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乖》宋公子晏

17、拾柒

　　我木然地将灭魄收回剑鞘，血顺着剑脊滴落而下。
　　刚才那一剑刺中紫衿的腹部，灭魄的戾气在伤口处爆开，她瞬间瘫软在地，化成黑雾消失在夜色中。

　　坐在客栈的屋顶，我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来整理我的心情，我这个人到底怎么了，我也说不清楚。做什么只要青鬼一在，我就变得不是我，当初榣山上如此，在蜀州亦如此。
　　使劲摇摇头，我想不透彻，索性便将大碗里的桃花酿一饮而尽。这酒不太纯，苦涩而有些硬实，可见客栈的酒是掺了水的。
　　我为何见到青鬼腹部被刺穿，会乱了分寸。
　　我没有理由救他，他死他生，他伤他病，明明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如果非要强行加个理由，那大约是因为我用绝生丹给了他第二条命，仅此而已。

　　我眼前忽然坐下一位玄衣的少年，眉清目秀，鼻梁挺拔，将他拿来与颍川作比较，竟也相差无几。
　　我眼神迷离，想要调戏一番，遂勾起嘴角问：“小公子，你叫什么呀？”
　　“青鬼。”
　　哦，原来他是青鬼，难怪我说如何总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青空悠远，花灯缤纷，意境一时无两。
　　“师叔无需太过自责，神仙诛妖除害，本就是天经地义。”
　　我知道他在宽慰我，可我很难从万分自责中从容脱身。
　　当时青鬼的腹部被藤蔓鞭贯穿了拳头大的窟窿。我执灭魄一剑刺进她的身体，悲戚的剑鸣声在我耳畔久久回荡。灭魄之下，不死也会遭受重创。
　　但实际上，那只是青鬼上榣山之前学到的幻术金蝉脱壳，他安然无恙，屁事没有。
　　我却因为失手，伤害了无辜的人，用这把凶剑灭魄，就像天璇上神那个女人当初一般。
　　说来讽刺。
　　扬起酒壶，冰凉的酒淌进我的嘴里，酒劲劈头盖脸向我浇来。
　　我迷糊不清，只见他强行从我手中夺过酒壶，捏紧他玄青色的广袖，将我头发上额头上沾的酒滴擦净。
　　细腻温柔，我心之湖，扬起一圈圈涟漪。
　　我蓦然想起当年在桃源第一次遇见颍川，他用帕子浸上温水，擦掉我脸上的血渍，似乎也是这样的感受。
　　他的脸变得越来越像颍川，越来越像我喜欢的人，越来…越像。
　　我那极不争气的手扬起，指尖缓缓拂过他的侧脸，我甚至能触到细微的寒毛。
　　一路高歌猛进，掠过他的发梢，落在耳垂，然后轻轻捏了捏，极为不错的手感。
　　人这一生都会有许多头疼脑热的时候，神仙也不例外。
　　客栈小厮的桃花酿不大纯正，导致我头疼脑热，一定是这样。
　　我允许我自己犯浑，却绝不允许别人犯浑。是以，当青鬼对我回应，伸手将我的鬓角撩到耳后，我认他这是轻薄的行径，一脚将他蹬下屋顶。
　　我可能是太想颍川了，所以很自然地通过他，想起当年在桃源，颍川浮在崖边，虚握着螓花蝶，轻轻对我说：“笙笙，拿好。”
　　眼皮越来越重，我倒了下去，只感受到一双手极温柔地护住我的脑袋。
　　我在梦中，搂住颍川的脖子，脸贴在他的胸口，能够清晰地听见忽缓忽急的心跳。我并不满足于此，反正是在梦里，对颍川做些什么过火的坏事，好像也没人知道，而且不做白不做。我扬起脸吻颍川，猛然碰到他唇的时候，我浑身像遭受雷击一般。
　　这是个我欢喜的春梦。

　　春梦了无痕，清晨醒来，我摸摸自己的小嘴巴，讷讷一笑。
　　可转眼又想起昨夜的事，心情一下子沉下来。我想起了那个小胖子，我明明答应过他，不伤害他的主人。
　　我食言了。
　　到隔壁去唤云遥，青鬼正坐在床沿喂她喝粥，他看我的表情有些异样，仿佛我做了些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我这就纳了闷，我一个姑娘家家的，说破天，能对一个大男人做什么啊。
　　见到我走进来，云遥噘嘴道：“昭昭，昨天我好怕…”
　　“你可不怕，都敢擅自离开昆仑虚了。”我讽刺她。
　　她全然不敢与我对视，垂着头。
　　忽然，她眼珠子一转，拉着我的衣袖。
　　“昭昭，我买了好多好吃的点心，要不要来一点？”
　　“嗯，来一点，”我先不假思索，很快反应过来，险些被她带进沟里，勒令她，“麻利地给我回昆仑虚！”
　　云遥坐在床上扭扭捏捏，显然是来凡间还没有玩腻，不乐意走。
　　其实我很能理解她，毕竟好不容易下一趟丹，不到两天就得回去，换作是我也不会乐意。
　　“我还有要事须处理，你们务必回昆仑虚向复命。”我一把拿过她包袱里的点心，严肃吩咐道。
　　“如果你要是敢不回去，我会将你私自带徒弟下凡，逛青楼的事情，悉数告诉掌门。”我又补充道。

　　我当然不是打算一个人在凡间逛荡，颍川不在身边，三千繁华我也只认那是过眼云烟。
　　我要去寻我的剑，天璇上神交给我的灭魄剑。
　　昨天夜里我就隐隐觉察到房间有人进来，但由于做着美梦不愿睁眼，今早一醒，果然灭魄已经不在枕头下了。
　　灭魄失窃，我并不太着急，一来灭魄是天璇上神给我的，她给的东西丢了无所谓。二来，灭魄上刻下了我的一丝魂魄，天涯海角我都能感应到。
　　我倒是好奇盗我的剑是什么样的人。灭魄从外形上看，与寻常的佩剑没有太大分明，剑袍上也没有什么好看的装饰，甚至在剑鞘上还有经年的铁锈。
　　不过盗剑者昨夜闯进我的房间，只是单纯盗剑，而没有对美绝四海八荒的我做些什么，可见他是十分清心寡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