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乖》宋公子晏

37、叁拾柒

　　青鬼的下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昨天傍晚，我用迷香迷晕大牢里所有的天兵，并将他们全部移到一间房里藏着。
　　我解开青鬼身上的枷锁，告诉他，普化真君已查明案情原委，抓住了真正的凶手，你自由了。
　　我堂而皇之把他带出大牢，一路回昆仑虚，途中没有遇见半点阻拦。
　　他重获自由身的第一件事是问我，云遥在哪，做什么没有一起来接他。
　　就像他死不会想到我，他生也同样不会想到我，容貌冠绝四海八荒的我，几时受到过这样的委屈。
　　他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这才缓过神，低着头不去看他，“你出狱，云遥亲自下厨做些饭菜，在望夕洞等你。”
　　而后，我自顾自往前走，不让他瞧见我脸上丝毫的情绪。
　　“师尊。”
　　我被他叫住，停顿下来，听见身后传来他戏谑的声音：“今晚我们去凡间吃吧，谣谣做的饭菜虽然不收钱，可是会要命。”
　　上次云遥上灶台，我一口没吃，倒是他吃一口就要到洞外去吐一口。
　　真想知道云遥做的饭菜滋味究竟如何，可我也明了，我今生没有这个机会了。
　　云遥在望夕洞做饭菜等他，只是我的一个幌子，所以当然不能随他去凡间。
　　青鬼始终在我身后一丈远，听他踩一步，我踏一步，像先后划过夜空的两颗流星，一晃而逝，永远碰不着面。
　　我想我的背影足够好看，不然余光不会瞥见青鬼久久望我。
　　“师尊，你日后要提防提防那个九一，那天我就偷听到她和人合计要害你。”青鬼这样一说，我大致也能猜到，他应该是碰见九一收买颍川亲信，便头昏脑热替我挡罪。
　　虽然他是为我好，但我绝不会领情。
　　“我和九一好得很，她是颍川的妹妹，以后也就是我的妹妹，我的家事你不用管。”
　　这话应该是气到了青鬼，否则他不会加快脚步，径直超过我往前走。
　　我抿唇微微一笑，跟在他身后。

　　今天早些时辰下了场雨，天上厚厚的云未消散，残阳西沉，我见霞光染红半边苍穹，美得像一幅画。
　　我从未见过那样美的晚霞，便在望夕崖边叫住了青鬼，“陪我看场日落。”
　　他像是醋意未消，低沉着脸：“这种事情，颍川师伯或许比我更合适。”
　　扭头他就往夕阑洞里走，我不再理会，用衣袖擦擦石椅便坐了下来，撑着小脑袋静静远眺。
　　晚霞像山水像草木像花鸟，倏地变化成一张张脸庞，我的，颍川的，云遥的，师尊的，还有，青鬼。
　　蓦然，一双有力的胳膊神出鬼没般缠住我的肩，俊美而温热的侧脸贴在我脸颊，我听清了他的呼吸声，是青鬼。
　　“你干什么？”
　　我欲解开他扣住的双臂，他却抱我抱得更紧。
　　我听见他在我耳边柔声呢喃：“你说的，陪你看日落。”
　　“等会儿云遥看见了。”我满心欢喜，却又忧心云遥的感受，便提醒他。
　　“不管。”他像个孩子一样，轻轻蹭着我的脸。
　　云遥和青鬼可以互相照顾着，颍川我从不担心他吃亏，我最放心不下的是我的儿子。狗子顽劣，我很担心它惹着谁，被谁抓来吃了。
　　我微微侧过脸，告诉身后青鬼：“我曾在昆仑虚藏经阁的古籍上查到过你这种极招惹妖兽的体质，上面记载了解决之法，我记不大清了。你得空去藏经阁看看，治好了你就同狗子好好相处，别再咬得你死我活。”
　　他不答我，揽我的胳膊愈来愈紧，我的呼吸声渐渐不受控制，忽缓忽急时深时浅。
　　身后的他鼻尖点在我脖颈，轻轻滑过，像在吸气，深嗅我的芬芳。
　　我酥痒至极，不停做着无济于事的挣扎，我像是喝醉了。
　　对于他，我也不知为何，总是无缘无故无声无息，沉湎又动容。
　　第一次见他，是在蒙蒙小雪的长吴门下，他青丝斑白冷面如霜。
　　若上苍再给我重来的机会，我选择对云遥说，将尸首扔去后山喂灵蛇。
　　青鬼的动作越来越大，一面扳过我的头，一面伸长脖子，湿热的唇吻在我的脸颊，且不断贴向我的唇，我像是要沦陷。
　　就在他嘴角找到我唇边时，我蓦然伸手捂住我的嘴巴，不让他得逞。
　　他还不肯罢休，松开我绕到我面前来，望我以深情。
　　我仓皇起身，问他：“做了我徒儿，你觉得如何？”
　　他一面说着痛苦折磨煎熬，一面徐徐走近，眸子里泛着诡谲的光，仿佛我成了他的砧上肉，盘中餐，我是他锅里煮熟的鸭子。
　　斜阳脉脉，隐于大地苍茫。
　　此时我年纪小，我不懂相思，更不解缠绵意。
　　我故作笑吟吟对他说：“徒儿，我觉得我身为师尊，很有责任和必要跟你分享一件事。”
　　他面色一滞，停下来，我继续说：“我昨天在里间的地窖里意外发现了上古神祇的洞府，那里灵气正浓郁，乃是一处绝佳的修行之地，在那里打坐一个时辰相当于三天，事半功数十倍。要不要我领你去看看？”
　　果不其然，他变得异常兴奋，对洞府的兴趣显然比对我的兴趣多几分。
　　我领他往里间走去，一步步爬下地窖。
　　墙角的夜明珠被我故意拿掉了，我不能让他看清我的脸。
　　落地的瞬间，他迫不及待四处寻觅，无果后，立在我面前：“入口呢？”
　　洞府自然是我骗他来这地窖的借口，我手中捏诀，对他施下定身咒术。
　　在他身上的法术会有散尽的那一天，我不想节外生枝，便再将他牢牢捆在柱子上。
　　他入狱这些天，伤得不清，我将捻碎的草药一寸寸搽在他的伤口，过两天便能痊愈。
　　我在他耳边喃喃细语：“青鬼，你听好了，你我师徒的缘分尽了，以后你只有云遥这一个师尊，你若是待她不好，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过了会儿，我又说：“虽然我心里装满了颍川，可是你啊，像蛊毒一样钻进我的骨髓，药石罔及。”
　　我垫起脚尖，深深吻在他的侧脸，两行清泪淌过脸颊。
　　我不自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