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乖》宋公子晏

116、壹佰壹拾陆

　　先前疆破开封印，便引得天下瘟疫，因此殒命者不计其数。
　　当年瘟疫大作，单单是我在青摇阁救过的病患，便成百上千计，疆的恐怖妖力可见一斑。
　　如今封印再破，势必在人间搅动更大的灾难。

　　情况万分紧迫，但是我绝对不能上报昆仑虚。天宫一旦降罪下来，孤阿定会被治失职之罪。
　　更有甚者，若是因此查出他是妖所化，麻烦便再无法控制。

　　作为他在这世间唯一的依靠，他此时唯一的希望 ，我绝不能袖手旁观。
　　所以于情于理，这件事情，我须一人承担，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
　　我在犹豫要不要独自一人前去处理。疆的妖力不容小觑，听说当初伏闽师兄率众弟子前去降服尚且受了不轻的内伤，服了半个月的汤药才勉强痊愈过来。
　　以我如今的修为对上疆，自然无异于以卵击石。
　　况且我答应过青鬼，要在昆仑虚乖乖等他，不辞而别这种事我再不敢对他做了。
　　好在青鬼还了我灭魄剑，凭借这柄集聚天地灵气，荟萃万道阵法的剑，即便如今我法力尚且低微，也敢同疆掰一掰手腕。
　　只要在十天之内赶回来，便不算违背承诺。

　　“狗子你放心，有娘亲在，你绝不会有事的。”
　　轻抚他的额头，他慌乱的眼神并未有丝毫转机。
　　我很心疼。

　　我生怕狗子就此陷入深深自责的泥淖中难以自拔，要么从此一蹶不振，要么闯出更大的祸端。
　　思虑再三，索性便委派他这十日里不去做别的，就用心打扫我的望夕洞。若是我回来发现洞府里有半点灰尘，丹泷宁肯拿去卖也绝不嫁给他。

　　他缓了过来，竖起耳朵听得很认真，应得信誓旦旦，我也稍稍放宽心。
　　十日之期说长不长，我须抓紧每时每刻，即刻动身，生怕耽搁时间以致青鬼接不到我。
　　握紧灭魄剑，将将出长吴门，迎面撞见一袭白衣蹁跹，是颍川款款而来。

　　"笙笙。”
　　隔着十级台阶，他先唤了我一声。

　　“师兄。”
　　我停下脚步，原地站定。

　　额冠束发，眉目清明，润泽的脸庞如天工雕琢。挺拔孤倨，风雅卓绝，依旧是我无比仰慕的模样。
　　兴许是我收敛慌乱，收得不够及时，还是被他瞧出了个中端倪:“出什么事了？”
　　“没事的。”我答得极快。
　　虽然颍川的为人我信得过，他绝不会告密，但孤阿的事，我实在不忍再麻烦他了。
　　想来从小到大，我都在乐此不疲的麻烦他，他为我做的事，我一一清晰记着。
　　从儿时的守护，到为我承命劫天雷，再到为洗脱我的嫌疑被龙渊囚禁一 年。
　　本打着嫁到鹿吴山去的如意算盘，一辈子陪在他身边伺候他来偿还。
　　事到如今再无可能。
　　对于颍川，我亏欠他的，始终太多。
　　无以为报。

　　他走到我身边，眼中关切，并不信我的话:“你的脸上藏不住心事，笙笙。”
　　“师兄放心，是小事，我能处理好。”我故作镇定，咬住嘴唇，道别后，和他错身而过。

　　按照孤阿的说明，我独自一人脚踏灭魄剑，御剑火速赶往天虞国，两日后，停在封印疆的界碑前。
　　断碑残碣，界碑底座破开一道大窟窿。
　　疆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我自有应对的办法。

　　取下身后的包囊，一只只晶莹剔透的蝴蝶扑腾而出。
　　这是灵谋，我从师尊流觞上仙那里顺的，它们能够循着瘟疫的气息，寻到疆的下落。
　　听说灵蝶的培养过程难于登天，师尊从来舍不得用。

　　师尊这个人向来心系六界生灵，慈悲为怀，是昆仑虚的楷模典范，我料想他老人家培育灵蝶的目的无外乎也是为天下苍生考量。
　　反正都是为天下苍生，殊途同归，在得知我的良苦用心后，他老人家应该不会太过心疼。

　　我一路跟随灵蝶引领，跋山涉水，终于见着疆。
　　这头畜生正在撕扯一头角马的血肉，足有三丈高，颈上鬣毛蓬乱虱虫滋生，涎水流尚，恶臭无比。它的尾巴上长满根根极尖的刺，兽蹄踏过，百花凋残，叶落纷纷。
　　在来之前，我曾进藏经阁简单翻过古籍关于疆的记载，竹简上刻录着，它尾部的尖刺吸纳世间所有的毒疫，聚而腐化，乃是万毒之源。
　　寻疆的路上，我发现许多腐烂成黢黑的尸体，在皮肤上明显有被刺过的印记，应该正是这刺所致。
　　而疆的弱点也正是在这些尖刺上，只要斩断它的尾巴，疆的妖力再强也不足为惧。
　　我愤而拔剑出鞘，趁它吃得正酣，闪到它背后，挥剑正要劈下。
　　破风声却被它提前察觉，这畜生机敏得很，我仅仅斩断三根刺。
　　它朝着我一声咆哮，整个山谷隐隐颤动。

　　偷袭未果，我握紧剑柄，一跃而起，不由分说和它缠斗一处。
　　我毕竟修为低微，和它僵持耗尽仙气，吃亏的只能是我。我须仗着灭魄的剑气，快刀斩乱麻。
　　但我始终低估了疆的妖力。
　　灭魄虽强，而我本身不过是个空壳。
　　疆皮糙肉厚，妖力悍然，我渐渐撑不下去。它猛然甩尾，我疲于奔命，在半空中失去重心

　　又是一声低吼，我余光瞥见它张着血盆大口朝我扑来。
　　蓦然，腰间被一只有力的臂膀环住，那一袭白衣不期而至，护我安然降下。
　　“颍川，”我愕然，“你怎么来了?
　　“笙笙，疆绝不是儿戏。你不可鲁莽行事。”听他说明，原是他早就看出我有心事，从长吴门一直跟到这边。
　　说好不麻烦他，到最后却总是不得不麻烦。

　　颍川拔剑立在我身前，我站定住，复握紧灭魄，与他并肩作战。
　　终归颍川仙法深不可测，又有我从旁协助，再加之我了解到疆的弱点，在三日后斩杀疆于巫山外。

　　深埋疆的尸首后，我长舒一口气，总算帮孤阿解决了这桩麻烦。
　　迈出一步，我隐隐觉着浑身有些凉意，脚有些抽疼。迅速脱下鞋子，蓦然发现左脚脚背上清晰留下一道刺痕，血渍泛着幽绿的光，与一路上被疆所害尸体上的印记别无二致。
　　应该是我先前与疆兽缠斗时，不慎被它尾巴刺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