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乖》宋公子晏

105、壹佰零伍

　　半个时辰后便证实了我这种想法无比正确，天空下了场暴雨，一定是上苍觉得我委身嫁人深感惋惜，心疼得抱头痛哭。
　　又过了一夜，喷涌的泪水依旧止不住，绵绵的心疼如期而至，但在我的感知范围所有的情况在我答应嫁给大壮后，有了一些缓势。
　　是个好兆头。

　　螓花姑办事效率快得惊天地泣鬼神，我前脚把我的生辰八字递给她，她后脚就送来了天作之合的卦象，让我甚至怀疑是不是她就躲在我竹屋后面自己偷偷写的。
　　大壮家并非是人丁兴旺，除了八十岁的老娘，没有一干需要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偏来的七大姑八大姨，原本操持起来可能会费劲不少，可是有了螓花姑所有的一切都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小意思。
　　按她的话来说，我操办过的婚礼比你吃过的盐还咸。
　　婚约如期而至，螓花姑以我娘家人的身份在竹屋陪我穿戴嫁衣，她给我戴金簪子的时候说:“我们大壮就这样便宜你了，唉。天底下一定再找不到体格比他更好的男人。”
　　搞得我很想将就这把金簪子刺死她，给我的婚礼冲冲喜，听说这样见见红比较喜庆。

　　“你说，我会不会曾经嫁过人？”
　　我望着镜子里红妆的自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莫名觉着这身红嫁衣我是穿过的。
　　什么时候穿过，为谁穿的，却又记不得分毫。

　　“不可能，”她回我回得斩钉截铁，“天底下除了大壮没人再看得……”
　　她看着我忽然握起的拳头忽然停住了。

　　她怎么不接着说下去？我有些迷惘。

　　沉思片刻，她修改了一下她的话，向我陈述这样一个事实:“你想想看，像你这样好看的人，天底下的男人只有没长眼睛的人才不喜欢，刚有一个男人说要娶你，必被其他人杀得尸骨无存，要不是你躲到这里来，哪轮得到大壮捡便宜啊。”
　　我微微点头，对他的话很是赞同，没想到她还是说得来实话的。
　　吉时临了，大壮领着些亲朋邻里来我的竹屋外接亲，我披上大红盖头，又有一丝似曾相识的错觉。

　　山路太过崎岖，花轿抬不上来，我只得上了大壮的背。
　　他的背无比宽阔，走路很稳当，极少颠簸，即便我盖着盖头什么也看不见，依然觉着很安心。
　　接亲的队伍不过二十来人，这穷山恶水能凑出这么多人已经很不错了。
　　我并不抱怨这婚礼的规模，只要能早日嫁出去，只要能彻彻底底，忘掉那个我根本就想不起来的人，只要能安稳渡过我的命劫长相思，我就心满意足，别无他求。
　　身后有人吆喝着我听不懂的喜庆调子，有人敲着铜锣打着鼓，声音在山谷里久久回响。

　　走着走着，藏在大红盖头下的我耳根忽然开始发烫，连带着两边脸颊莫名燥热起开。
　　是因为好事近，我的羞赧吗？

　　不可能，我脸皮虽然比不上花姑，但在寻常姑娘中间从来没有落过下乘。

　　我隐隐想起扶胥上神曾说过一句话，判断一个男人是否真心喜欢你，喜欢得深或者只需要在他说喜欢你后，算一算耳根烫过几回。
　　耳根一发烫，便表示那个人在惦念尔，在深深思念着你。

　　可是大壮就在我面前，思念我的人不会是他。

　　他是谁？
　　脑海里蓦然闪过一袭玄衣，一道颀长的身影，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是我忘得干干净净，又在无时无刻不在记起的那个人吗？

　　到了对面山脚大壮家的时候，我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我只想尽快拜堂成亲，完之后把肚子填得鼓鼓的。
　　闻着院子里酒席上弥漫的香味，口水险些将大红盖头打湿，真没出息。
　　大壮拉着我的手，朝满院子里的亲朋邻里喊:“俺有媳妇儿了!俺终于有媳妇儿了。”

　　过了今天，我便是算是嫁了出去，会是他的妻子，给他生儿育女，至于膝下儿孙满堂，两鬓斑白，一方青冢，这就是我看得见的余生。

　　本该是是无比幸福的画面，我眼眶蓦然又湿了，像每一夜一般，眼泪止不住。
　　我闭上眼，拼命控制泪水，这样喜庆的时候，我万万不该哭的。

　　按照礼俗，我的红盖头要在洞房时才能摘，我看不见，只能牵着大壮的手，他将我领到堂屋。
　　我不断涌出的泪水这才有了些缓释。
　　路上碰见螓花姑，她附在我耳边轻声道:“ 我猜你过了今晚上，好几天都下不了床。”

　　虽然盖着盖头，但我依然能想见她挑动的眉头，怎么办，想在婚礼当场杀生怎么办，控制不住双手了怎么办。

　　进了堂屋，便听见一声嘹亮高亢的声响:“一拜天地！”
　　大壮小心护着我转过身子，朝着门外的天地，缓缓跪了下去。
　　在我遵照礼节拜下去的那刻，耳畔蓦然回响起一道声响，像是来自极久前的声音:
　　上苍为镜鉴，今吾二人结发……

　　“再拜高堂!”
　　堂上嘹亮的声音继续喊着。

　　大壮再将我护着转身，朝着堂屋里面他的老娘及高台烛火跪下，缓缓屈身拜时，玉畔又是响起不知来源的声音:
　　生愿相依依，死亦长相伴。

　　这声音那么近又那么远，我没听过又像听过。

　　“夫妻对拜!”
　　是这场姻缘的最后一个步，和大壮面对面磕下头去，礼成，从此以后，不论如何，我们便是夫妻。
　　我们面朝着彼此，各自退开一步，否则对拜时鬼磕着头。
　　我缓缓跪坐下来，手掌搭着手掌，在拜下去的那刻，耳边再度传来那声音:
　　虽荣辱贵贱，命途难测，此情不移。

　　拜到半道时，声音无比坚定:
　　永无相负期。

　　正在我愣神的片息，院子里忽然传来骚动声，像是闯进了什么人来。
　　一声声稳健清晰的脚步声，我侧过身子，那个人站到我面前，隔着一层大红盖头。
　　喑哑而低沉的声音，与那日我甫承下这桩婚事时，在我耳边一闪而过的声音并无二致。
　　他说：“你敢拜！”