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乖》宋公子晏

58、伍拾捌

　　青鬼握灭了手掌的火焰，夜色太黑，伸手不见五指，我看不清树下发生了什么。
　　只能看见妖兽幽绿的眸子在黑暗里蹿来蹿去，听见利刃拉破血肉的声音，但分不出是青鬼的剑，抑或是妖兽的爪牙。

　　“你没事吧！”我的心隐隐揪着，为他提心吊胆。
　　“放心，我若是连这些妖兽尚且对付不了，岂非辱没了你的师门。”
　　他的话，说得稀松平常，轻轻巧巧，那里像是在面对妖兽的模样。
　　饶是他是神仙，但这些天修为散得多，恢复的时间不会短。
　　我更愿意相信那是他故作轻巧，为了让我放心。
　　可我也知道，身为凡人的我，弱不经风，我要做的就是在树上躲好，不给他添麻烦。

　　忽然，我似乎听见树梢上传来嗦嗦声，转头一瞧，竟见着头顶上一条赤眼乌梢蛇朝我吐信子，獠牙寒光闪闪。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倒霉时喝凉水都塞牙。

　　我一声惊叫，倒向树另一边，不料这方桠枝却细得惊人。
　　讲道理，这树枝是真的细，连我这般轻巧都承不住，咔嚓一声直接断掉。我失去平衡，尽力向另一端扑腾也无济于事，重重摔到地上。
　　揉揉屁股，疼得像骨头废了一般，抬头就望见几双幽绿色的眼睛盯着我。

　　我摔得极疼，半天动弹不得，就见那幽绿色离我越来越近，低低嘶吼声一圈圈扩散。
　　青鬼先白狼一步赶到我面前，我向他解释不是故意要当他累赘，委实是树上有条咬人的蛇。
　　他极冷静，稍稍蹲下将我揽腰抱起，再脚尖点地蹿射出去。
　　他身姿如风，目光如钩，将妖兽远远甩在身后。

　　我们一路疾驰，出了树林，月光冷冷。
　　我这才看清他胳膊上负了伤，说妖兽利爪留下的印记，还在流着血。
　　我虽在青鬼怀里，但决计不能什么事都不做，便咬破身上一截衣服，将他胳膊上伤口紧紧绑好。
　　说实话，他疾驰的速度不慢，妖兽绝对跑不过他，如果-开始我们选择不和它们拼杀，见着就跑，说不定现在已经顺利脱险了。
　　我将这个逻辑说给青鬼听，他沉沉说:“可我们一开始不识路，若是跑到个什么峭壁悬崖之类的...”
　　青鬼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急死我，我让他接着说，结果索性脚边也停顿下来，不再跑了。

　　我颤颤巍巍转过头，果然如预料一样，我们的前方几丈远，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绝壁，青鬼这乌鸦嘴。
　　转身一看，妖兽皆追了上来，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缓缓逼近。
　　我能想到唯一的办法就是，御剑乘风，当着这些丑妖兽的面升空，气死它们。
　　他将我放下来，怯怯弱弱对我说:“我也想御剑来着。”
　　“那你还在等什么?”话音刚落，我几乎就猜到青鬼接下来的话。
　　“这不是没带上剑嘛。”
　　我隐隐想起适才青鬼抱起我时，一声剑鸣，恍然大悟。

　　这厮竟为了我连剑都扔了，这番不光无法御剑，连与这些妖兽斗都斗不成了。

　　我和他，只能活一个。
　　他如果用仅剩的灵气护住身体，从这崖上纵身跃下，应该死不了。
　　可我知道，他绝对不会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除非一种情况。
　　我面色平静下来，严肃认真看向他:“如果我是你，我会留你喂狼，毫不犹豫跳。”
　　他愣神片刻，蓦然像是将我看透，笑出声来:“你不会。”
　　我委实不会，我只会护在他身前，临死之前绝不让白狼再进一步。
　　心莫名就抽痛起来，像千万把刀子在扎，我强行忍住喉咙里的抽搐，冷冷道:“在我的命中有七劫，劫劫致命，前三劫都是我死里偷生，苟延残喘。”

　　“我知道的。”
　　他不顾我脸色，像往常一般将我抱在怀里，轻拍我的背。

　　“第四劫，名为红鸾动，卦象上说，要与男子成亲，否则劫数难逃。我怕得很。之后每句话，我都说得极为认真，气息保持得极为平稳，怕被他听出丝毫端倪。我沦为凡人，认识的人不多，便找到你了。”
　　“我并不喜欢你，最多算相识罢了，为了渡劫我没有办法，我的打算是安稳渡劫后就与你和离，从此两不相欠，永不再见。这也是为何新婚那夜，我会推开你。”
　　“我想我当初就应该和你说得很明白，我昭觅今生今世要么不嫁，要嫁一定是嫁给颍川。”

　　“颍川我从小喜欢到大，我心里只有他的位置，从没有过你。你应该也知道，一旦有个人走进了你的心里，哪怕是看旁人一眼都是辜负，颍川就是我心里的那个人。”
　　“抱歉..是我骗了你。”
　　我用力挣脱他，脸上冷漠如冰，将头转向一边，裙里双腿却在打颤。

　　他猛然将我扳过去，脸上却轻松无比，我很疑惑他究竟是没听见我的话，还是听见我的话后变傻了。

　　他目光深情望着我，捋我的发髻，轻声道: “还有……要说的吗？”

　　身前妖兽愈来愈近，我一拳打在他胸膛:“ 你快走！”
　　像是打在他伤口上，他疼得捂住胸口，痛苦叫着。
　　我慌乱无措，想探他情况如何，破绽尽露。
　　他猛然抬头，嘴唇擦过我的唇，笑得肆意:“你可以说谎，可是你的神色骗不了人。”

　　青鬼识破了我，想来他更不会留我独自一人，白白搭上一条命。
　　“我们是什么关系?”他猛然这般问我。
　　“师徒。”
　　我脱口而出。

　　他摇摇头，“ 我们拜过堂，也成了亲，是夫妻，你好像从没有唤过一声夫君。今天不唤，大概再没有机会了。我想听来着。”
　　我自然是满口拒绝，这样唤他，我不大好意思，那两个字始终说不出口。
　　猛然，一头领头的妖兽朝我扑了上来，青鬼眼疾手快将我拽近怀里，暂时避开。我们被妖兽团团围住，青鬼为救我，连续几处被刺破，鲜血淌在地上。
　　一头妖兽看准我，扑到我身上，血盆大口看看咬下。

　　命悬一线之时，远处蓦然一柄长剑刺来，直接将那妖兽贯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