘及时扶住了她。

　　聂金枝拍着胸口喘气：“害，可吓死我了，还好翠翘你反应快。”

　　她说完这句等了半天，丫环却没有接话，也没有动作。她觉得疑惑，就要转头去看，却在那一刻发现了不对。

　　丫环翠翘又黑又壮，是个名不符实的丑丫头。而自己身后这个，手指细长，饱满的胸脯软软顶着自己的背，明显身段婀娜。

　　更重要的是，二人有接触的地方，传来一阵阵寒气。

　　聂金枝通身发冷，像久未上油的机器一样，缓缓转头。

　　在她没注意到的房间角落，真正的翠翘此时连脚趾都僵直，安静如一根木头。她意识到必须拦住聂金枝，浑身上下却没有一处能动；她在心里拼命呐喊“不要、不要去看！”却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聂金枝一点点，转向死亡。

　　在她眼前，一道修长纤悉的黑色影子，半搂住聂金枝的身体。那道影子伸出纤长手指，温柔抚过她饱满光洁的脸颊，然后俯下身，以一种十分亲昵的姿态，偎依在她耳侧。

　　黑色人影一点点映入聂金枝眼中。

　　“啊啊啊啊啊啊”聂金枝开始战栗，她疯狂扭曲，想要挣脱开禁锢住自己脖子的手。

　　然而没有用。

　　对方更加用力地掐住她，聂金枝动弹不得，再也呼吸不到一口空气，死亡来临的危险气息死死攫住她。

　　她眼前的景物逐渐模糊，意识消失的前一秒，感觉到一双冰凉的手，轻轻将自己额前的碎发扒开。

　　熟悉的那张脸，和曾经无数次见面时一样，总是带着长久却淡漠的笑容，声音也如从前在戏台上一样宛转动听：“好久不见啊，阿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