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乖》宋公子晏

75、柒拾伍

　　待此间事了，我回了陵川小镇。
　　青鬼不在身边，我省不了脚力与他一同御剑乘只得舟车交替，花了几日时间。

　　一到青摇阁，我忽然来了兴致，就偏要检查离开前给丹泷布置的作业。
　　“爹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爹呢?”一听说我要检查，她眼珠子飞速转动，忽然闪过一道光，妄图岔开话题。

　　很显然，我比她更冰雪聪明些，不会轻易着道，一心两用着:“在路上。知我者谓我心忧，下一句是什么？”

　　“娘肯定很累很累，我去给娘倒杯茶，娘早点休息。”
　　“知我者谓我心忧，下一句。”我重复。

　　“......”
　　她想了很久，都不见答得上来，想来我不在的日子应该是压根没想得起来背《诗经》这件事吧。
　　啧啧啧，一想到这么小的娃娃将来没零嘴吃了，我便心疼得很。

　　“答不上来吗?”
　　我一面轻声问她，一面将手伸进她的小衣服兜里，抓了几颗五香豆来吃。还别说，又香又脆，煞是好吃。
　　眼前的小朋友似乎慌了，急得满头大汗，抓耳挠腮，蹬着脚:
　　“什么求！”

　　她这个样子，可把我给心疼坏了，一个月没零嘴吃，想想这日子还能活得下去吗，定然是度日如年，唉。
　　没得吃得话，要是我早就一头撞死，一了百了算了。

　　可是我发现了一件事，她并不如我预料的那般慌乱，我在她假意慌乱的眸子中出看出了一份坦然自若，透露着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镇定。
　　旋即，她垂头丧气，乖乖将所有吃的东西上交到我面前，哭哭啼啼，却哭得不大真实，像个演技拙劣的戏子。这些东西，分明是她的全部零嘴才对，并无遗留。

　　我问小黑我不在的这些天都发生了啥，他跟我说生意还是照常进行，就是赊账的多了起来，但是因为他不识字就没有记账，但现在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赊的。
　　这不是重点，我早就猜到小黑会悄悄克扣些钱起来。
　　他对于聚众赌博很是痴迷，视之如梦想，总是拼了命凑到人堆里看，又因为没钱下注被打出来。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去计较，这钱就给他日后得了绝症买药用吧。

　　为了体现诚意，我只是扇了他一巴掌，告诉他我问的是丹泷，别特么扯其他的。
　　果不其然，小黑说的和我预料的一模一样。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孤阿下凡来过陵儿青摇阁，且给丹泷带了许多好吃好喝，就为了听她叫他一声夫君。
　　然后，这个无耻的小朋友，居然还果真叫了!

　　我就说她怎么那么有底气，原来是仗着手中有孤阿的吃食，且背后又有人给她撑要，人仗狗势，为所欲为。
　　难怪敢不听我的话，将《诗经》背得稀里糊涂的，故意气我。

　　晚上睡觉时，我躺在塌上，忽然想到了青鬼。
　　在那死人村时，他消失之前对我说的，不要走远，要等着他的话，到底是让我就在江陵等他，还是回这陵川小镇。

　　可是他真的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也不得而知，只是心中隐隐痛起来，很怕再也见不到他，很怕之前那一面便是永诀，他的话都是骗我来着。

　　如此过了十来天，仍然不见青鬼的影子。每过一天我都度日如年，不知他的归期，生怕他再也回不来。
　　没把青鬼等来，却等来了孤阿。

　　我亲眼目睹到了小黑描述的场面。
　　那日孤阿御剑而来，丹泷方在院中玩泥巴，忽然蹦跌着，搀着我的胳膊:“娘、娘！我家夫君来了，你快去给他做饭啊！多做些，我家夫君胃口大！”

　　四三个人围在桌前吃饭时，孤阿和丹泷不约而同唤了我一声娘，于是乎两个人便互相指责对方还没成亲就叫娘是不是叫得有些早。
　　我懒得解释，只是略微觉着被喂了狗粮，心情莫名糟糕，便趁他们争执时，暴饮暴食。
　　孤阿来的目的是看丹泷，无意中向我提起九一在天宫受了罚。
　　想起先前颍川有很多话未与我说明，我便开口向孤阿打听。

　　原是雷部现已查明，先前芳华殿被烧，守殿弟子被杀一案凶手另有其人。
　　那天颍川正好路过芳华殿，却只看到了凶手的背影，便被他逃走了。
　　他得知普化真君在九一的引导下，所有的嫌疑都指向我。
　　为洗脱我的嫌疑，连夜下山去寻觅凶手踪迹，终是有了头绪，看看真相就要大白于天下，不料中了龙渊魔族的奸计。

　　在地牢里整整被囚了数年，他受过无数厉刑，身上伤痕遍布，九死一生。终于在有一天被他寻见破绽，杀了看守，大闹龙渊，逃了回来，且带我了我不是凶手的关键性证据。
　　他同普化真君彻查此案，查明了九一有故意栽赃嫁祸之罪，已经处以严刑。
　　只是极刑已经降临于我身上，绝不能改，否则天宫颜面扫地。
　　他跪在凌霄殿七昼夜，终是等来了天君的赦免令。

　　我听来动容，知道上次他来寻我，便打算带我回去。但思及如今仙魔两界对峙，我若回昆仑虚，未必有做个凡人过得安稳，故而选择瞒了下来。

　　孤阿离开后的第三天，颍川来了趟陵川。
　　那一天，小黑到镇北跑堂去了，丹泷跟着邻居家到镇外的一家庙里烧香去了。
　　丹泷之所以会跟过去，是因为听说可以偷吃祭给神仙的贡品。

　　我给他沏了杯茶，他一口没喝。
　　径自将我的手摊开，放一块玉佩在我掌心，是我的长命玉，我戴了几万年的长命玉，凤形碧透，尾翎处有些磨损。
　　这玉我先前便托付月舒上仙保管，让她交回给天璇上神，不知如今为何辗转到了颍川手中。

　　“笙笙，这是天璇上仙给你的东西，你收好了。”颍川看我说。
　　我冷冷一笑，将之紧紧握在手中，如果不是今朝失了修为，我定然将之捏成粉碎。
　　我脸色转为沉静，道:“颍川，我要回昆仑虚。”

　　他对我的回答一脸愕然，想来他是打算瞒我一辈子，让我安稳在凡间过余生。

　　“我要回昆仑虚。”
　　我目光坚定望着他，确定以及肯定。
　　“笙笙，如今昆仑虚事端多，多考虑。”

　　“嗯，我想好了。”
　　我等不及要回去，等不到跟他们说一声，更等不到青鬼。
　　怕他们担心，我便留封书信，用碗压在桌上，盼他们别怪我不辞而别，盼青鬼能体谅我。

　　决绝跳上子溟的剑，我想起往日岁月，只是往日终归只是往日，再不可能回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