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乖》宋公子晏

22、贰拾贰

　　青鬼告诉我，做我的徒弟会折寿好几十载。这话很伤我的自尊心，让我开始怀疑自己究竟适不适合做他的师尊。他一瘸一拐，趁着夕阳下山前匆匆离开望夕洞后，我撑着小脑袋仔细思考了一下。
　　我容貌冠绝四海八荒，品貌卓绝，优点多如瀚海星辰又如恒河沙数。
　　总之，我做青鬼的师尊，是他三生修来的福分，他稳赚不亏的。

　　他这一天下来，身上伤得不轻，我念着他可能行动不便，原本想让他留下来过夜，用我练的丹药好好给他疗一疗。
　　但我终究还是否决了这个提议，因为我是个未出阁的少女，和一个男人待一夜，传出去对我的名声不好。如果让颍川听了去，他不娶我了，那我极有可能会把青鬼杀了的。
　　我对青鬼亏欠太多，杀他是万万做不得的，故让他离开。
　　好吧我所说的这一切，就是为了找个台阶来下，因为我让他留下来时他竟然断然拒绝了。
　　居然！拒绝了！
　　我皱着眉，目送他下崖，尤其想扔个巨石送他一程，终归还是忍住了。
　　旁边狗子叫唤着，显然是肚子饿了想吃东西，鉴于它今天的待客之道，我给它炖了只鸡，将剩下的骨头全部留给它以犒劳。
　　茶余饭后，照顾狗子睡下，我一个人坐在望夕崖。
　　望着西天的霞光，渐渐勾勒成新嫁娘的凤冠，美得如一副丹青。
　　我徒生出一种想嫁人的冲动。
　　最合适的夫婿人选是颍川，我曾不止一次幻想过，有一天春光明媚，我们一起乘云驾雾去南海的三生石，在海枯石烂处，我和他挥剑作笔刻字。
　　左边刻颍川，右边刻昭觅。
　　至于中间嘛，就用小字刻着孤阿。
　　我不大想生孩子，因为怀胎分娩之苦我认为我是受不得的。颍川一定会理解我的，孤阿就是我们的儿子，孤阿早晚有一天也会化作人形，传宗接代的世俗事交给他去做。
　　虽然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狗子化作人时的模样，如果长得丑，不要子嗣也罢。
　　天底下没有父母好看，儿子却丑的道理。
　　我苦恼着夜里我皆是一个人睡。
　　半夜梦醒，我总是寂寞得紧。
　　全然不敢想像颍川抱着我睡会如何，大约睡着会变成一件极奢侈的事情，我一定是面着他，听着他的心跳和呼吸，整夜整夜欣赏他的容颜，一刻一息也舍不得闭眼。
　　我绝不是一个自作多情的少女，我很确定，颍川也喜欢着我，他拒绝那么多姑娘的求爱，一定有我的原因。
　　当初在桃花源的时候，我让他娶我，他以我还不到嫁人年纪为由没同意。
　　抽个空，我会提醒颍川该娶我了，凡间少女十六岁就能成亲了，我十七了。
　　只是我现在仍然无法正视颍川。

　　我打算去认真跟颍川谈一谈，说那天我的话只是吓坏了为了保命一时糊涂，千万别放在心上。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匆匆赶到颍川的厢院去，却蓦然停在门口。
　　院子里传来抖湿衣服湿被子的声音，我隔着迎风飘扬的衣衫，望见了一道玲珑多姿的倩影。
　　那个女人着一袭紫色衣裙，发髻上坠着墨绿色的步摇，眉心一点朱砂。
　　我其实真的并不讨厌这个女人，只是对她稍微有些恨之入骨，一看到她就想去人间寻几位上好的石匠，付多少银两都无所谓，能给她建座古色古香的坟茔就成。
　　如果我没有记错，她的名字或许应该可能是卿九一，异常俗不可耐的名字。
　　真怀疑她父母是在九月初一这天生她，懒得思考，便唤了这么个名字。
　　九一是颍川的义妹，换句话说就是，卿九一是颍川的母亲在粪坑里将她捡回家养大的。
　　颍川从来将她当妹妹看待，她却总千方百计勾引颍川。不是穿得极少在颍川面前晃悠，就是在颍川的茶里下情药。
　　很显然，她趁颍川不在，便偷跑来献殷勤，将颍川的被褥衣服都洗了去。
　　我觉得既然她有这方面的心思，怎么忍心不让她好好表现一下呢。
　　我心下一琢磨，捏个诀，唤了一阵妖风来，径直将晾晒的衣服吹得个漫天飞舞，直往四面山崖而去。
　　见到她追着衣服遍空蹿，我这才拍拍手，放了心。
　　既然颍川不在，我回头便走。
　　这时天边一声鸣啼，是巫咸上仙传信的青鸟，它轻轻停在我的手背。
　　巫咸上仙传我去他的两仪殿一趟，有要事找我。

　　昆仑虚的众位上神中，师尊长庚上神太邋遢，扶胥上神太妖艳，最有神仙风范的当属巫咸上神。
　　赶到两仪殿的时候，巫咸上神一个人摆上了黑白局。
　　他持白子噔一声敲在棋盘上后提醒我先坐。
　　我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坐在他的对面，猛然注意到他两鬓花白，额上皱纹也较以往多了些。
　　“昭觅，我给你卜的命里七劫，你没忘吧？”
　　我哪怕再胡闹，再放浪形骸，再放纵不羁爱自由，生死祸福的事，我还是不敢大意的。
　　我轻轻点头，听他继续说。
　　“七劫你已然渡过了两劫，但后面的劫数只会更致命，随时都可能要了你的性命。”
　　他不是在危言耸听。
　　我经历的这两劫，劫中偷生，我愈发相信他的话。
　　“昭觅会努力活着的。”
　　他捂着口，低沉咳了两声，看我的眼神不大对劲。
　　“天道无常，自在运转，窥探天机会遭反噬，尤其是推演你的劫数。本座卜了你两劫，几近耗去半生修为，到如今终于是卜不动了。”
　　我头一次听说巫咸上神为我卜卦会遭反噬，细细一寻思也确是如此，为我卜出骨肉断后他闭关三千年，卜出我的第二劫又是九千年闭关。
　　“好在本座在火神遗迹中发现了一纸丹方，能助你渡劫，名不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