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乖》宋公子晏

96、玖拾陆

　　大约见我犹豫，颍川轻轻一笑，将梳子递近，眼中殷殷:“笙笙，之前你答应过我的，我送你的生辰礼物，无论如何，你一定会收下。”
　　如他所言，当初我答应得极好，如今出尔反尔，委实不大地道。
　　"笙笙，当着这么多人，你若是不收下的话，我很难堪。”
　　当初我虽曾倾心过颍川，自小想嫁的人也是颍川。可是直到青鬼的出现，与他相伴相知这些年，我才了然，对于颍川，更多的是种依恋，把他当成哥哥一-般的亲人。
　　而我真正放在心中的人，从始至终，唯有青鬼一人而已。
　　我不敢去看青鬼的眼睛，陷入两难的境地。
　　不过我转念一想，他大抵并不知晓白头梳的含义，我暂时接下，应该也无关紧要。
　　即便有一天他知晓了大楚国的习俗，我耐心同他解释，他会理解我的。

　　“好。”
　　我摊开掌心，将白头梳收下。
　　在席间坐下后，我无论如何都再找不到青鬼，明明将将还坐在这里，转眼就没了人影。
　　之后宴毕，他们硬要行酒令，我无法脱身。
　　每每轮到我，都是三心二意，总是心间记挂着青鬼，输得一塌糊涂，醉得一塌糊涂。
　　我的生辰宴会结束后，赴宴的同门亲友都悉数散尽，包括没良心的绾谣和孤阿，没有一个愿意搭理我，愿意把我送回望夕洞。
　　此番，我喝醉，醉得有些奇怪，虽然身子不大能受自己控制，但脑子清醒精明比。
　　我清楚知道，天上明月皎皎，月色撩人，竹林中清风习习。搀着我走的人，是颍川。
　　他白衣蹁跹，眉眼如画，面若冠玉。

　　“颍川，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话脱口而出。
　　“回你的厢房，”他面色肃然，沉声道，“ 我跟你说过多次，那洞府里阴凉潮湿，住久了对你身子不好，你总是不听话。”
　　“可我喜欢啊。”

　　蓦然，从林中闪过一道漆黑的身影，挡在我们面前。
　　颍川动作极为伶俐，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已经拔出腰间佩剑，“噌”一声，剑尖指向不速之客。

　　喝醉之后，眼睛也不大利索，我花了极长时间，这才借着月光看清了黑影的脸。
　　目光冷澈，透过一丝我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霸道，他说: “把她给我。”

　　颍川握剑的手没有半点颤动，如同他的眼神坚毅。
　　他说:“我曾便遣门下弟子查过你的来历，却什么也查不到。你上昆仑虚究竟有什么目的？”
　　“你无权过问。”青鬼眸中蓦然升腾着肃杀之气，像极了当日在对峙九一的时候，“我是来带她走的。”

　　我有些怕，想出手劝，却醉得力不从心。
　　这一幕让我忽然想起有一年的乞巧节，颍川下山归期未定，我以为他当天不会回来，便轻允了青鬼，谁知在半道上碰见颍川。
　　相同的场面，当时是我选择弃了青鬼，跟颍川走。

　　颍川将我扶在靠坐在竹前。我一晃眼，像是看见竹林深处闪过一道身影，转眼不见踪迹，我疑心是我醉得糊涂，看花了眼。
　　转过头来，颍川执剑已然朝着青鬼刺去。
　　青鬼在剑尖刺来不过一寸时，拔剑挡开子溟的攻势。剑刃撞在一起，火星四溅，砰挡作响，我真怕刀剑无眼。
　　“青鬼，颍川，你们住手啊…”我拼命喊着，嗓子眼像被堵住一般，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半点声响。
　　若是他们拼死一斗，必定两败俱伤，无论是谁倒下，我都不愿看见。
　　十来回合之后，先败下阵来的是青鬼，他招架不暇，颍川一剑刺进他的胸膛，利刃剜肉的声音，我听得分明。
　　他目光如炬，只是灼灼望我，额际青筋暴突。
　　他迎着颍川的剑，朝我走来，长剑瞬间深深没入胸口，从他的后背刺了出来。
　　颍川双目错愕无比，我从未见过他慌乱过，不由得松开了剑柄，“你、 你为什么……？”

　　他的嘴角忽然带着笑意，令我心间一冽的笑意，步履蹒跚，- 步一顿走向我，终于是无力跪坐在我面前，胸口插着子溟的剑。
　　“因为，她是我的……发妻。”他声音极尽温柔，我从未见他的唇动得如此好看过，他轻轻伸手理我的鬓发，抚我的前额，“早在陵川小镇，我们便拜堂成过亲了。我们发过誓，天荒地老，永不分离。”

　　我眼见他胸前的血一直在汨汨流淌，溅到地上，我无比心疼，伸手去堵他的伤口，手却无论如何够不到。
　　颍川背过身去，负手而立，半晌之后，忽然道:“我想大约笙笙从未跟你提过她的命劫。”

　　命劫之事，昆仑虚上只有三大上神，天璇和颍川知道，我怕其他人受到牵连，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我本也打算一直瞒着青鬼，怕他担心。如今却不曾想，颍川会突然提这桩事。
　　我没有办法让他停口，只能默默他继续说下去。
　　“笙笙生来便是祸命，命中更有七劫，劫劫致命。第一劫，名为骨肉断，自小失去桃源亲故。第二劫，千雷引，身受七百零七道九天玄雷。第三劫，碧落沉，蒙冤逐出师门，流放三万里，贬为庶人。”

　　这三劫，颍川说得只字不差，确为我亲身经历。
　　我想他也只能知道这么多，因为第四劫是我当初上巫山采药，偶感天命，意外卜筮出的，他不可能会知道。

　　却不曾料想，他猛然接着开口:“而这第四劫，名为红鸾动，须和男子成亲，无论是谁。”
　　颍川的声音清冷，传进我的耳朵，自然也传进青鬼耳朵里:“ 她之所以和你成亲，不过是为了安稳渡劫而已。”
　　“绝不可能是因为喜欢你。”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不是不是啊…
　　心中有千言万语，喉咙里却像打了个结，说不出半个字来。

　　我亲眼看见青鬼的嘴角弯起一抹弧度，眼中闪烁着捉摸不定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