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乖》宋公子晏

78、柒拾捌

　　连霄峰山麓的无虚洞乃是知倪上神的洞府，知倪上神应劫八万年，据说他是六界制毒的鼻祖。
　　他的无虚洞藏着天下毒经，以及他的毕生心血，乃是昆仑虚一处禁地。

　　几千年前的一场暴雨将无虚洞古迹冲毁，长庚上神闻讯后便下令在连霄峰半山腰了座新无虚洞，将旧洞典籍悉数整理搬了过去，派弟子亲自看守。
　　如今的无虚洞里仅剩了些残破的旧方鼎，一套锈迹斑斑的青铜编钟，委实再无长物。

　　我与丹黎二人沿着青石阶一路清扫，她背着背篓，我手握笤帚，如此分工。
　　说实话，我并不觉着这三千六百级石阶需要打扫，卿九一要我们这样做，完全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站在顶上往下望去，层层青石阶上枯叶成堆，青黄相接，轮廓逶迤蜿蜒，
　　连到幽僻的谷底，美得如临画中。

　　有些地方的枯叶足足有半尺来厚，丹黎的背篓总是很容易满，满了之后她却也任劳任怨背到极远的崖边去倒。
　　对此我百思不得其解，与丹黎虽相识日短，可我基本上也算是摸清了她的秉性，于论是站着看坐着看还是躺着看，她都不像个勤快的人。
　　凡事我都喜欢刨根问底，若是弄不明白，我睡觉都睡不安生。

　　背篓又被枯叶填满了之后，我悄悄跟在她身后，蹑手蹑脚，打算一探究竟。
　　原来是到那边崖上，恰好要经过男弟子的房舍，她是奔着多看几眼男弟子才这样任劳任怨。

　　我本来不愿意多管这档子事，但还是觉着丹黎的心稍微花了些。
　　如果她花心的名声传了出去，对于同宿一间房的我而言，影响也是颇坏。
　　我认为是时候提醒她，规劝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犯错误。
　　但是我也不能直接去说，怕说得重了伤到她，点到为止最好。

　　“丹黎，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扫地扫到一半，我停下来，将她招到眼前来。

　　我说：“你有没有听过凡间流传的一句诗，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听过听过，”她放下背篓，坐在台阶上，忽然眉梢一动，“但是我更喜欢这句，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这句诗虽表述寻常，却在字里行间转达了浓浓的相思，饱含深情，需要细细体悟。你那句说得太直接，没有含蓄之美，我不大喜欢。”

　　我捋捋鬓发，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但是你若不直接表达出来，万一你喜欢的人是个二傻子，不懂的话，岂不是白白辜负你的心意。”
　　说完后方才恍然，我明明是劝她专一，做什么同她谈起诗来。

　　“值得托付终生的人，一定是最懂。”她话未说完，便被我直截了当打断。
　　我暴脾气犯了，懒得跟她磨嘴皮子。
　　“打住，我就想跟你说，能不能稍微有点姑娘家的矜持，没那么没皮没躁的，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这番话没怎么经过脑子，说完之后我就后悔了，似乎说得有些重。

　　好在丹黎是不记仇的，也能原谅我的暴脾气，这点我很欣慰，我还怕她怀恨在心晚上睡觉时悄悄把我给杀了，由此看来担心是多余的。

　　那天我们在青石阶上长谈，伴着明月冉冉升起，时间过得可真快。
　　我同丹黎解释了我的想法，希望她以后的岁月中能多加注意，毕竟我还要和她久住起。
　　她闻言失笑，大笑不止，笑得险些趴在打滚。
　　我看着哑然无话。这一笑笑得极久，我坐在一旁不知笑点何在，看得相当尴尬。
　　总归她缓了过来，仍然一边同我解释一边憋笑。
　　我从她断断续续的话中听了个大概，她说她这一生只喜欢一个人，也只会喜欢一个人。
　　对此我持严重怀疑态度。

　　她接着说，原来是她听说喜欢的那位公子上了昆仑虚，这才不远万里也跟着上昆仑虚。
　　所以先前种种，不断往男弟子们中瞧，又向我打听昆仑虚最俊俏的男神仙，是为了打探那位公子的下落。

　　她的话，我听来极为动容。
　　想来是我错怪她了，她竟比我更长情些。
　　我反而又很羡慕她，因为她倒是可以怀着各种的心情，去期待盼望那位喜欢的公子，幻想各种场景与他不期而遇，在每一场梦里终成眷属。
　　因为未知，所以幸福。

　　脑子浮现青鬼的模样，如今的他又在哪个天涯，是死还是生？

　　打碎我沉思的是蛙鸣，这青蛙的声音离我很近，我四下一望，在枯叶里翻了翻，只能听见声音却见不到影子。可细细一琢磨，这时节不该有青蛙才对，丹黎动了动我的手肘，指着自己的肚子:“是我饿了。”

　　我这才蓦然想起，我们受了九一的命令，从晌午一直忙活到现在，没吃过一口饭，甚至没喝过一口水。
　　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往日吃得多，所以这会儿还不饿，结果一想到吃，我肚子立刻雷声滚滚，轰隆隆作响。
　　由于我们放下手边的活长谈，不知不觉到了深夜，青石阶下方漆黑一片，深不见底，具体我们也不知道还剩多少级台阶。
　　我又饿又困，想必丹黎是和我相同的状态，否则她也不会猜最多还剩一百级台阶。
　　实在黑得很，我们都看不清。
　　她提议现在先回房吃东西睡觉，明天起个大早再拿收拾戈局，九一不会发现的。
　　我举双手双脚满头头发同意。

　　所谓智者千虑，终有一失，我也没料到我俩都能睡过头啊。
　　第二天九一领着两名弟子，怒火冲天将我俩吵醒，我思虑着还剩一百级，多大点事，怎么不至于动刑。
　　谁知到青石阶上往下看，足足还有两千多级。
　　这么神奇吗?

　　“昆仑虚律法，二十鞭子，一下都不能少。”九一吩咐到。
　　两名弟子领命，忽然从一名弟子手中夺下鞭子，冷冷盯着我，“ 她的，我来打。”

　　另一名弟子扬起鞭子，打在丹黎身上，力道不算重，她却疼得嘤嘤而泣。
　　面前的九一咬牙切齿，舞鞭狠狠扇来，我闭上眼准备承下时，却迟迟没有等来那撕心裂肺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