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乖》宋公子晏

43、肆拾叁

　　红鸾动对我而言，倒是不算太难渡，我想上苍恐怕也没料到，我青鸾人缘好，会遇见小黑这个漏洞。
　　我深知小黑的软肋，他一直怀揣着凭借行乞娶一房媳妇传宗接代让爹娘含笑九泉的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我只要向他承诺，待我安稳渡劫后，便给他说媒，他必定唯我马首是瞻。

　　天色渐渐暗下来，掉在坡上的药草我只能选择放弃，现在唯一的想法便是回到镇上。

　　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但凡这巫山脚下蹦出个啥野兽，就够我喝一壶的。
　　想到这里，我四处望望，沿着一条山路小心翼翼前行。
　　走出一里地左右，我忽闻见浓郁的花香，忍不住扒开树枝探究竟。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开阔的旷野，满地生着紫花苜蓿，像一块紫色的锦绣，又如一湖紫水波光潋滟。

　　如今并非紫花苜蓿的花期，我很纳闷这花又是如何知道我会路过，特意盛放以示欢迎的。
　　我来不及多想，便蹲下去开采。
　　因为紫花苜蓿是另一种丹药的主要药草，且较养心丸名贵些，正所谓丢了芝麻拣西瓜。
　　这花根须很长，且香且美，我忽然有了个打算，暂时放下手中的药草，以几株紫花编了个好看的花环戴在头上。

　　正准备臭美一番时，我才黯然神伤，发现四野寥寥，我的盛世容颜无人知。

　　天边霞光如丹青大师的生花妙笔，与地上苜蓿花交映，一红一紫，一明一暗，如虚无缥缈的梦境。
　　我一路挑选，采药采到一棵木芙蓉树下，伸手去够那株花瓣饱满的紫花时，手指前是一双墨色云靴。

　　我愕然，如遭雷殛般收手，抬头去望。
　　只见那个俊美的玄衣少年直勾勾将我望着，衣袂翻飞，青丝迎风扬起。
　　他如石像纹丝不动，唇角轻抿，眼神与我高低交汇，遮住了所有本应拂过我的风。
　　是青鬼啊。

　　上次他匆匆离开，留下百两雪花银，我还未来得及道声谢。
　　他追我追得这么紧，莫不是来讨债的吧，这些天我花销有点大，如果他非要讨，要钱没有，要命也不给！
　　若他把我惹急了，我就上官府告他，那天晚上在客栈妄图对我不轨，再逼他赔我些名声损失费。
　　他迟迟没有说话，俗话说敌不动我不动，我们便这样大眼瞪小眼良久。

　　“徒儿真巧，咱们又碰见了。”
　　终于是我先沉不住气，可他仍然不搭理我，搞得我很尴尬。
　　但他毕竟是债主，在还清债款钱，我须敬他如爹。

　　“鬼鬼，你说句话呀，总是我在说，是不是不大好呀？”我捏着嗓子，伸手去戳他的腿，冲他狠狠眨眨眼睛，当初在夕阑洞我就是用这招对付他的。

　　蓦然，我指尖触碰的地方凹陷进去，没有半点温度。
　　正在我惊愕时，他的身躯瞬间随风破碎，化作光瓣飞舞，如同流萤，最后消失于虚无。

　　木然跪坐在原地许久，星河灿烂，凉风习习。
　　我自己都开始产生怀疑，我适才见到过青鬼吗？

　　那天晚上我在苜蓿地里睡了一夜，眼望着天上星星，记不太清是何时闭眼的。
　　第二天，花了一上午捡回坡上的药草，我更扛着大捆紫花苜蓿回到镇上。
　　简单将药草晾在院子里后，我悄悄去镇北探望了一眼小黑。

　　牛高马大的小伙子，蜷缩在街口，对每个路人求爷爷告奶奶，我远远望见他面前的破碗空空如也，想来是生意不大顺利。
　　怨我，带他来这个穷乡僻壤，真是难为他了。
　　我并不急于上前跟他打招呼，先去旁边的面馆吃个面，一边吃面一边望他。

　　这时路过一个半大的小孩，一手被他爹娘牵着，一手啃着糖葫芦。
　　突然，一颗糖葫芦不慎掉了下来，滚了好几圈后滚到小黑的脚丫边，他赶紧将之踩住。
　　过了会儿，他见四下无人，赶紧移开脚，捡起来风驰电掣一口吞了去。

　　隔了很远我都能闻见满满的脚丫子味，差点将我刚吃的面吐出来。
　　临走前我叫面馆老板给小黑做碗面送去，我做了好事不稀罕留名，只是嘱咐老板如果他非要问是谁，就说是一位也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绝色少女。
　　老板颇为认同地点头。

　　让小黑娶我这件事必须得从长计议。
　　虽然是假成亲，但我也很在乎我的名声，我不想日后每天同他一起吃饭时总是忍不住吐，糟蹋粮食浪费钱。

　　回家路上，我特意在大街上留意了一下，陵川的成年男子虽是不少，但能看得过眼的寥寥无几。
　　我开始苦恼起来，若是在命劫来临前，我这颗红鸾星动不了，那该咋整。

　　有句话说得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回到家，太阳落山前，我正在门前坝子里收拾晒干的药材时，青鬼便摸到了我的住处，立在树荫下喘气。
　　我怕这次重逢，像上次一样，他只是个幻影，随风飘散。
　　旋即放下手中篓筐，伸手去触碰他。我手掌停在他胸口，隔着云纹的衣衫，有心跳，是活的。

　　“去做饭，我饿了。”我亲爱的债主大人嘴边轻描淡写，不请自进，找了椅子坐下。
　　像在望夕洞一样，我简单炒了几个菜，放在他面前时说：“你吃了这顿饭，少算我十两银子呗。”
　　他轻轻一笑：“我让你还了吗？”

　　我掐掐自己的大腿，很疼，不是在做梦。
　　他说什么，不要我还，那一百两雪花银是白给我的？
　　我这徒儿果然视金钱如粪土，很有神仙气质，深得我真传，我不由得对他高看了几分。
　　我不断提醒自己要矜持些，身体却不受控制，扑过去抱住他，嘴边胡言乱语：“徒儿，你太好了，爱死你了！”
　　转身去盛饭时，我狠狠抽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怎么就管不住自己。

　　趁青鬼夹菜的工夫，我偷偷看看他。
　　他这个人虽然有时候坏透了，但相貌堂堂，英气逼人，衣服里还藏着许多手感不错的健子肉，出手更是大方阔绰，直接将我一百两的债务免了。
　　我怎么看他怎么像我未来的夫君。

　　不然…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