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乖》宋公子晏

90、玖拾

　　那道洞口近在咫尺，大小合适，我苗条的身姿恰好能通过。
　　出了这道洞口，便是结界之外，意味着生。

　　身后呼啸声不断，大约是青鬼继续在和荒兽周旋。
　　他告诉过我绝不回头的，我听他的话，双手攀住洞壁，却还是忍不住转头望去。
　　究竟是妖族始祖一般的存在，青鬼又如何扛得下荒兽的一击。青鬼疲于奔命，在荒兽的暴怒追击下，狼狈不堪，动作渐渐迟缓下来。我自然知晓，青鬼这么快就力不从心，有将体内灵气多分于我的缘故。

　　但是我想青鬼大约还能撑一段时间，我要救他，最好的法子不是扑过去一味将荒兽的注意力吸引到我身上。而且迅速出了这结界，到外面求救。
　　我心中不再犹豫，驱动灵气正准备出去，猛然而后听见熊熊烈火的灼烧声。
　　转头一看，是一片火海，荒兽朝着青鬼所处山丘喷出火焰来。
　　好在青鬼躲得及时，他在火光中闪躲出来，并未伤得太重。再望向那座山丘，烈火焚烧之后竟化作一片虚无，什么都不剩下。
　　难以想象若是这烈火烧到了青鬼会如何，他定然也会被烧得连灰烬都不剩。
　　正在我彷徨时，荒兽动作极快，趁青鬼歇息喘气的片刻，寻个破绽，一只厚重的趾爪猛然将青鬼紧紧压在下面。
　　荒兽一声得意的长啸，血盆大口里隐隐孕育着火星子，再喷出一道火焰来，青鬼便再无法脱身。
　　我分明想得极好，出了结界去搬救兵，双腿却半点迈不动。
　　好在青鬼翟注在我体内的灵气足够多，我转过身子，朝着荒兽和他的方向滑翔而来。

　　“昭觅，你敢过来！”
　　他看到我了，声嘶力竭怒吼着，沙哑的声音到最后趋近于无，我听得分明。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学着他的口吻，轻描淡写，离他躺下的地方越来越近，“你忘了，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你觉得我昭觅像是独自偷生的人吗？”

　　眼前浮现的，是那时在苍梧山舜帝崖前的一幕幕。
　　明明说好要一起采到云生逍遥，他却骗我骗得极狠，封住我浑身筋脉，独自上舜帝崖与凶兽九婴决战，最后殒命在云生逍遥丛中。
　　如今再想骗我，休想。

　　“你若一直戴着那颗乳牙，我死也无憾。”他淡淡说道。
　　我不大能听得懂他这句话的意思，猜测他大约是让我忘了他，去和沉华过安稳日子。
　　我说过，他的手我既然握着，到死都不会松开。
　　只一瞬间，我便耗尽体内所有的灵气，冲到青鬼身旁，重重摔在地上。再耗尽所有力气，将手伸进荒兽的趾爪下，寻见青鬼的手，十指相扣。

　　“你骗过我一次，绝不会再有第二次。”我强行挤出一个笑来。

　　抬头望去，荒兽张开的血盆大口中火光弥漫，一道喷腾的烈焰直下，朝我们涌来。

　　预期的疼痛并未袭来，我一度怀疑是不是妖兽的火焰只焚灭肉身，但不疼。
　　睁眼一看，头上却蓦然生出一堵冰墙，将烈焰与我们隔开，安然无恙。再细细看去，半空中出现一紫一白两道熟悉的身影，竟是师尊长庚上神和扶胥上神二人。

　　荒兽收了口中烈焰，将全部注意力转移到两位上神身上，踏开趾爪，暴射而去。
　　大难不死，我来不及庆幸，急忙扶起青鬼。
　　他受了不轻的伤，且体内灵气几乎耗尽，站起来的力气都不剩下。
　　死里偷生，他想笑，却不能笑出口，大约是荒兽那一压，压断了骨头。我背着他，却抬不动他的双腿，只得拖着他，缓慢朝出口的方向一步步挪去。
　　两位上神与荒兽相斗，以二敌一，并不能讨到丝毫便宜，且在节节败退。这就是往日里不注重修炼，只知道喝酒和男色的代价。

　　据说我被吸入斩妖石结界，消息从连霄峰传遍了昆仑虚各处，甚至惊动了两位上神。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我知道再想悄悄隐藏起来，待修为恢复的念头不得不随之破灭。
　　当时聚了许多人在斩妖石外，但却无人敢进这凶险异常，且封印着荒兽的结界。
　　幸好闻讯赶来的师尊和扶胥上神有良心，在关键时刻出现，在荒兽手中救下在鬼门关徘徊的青鬼和我。
　　当然，救下我们的还有云遥和孤阿，他俩也是不顾危险进了结界，在天崩地裂漫天飞石中将我和青鬼带离结界。

　　在斩妖石外的竹林里，聚集了大约上千名各峰各脉的弟子，不论是往日里被我欺负过的，还是听说朋友被我欺负吓出阴影的，都悉数赶来围观。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人气原来这么旺。
　　再加上两位上神还在结界与荒兽周旋，由此我便成了全场唯的焦点。

　　云遥和孤阿将我护得严严实实，云遥问我:“ 昭昭，你前几天是不是来过望夕洞啊？我好像梦见你了，还闻见了松花蛋的味道，可就是不知道在哪里。”
　　“你那是做梦。”我明确告诉他。
　　其实内心已经在盘算，下次回望夕洞的时候，定要先把那坛子藏起来的松花蛋壳销毁，不留下半点痕迹。

　　“对了，昭昭，鬼鬼呢？”
　　经绾谣这么一问，我四下望去，果然不见那玄衣少年的半个影子。
　　难道先前离开结界的时候忘了带上他?不对，刚刚他明明还在我旁边的，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这时长庚上神和扶胥上神化作一道虹光，从结界中安然脱身。
　　我的心却迟迟不能放下，清冷肃然的声音在我耳畔想起。
　　杀人。

　　那是之前在幽谷里，我问青鬼如果活着出去，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他答我的原话。
　　我猛然一惊，顾不得疲惫不堪的身子，在人群中逆行，沿着青石阶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