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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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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子得病了,伏在地上气息奄奄,委实可怜。
我一度怀疑是因为狗子吃了阿娘做的饭菜。
我心里很不安。阿爹上山采药还没回来,阿娘想尽力帮上忙,便用一些她自己都叫不上名字的药材给狗子胡乱医治一通,果然不出我所料,狗子的病情加深了。
天色阴沉沉,微雨蒙蒙。
我抱着狸猫,奔跑在河滩上山林间,喊着颍川的名字。
闻声赶来的颍川飞掠到我面前,他看到我怀中病病殃殃的狗子,不消说明也能猜出十之八九。
但他的注意力落在我身上。
他手背搁在我额头上,眉头倏地一锁,正色道:“你在发烧。”
可能是我急着狗子的病,一时忘了自己也很冷,这时一件长衫扑头盖脸而来,将我紧紧包裹住。
“笙笙,我不擅医术,带你去江陵寻郎中。”
我从小在桃花源长大,从未到过外面的世界,只听阿爹说起过,即便是去最近的镇上,也需走上好几日的山路。只怕找到郎中,狗子的病也耽搁了。
“你过来。”颍川示意我靠近。
我朝他走去,他伸手将我抱在怀里,脚尖一点,飞离了地面。
是陈半仙话本子里的腾云驾雾。
狗子在我怀中,我在颍川的怀中。
他说:“笙笙,等会儿可能会有点高,你要闭上眼睛。”
我十分听话闭眼,渐渐地,能够感受到强烈的气流刮过脸颊,耳畔是狗子微弱的叫唤声。
偷偷睁开眼,他的袖间竟然是流云,脚下乘风破云,深不见底。
我当场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我脑子晕晕沉沉,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宽敞的床上,绣花枕头大棉被,怎么睡怎么舒服。
房门被推开,颍川端着汤药不疾不徐走来,他坐在床边,勺子轻轻舀匀:“笙笙,吃药。”
颍川熬的药不苦,反而有种甘甜。
这让我开始怀疑阿爹当初熬那么苦的药给自己喝,用意究竟是想让我的病早点好,还是早点好不了。
我一直认为我被阿爹嫌弃着,因为我知道只要有我在,阿爹想在半夜欺负阿娘就不会显得那么容易。
我一直纳闷着一件事,就是半夜阿娘明明被阿爹欺负得那样惨,哀叫连连,做什么第二天阿娘仍然会像没事人一样深情款款地将阿爹望着。
听大愣子说,他爹也欺负他娘,第二天他娘还是会给他爹做饭吃。
这让我很担心,若是有朝一日嫁到颍川家去了,若他也像阿爹欺负阿娘一样欺负自己,那该如何是好。
陈半仙一直教桃源里的孩子要学会和睦相处,万事都要懂得隐忍。
但我忍不了,我受不得半点欺负。
那回狗剩踩在泥洼里,溅了细微的淤泥在我的新衣裳上,我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将狗剩推到了沟里。
柜子后窸窸窣窣的,好奇心重的狗子逡巡着慢慢爬过去,猛然砰的一声伴随着老鼠的戾叫,一道黑影从房间横穿过去。
狗子吓得浑身毛立起,闪电般跃上床身子偎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我亲眼看到狗子重新焕发着勃勃生气,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窗外,是与桃源截然不同的繁华盛世,与陈半仙话本上描述的出入不大,想必这就是颍川口中的江陵。
我们竟然来了这么远的地方。
天色擦黑时,颍川对我说:“笙笙,穿好鞋子,我带你出去走走。”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大方的小姑娘,对四喜可以共穿一件肚兜,对狗剩可以同吃一张面饼,对狗子可以同睡一张床。
现在我终于明白,之所以大方,是因为没遇到真正在乎的东西,如果一旦有那样的东西出现在生命中,别人看一眼都会觉得是抢。
那样的东西对我来说,就是颍川。
我跟在颍川身后,在江陵的繁华街巷里逛荡,人来人往不少妙龄少女看到他后,目光便再难以自拔。
我噘着嘴,上前两步紧紧挽过他的胳膊,生怕一失手就会他被哪个女人掳走。
颍川愕然停下脚步,低头问我:“怎么了?”
我拼命摇头,示意自己啥事也没有,两只手却仍然将他的胳膊紧紧抱着。
颍川摸摸我的额头,大抵以为我怕生,宽慰道:“笙笙你放心,有我在,你不会走丢的。”
我眨眨眼睛,话是怎么也讲不出来的。
一手拿一串冰糖葫芦,左右开弓一边咬一颗,甜过头了,但还是比阿爹自己做的好吃很多。
“哥哥,哥哥,”我指着糕点铺,忽然唤了一声,颍川应声停下来,“我想买那个!”
想到四喜最喜欢吃桂花糕,但江陵的口味,她一定没尝过。
我和四喜是最好的姐妹,除了颍川以外,其他的东西没理由不有福同享的。
颍川够爽快,一下买了整整一盒桂花糕,我提在手中感觉很踏实。
这时,南方的天空有花火爆开,看热闹的人纷纷往那边跑去。人群骚动时,颍川将我拉进怀里。
我尚在发愣时,耳畔是轻声叮咛。
“我们要回去了。”
灯火十里,人声鼎沸,我们飞上夜空。
我紧紧抱住颍川的腰,他提着我的大包小包。
我鼓起勇气缓缓睁开眼睛,脚下是茫茫人间,绚烂的花火就在咫尺间灿然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