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乖》宋公子晏

57、伍拾柒

　　云端山川壮丽，落日凄美，我无心来赏。
　　青鬼立在我身后，双臂环住我，脚下是他的佩剑，地上行人小得像蝼蚁。如今我失了修为，自然不能再御剑乘风。当我知道我若是坠下云端，会摔得粉身碎骨，竟有些恐高。
　　一路上，我都在劝青鬼，将我送到苍梧山就自行回去，别跟着我添乱，我嫌麻烦。
　　他却根本不搭理我，对我的好言好语置若罔闻，只是默默将我抱着更紧些。
　　我偏过头看他，却蓦然发现他脸色惨白，额头汗涔涔，这是修为散失的症状。
　　青鬼上昆仑虚时日尚短，天资寻常，修为并不算深厚，且这些天在我身上结仙障用去不少，又是日夜兼程，不曾停歇，我竟这般大意，忘了这茬。

　　“我们先降下去歇一会儿。”
　　我鼓起勇气往下望，是座绵延的青山，随便寻个山洞便能歇。
　　青鬼答我有气无力，甚至眼睛都有些挣不开，虚弱至极，身子往下沉。
　　我翻过去，抱住他，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撑起他。
　　只是他沉得非我能受，眼睁睁见他从我手中松脱，无能为力。
　　他捏的御剑诀终是法力散尽，佩剑再不能支撑，我便与他自云端坠落。

　　“手给我。”
　　我慌乱无措时，听见他的厉声，望他拼命探手过来。我稍微镇定过来，将他的手紧紧握住。
　　我一直知道，青鬼即便修为暂时散了 ，但终归还是仙身，摔落下去伤筋动骨却远不会危及性命，我稍微宽了心。

　　趁着青鬼就在面前，可以听得见，有些话，我觉得是时候说出来了，否则再没有机会倾吐。
　　狂风如刀，耳畔是声声呼啸，我怕青鬼听不见，便刻意用力喊:“ 青鬼，你答应我，给我好好活着！”
　　他未答我，我望见他手上胳膊上青筋暴突，他在拼命拉我。
　　在坠地之前，我听见他声嘶力竭的呐喊，生生将我拽进他怀里，撑着我，以背着地。

　　所幸我们摔在一片草垛里，我受了些皮外伤，没有大碍。爬到旁边去看青鬼，他仰面朝天，在声声抽疼，气息微弱。
　　我全然能想象，我和他坠地的重，全由他一人承下，该是多疼。

　　近些日子，不知为何，眼睛控制泪水的能力变得差了，且嗓子控制啜泣的能力也塌糊涂。
　　我跪坐在青鬼身旁痛哭流涕，见不得他为了受伤。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捻干我两腮的泪，强行挤出笑来: “我心口摔得极疼，要你抱才能好。”
　　只要不是傻子，不可能听出他的戏谑，我愿意被他诓，遂立刻倒在他身边，轻轻贴着他的胸口，感受着弥足珍贵的温暖。
　　“你快...好起来啊…”我已经极力在控制自己。

　　“我头还有些晕眩，要你亲亲才能好。”
　　我不待他说完话，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探上去，蜻蜓点水般吻住他的唇。
　　他错愕望着我，猛然抬起手，摁住我的后脑勺，压了下去。

　　这一吻，吻得极久，吻得我甚至都忘了身处何地，忘了我是谁。
　　我很怀疑，是不是在这一吻时我中途睡着了，醒来时蓦然发现青鬼脸上流一脸的哈喇子，我认为大约不是我的口水，不是的。
　　我起身后，青鬼顺势也起来了，浑身利索得很，完全不像受过伤。
　　很难界定他之前的伤是装的，还是现在的利索才是装的，他是神仙，稍稍施个法便能将我骗得团团转。

　　“你都好了?”我问了声。
　　为了使我信服，他干脆蹦了蹦。
　　我看他脸色也趋于正常，灵气也恢复了些，想来是无甚大碍。
　　我们在山里四下寻了寻，觅见一处山洞，正好今晚可以睡在里面。
　　我正欲将山洞打扫打扫，青鬼却不放心我一个人留下来，便带着我去捕杀野兽烤来吃，顺便捧些山泉水喝。
　　肚子填得鼓鼓后，我们面面相觑，却发现先前那个山洞找不到了。

　　“怎么睡?”我咬着唇，四顾而无措。
　　他眼睛忽然一亮，我还以为他看到那个山洞了，却不料他道了声:
　　“我们睡树上，能避野兽。”

　　本着对六界苍生负责任的态度，我刚想拒绝，因为树上太过狭窄，容易掉下来，且树下尽是些石子石块的，要是不慎磕破我的脸毁了容，那得是对六界的巨大损失。
　　却不料，他攥住我的手，腾空而起，停在树梢。
　　他倚着最粗的树干，我发现这棵树已经没了我的位置，他再一拉，我失去重心倒在也身上。
　　他的身体自然较我的床榻软些，舒服些，且暖暖柔柔，是我沉湎的温柔乡。我自然是觉得无妨，只是隐隐担心他受不受得住。当耳畔传来他的窃窃偷笑，我便知道即便他受不住，也是受得住的。

　　苍梧山已经不远了，能救一镇百姓的云生逍遥近在咫尺，我却并没有半点把握能够摘到。
　　镇守舜帝崖那头名为九婴的畜牲法力极强，即便是往时的我，手执灭魄剑都不定能在它身，上讨到便宜，如今饶是十个青鬼和我正面和它对，上，说是以卵击石都不够各。
　　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便要用尽全力去试。

　　星夜兼程，我困得眼睛睁不开，突如其来的一声声兽嚎将我惊得清醒。
　　我立刻反应过来，是妖兽，且不止一头。
　　青鬼也醒了，驱动灵气掌心生出火焰，往树下探看。
　　眼见着树下几头银白色狼，阴寒的眸子里泛出饥饿的绿光，龇牙咧嘴，半屈着身子，随时预备纵身一跃，将我们扑下树撕咬。
　　我吓得打哆嗦，差点没抓住树枝掉下去，心有余悸。

　　“安心待在这里，等我。”
　　说完，青鬼翻身下树，将所有妖兽引走。
　　眼前场景似曾相识，我想起当年和青鬼去百草谷采药，那时我法力通天，他法力低散，却仍要将我护在身后。我甚至记得当时他的原话，他与妖兽战得你死我活，浑身是血，我将他救起问他做什么要逞能，他说:“ 不管你法术多高，我都会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