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乖》宋公子晏

60、陆拾

　　当初在昆仑虚望夕洞我就知道，狗子和青鬼不大对付，可我还不曾料想，竟这般不对付。
　　按理说，他乡遇故人，自然是不会念及往日恩怨情仇，势必要抱在一起，久久相拥，在对方的肩头流下感慨时光匆匆的泪水。然后寻一处酒家，斟三五盅酒，月下对酌，彻夜长谈，把酒话桑麻。

　　青鬼和狗子是望夕洞里一对斗得你死我活的冤家，勉勉强强也算是故人。今日重逢，他俩却不这样，一见面便直接怼上，口舌上争锋相对，总是问候对方的舅姥爷长舅姥爷短。
　　由我看着还好，两个人都收着手按兵不动，却趁我背过身去的短暂瞬间，青鬼死死扭住狗子的胳膊，狗子紧紧咬住青鬼的肩，缠斗不休。

　　我一碗水端平，用力揪着二人的耳朵，方将他们拆开。
　　青鬼盛气凌人，指着他：“你可知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最好离我娘亲远一点，否则我咬死你。”
　　青鬼扬起高傲的下巴:“你得叫我爹！”
　　狗子反唇相讥骂回去:“我才是你爹！”

　　我在一旁听着，看着青鬼疯狂使的眼色，心中纠结万分，虽然有些不忍心，但还是不得不遗憾通知我可怜的孤阿: “狗子，原谅娘亲当时眼神不大好，莫名其妙就相中他了。.....他说得没错，娘亲委实是和他成了亲。”
　　闻言，他双眼瞪得像铜铃般大，错愕到了极点，脸上是生无可恋的惶惑。

　　我其实很能理解狗子的感受，好不容易和容貌冠绝六界的娘亲久别重逢，还未来得及诉说衷肠，转眼间便要认贼作父，这个中落差着实大了些。
　　“娘....莫是....哄孩儿的吧?”他试探着问，话音吞吐，垂死挣扎着，于绝望中求线生机。

　　我缓缓摇头，宣判死刑。

　　那个翩翩少年郎陡然扑在我身上，嚎啕痛哭，哭得那叫一个惨，响遏行云，天地震风云为之变色。
　　我闻他哭声，心都碎了，我不禁自责起来。
　　青鬼那厮却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不嫌事小，幸灾乐祸走。上来轻拍狗子的背:“方日后爹会待你极好的，给你磅礴如山的父爱。”
　　怀中狗子哭得更厉害了。

　　哭了大半晌，好不容易，狗子稍稍缓过来，便背着青鬼将我拉到一边，问我:“ 娘亲是不是有啥把柄落在他手里，娘亲放心，孩儿这就去杀了他。”
　　这孩子心太急，话还没说完，操起剑便朝青鬼走去，我拼命拉住他摇头:
　　“你想让娘亲守寡不成？”

　　狗子终于是妥协，但仍是闷闷不乐，眼眶红肿，情绪低沉，仿佛这是罩上了一生的阴影。
　　我心疼我儿子，觉得是时候告诉他一件喜事，让他高兴高兴，乐呵乐呵。
　　“小狗子啊，娘亲给你相了门亲事，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捏着他的脸，晃了晃，试图将我欢快的情绪传递给他。
　　他闻言忽然眼前一亮，像是厚厚的阴云，瞬间被一道刺眼的光劈开。

　　“娘亲，你再说一遍！”
　　他径直跃了起来，满脸激动，握我的手都微微颤抖着。

　　“给你相了门亲事。”
　　我重述一遍，引来了青鬼诧异的目光。
　　将丹泷许配给孤阿这件事，我没来得及和青鬼商量，毕竟他是丹泷的爹，我这样做总归有些专制。
　　可是细细又想，青鬼堂而皇之当上了狗子的爹，占了大便宜，这点小事听我的应该是一点不过分的。

　　“娘亲，孩儿还小嘛，还想在娘亲身边孝顺娘亲，好好尽尽孝道。”狗子扭扭捏捏，脸涨红了，仿佛有些不大好意思，不料话风一转猛然问我， “是哪家的姑娘啊？”
　　我：“……”

　　我生怕被青鬼听见，招呼狗子附耳过来，轻声告诉他。“她唤作丹泷。”
　　他乐得合不拢嘴，对这个名字赞不绝口，说名如其人，定是个如娘亲般绝色的女子。
　　之后的时间，狗子全然沉浸在对丹泷的百般幻想中，时不时傻乎乎望天空，一脸憧憬，恨不得立马见上一面。
　　时不时问我个棘手的问题，一如:“娘亲娘亲，孩儿想问问，她身材是高挑婀娜，还是小巧玲珑？”

　　我回想起那个高及我膝盖的小丫头，身子骨瘦如柴，弱不禁风，便跟他说了句真得不能再真的话:“或许算是小巧玲珑吧。”

　　“娇小的好，孩儿喜欢轻轻松松就能抱起她的感觉。”
　　狗子极为满意我的答案，做了个抱人的手势。

　　时不时他又问我:“娘亲娘亲，她脾气性子如何？对人强势不强势?”
　　我细细回想，丹泷这小丫头生气时，似乎也不曾打人骂人，稍微说她两句还生闷气哭鼻子: “不大强势吧，就是有些爱哭，叫人看着心疼。”

　　“不打紧，孩儿喜欢疼她。如果成了亲，孩儿绝不会让她掉一滴泪。”
　　我不大听得下去，腻得紧，狗子不在身边的时间不长，究竟是谁将他带成了这般模。
　　我琢磨一通，只能是云遥那个丫头。

　　“娘亲娘亲，她黏人不黏人的？”
　　面对他永无止境的问题，我叹了口气，选择心平气和回答。
　　再回想回想，丹泷似乎总是喜欢在青鬼问诊号脉时坐在他腿上，我认为这大约是她的一个减分项，黏人总归是不讨人喜欢的。
　　我说:“ 是有些黏人，你若觉着烦，娘亲就做主，替你把这亲事退了。”

　　他双手摆得厉害，十分着急，生怕我一不小心误会了他的意思:“娘亲莫退，娘身莫退，孩儿喜欢一整天都和她黏在一起的。”
　　讲道理，自从我跟狗子提了这么个亲事，他便欢喜得不得了，像极了当年在望夕洞时我赏他个大鸡腿，脸上写着幸福两个大字。

　　想来有了这个大喜事，他也能接受认贼作父这件事，不至于哭得太惨。
　　我唯一担心的是，丹泷年纪尚且太小，不过四五岁而已，若要同狗子成亲，起码得是十二年后的事情。
　　就是不知道狗子这般心急，这般憧憬，这般幻想，究竟等不等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